许橙瞧着阮筝白得透亮的肤色,娇嗔地调笑道“哎呀,我说阿筝,你这一场手术下来,可是补得厉害啊。”
被点名的那人“腾”得一下子红了脸。
“哪有?”嘴里否定着,这手却不自觉地上了脸,阮筝心里暗忧,该不是真的圆了吧。这几天,林阿姨见天的给自己做好吃的,这方下来,哪里能不丰腴?
刚刚入了腹的清炖山药鸽子汤可是好吃的很,阮筝一个开怀还喝了两碗,林艳走得时候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
阮筝吃瘪的样子很是讨喜,努着嘴鼓着腮帮,让人很不能去掐一下才好。顾青城从门外见着这番美景,不自觉得也浮起了笑意。冷不防被人拍了肩膀,还能有谁,偌大的J院,也只有孔医师无畏无惧顾青城的冰山脸,冒着被冷死的危险还来勾肩搭背。
顾青城一个回身,手上使了力差点卸下了孔余的膀子。
“喂,顾青城,是我!”
“我知道!”
对着顾青城潇洒远去的背影,孔医师暗自报不平,不就是前天晚上拿着查房那事儿好好敲打了他一下嘛,这怎么,还找后账报起仇来了!
许橙现在做了投行,忙得什么似的,恨不得插对翅膀在天上飞。这厢挤出时间在病房里陪着阮筝东拉西扯,说天谈地还不知道是前日加了几个班换来的。前番阮筝刚回国的时候,还没心没肺地问了橙子,怎么好好地少奶奶不当,要出来做这个苦差事。记得许橙拿了涂了宝蓝的色指甲点着阮筝的额头说:“女人总得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那做派,似乎是身处其中,怡然自得。
阮筝伸手拿了床边的外套给许橙盖了,趴在床侧沉睡的人嘴里嘟囔了一声便不再动。橙子这是累极了,有些事不必问,好歹自己也算是在情天欲海里小小的试了下水温的人,再不济也能看出来橙子的反常。只是,某些时候,沉默也许才是安慰。
何况,自己这点子破事还没调理清楚,想到这里阮筝便有些头痛。
那时她刚回国,谁也没有惊动,只是桐城虽小,要找个合心意的住处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易事。连着跑了好几次的中介,这才问到了一处在桐城中心地块的公寓,一房一厅真真是和她脾气。双方去签合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房主便是橙子,那时候阮筝还打趣道她什么时候也步入了炒房的“太太团”,到底是赖着橙子她才安定下来。许橙也仗义,她不说,她便不言语阮筝回国之事。
其实也不是阮筝故意隐瞒,只是这次回来瞒了阮妈。虽然她的家早已不在,可是终究顶着个阮副市长千金的名头,若是宣扬开来,有意无意的来巴结讨好的人只怕不会少,那样的话,哪里还能藏得住呢!
刚刚林阿姨透出话来,要她出院就搬到顾家去,也方便照顾。
搬到顾家?想到近日甚少露面的顾青城,阮筝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拒绝,只是林艳适时搬出了阮妈这座大山,言说若是阮筝不来,那么便是伤了她的心,伤了她和阮妈的姐妹情分。林阿姨那几声假哭也就能骗得了顾家那老爷子,可林艳却实实在在捉住了她的痛脚,只怕阿筝今日不答应,到不了晚上就能接着阮妈火急火燎的电话。阮筝哪里敢冒险,只好先答应着稳住了林艳,好在明天就能出院了,等下叫了橙子,明天早早的就办了出院手续,再想办法。
这边许橙睡得不安慰,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眼角都带了泪。
门外一片嘈杂的声响,许橙一个激灵惊坐起来。泪还未干,一双丹凤眼里全然是无措的茫然,和时时精致,处处高调的许小姐周太太简直判若两人。
许橙抹了把脸,做什么梦不好,偏是这件事,还嫌不够她恶心的么?
“尼玛,真是的,梦见了一大黄狗,没命似的追着姐姐跑,吓得我小心肝乱颤呐”许橙大大咧咧地解释着刚才的窘迫,纵然她知道这个谎言是多么的蹩脚。
阮筝剥着橘子,分给许橙一瓣“喏,压压惊”。
“真没听说拿橘子压惊的。阿筝,这是法国人的习俗?”说着接过了橘子,一个丢手放进了嘴里。
“嗯,真甜!外面怎么这么吵?”
阮筝无奈地耸着肩膀道“我也想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医患纠纷吧。”
侧耳听着,那团声响里带了骂音。
“砰”的一声,竟然是门被撞开了,阮筝许橙齐齐去看来人,光头金项链,可不是标准的暴发户配置么!两人对望使了个眼色,这人是来唱哪出,怕是乱中错进了门。
这回两人却真真是想错了,只听得那人骂骂咧咧的,嘴里没一句干净,可阮筝也确确实实听懂了,这是骂住这个病房的人呐!流年不利,她这都是招惹了哪路神仙。
橙子是泼辣,可那股子辣劲儿在有涵养的人面前还拿得出手,这人分明是个泼皮无赖,十个许橙捆成一打也不是对手。至于阮筝,哪里经过这等事儿,早呆呆得坐在床上,听了一耳朵标准的混账话。倒也不是害怕,她是在真心思量着这事该怎么脱手。
事情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病房里呜呜泱泱地挤进来一大堆人。那光头显然是早有准备,带了一票子混混儿,泥巴鞋不一会儿就踩了满地,医院的保安护士来得也齐全,人数众多。可见人多不见得势众,这番时候,就是见谁比谁更豁命了。那一伙子人,显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事儿小的,医院是个什么地方,最最是怕闹事儿,是以保安也不大敢出手,何况大家出来讨生活,为了工作添点病受点伤总是不值。
双方拉拉扯扯僵持不下,一时间室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阮筝目光极力避开那副项链与光头交相辉映的场景,适时抓了机会开了口“这位先生,我们之前并未见过。我想这里,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不料,阮筝话音未落,那边就跟刚点了火药桶似的:“误会?少来忽悠老子,上个礼拜还告诉老子有病房,这回却让我女人孩子和别人挤,哼!”
许橙撇撇嘴,搞了半天,合着是为了一间病房的事。正准备开腔,就被进人抢了先。
“家属如果有意见,可以去投诉。如若解决不了,可以去公安局,法院。唔,我想总有让你伸冤的地方,没必要在这里欺负女人。”青青朗朗的男声。
光头男哪里会想到有人和他抢白,还是这么一副全然不上心的模样。当下火气更盛:“当老子不敢么?告诉你,老子上面有人!”话未说完,顾青城不可置否,嘴角微微抽搐,像是极力忍笑的样子。
许橙也是隔了许多年在见到顾青城其人。无状宽松的白大褂穿在身上意外的服帖,西装裤包裹着紧实的小腿,许橙不得不承认顾青城的身材真是天生的衣架子。不过再怎么样,许橙心里还是琢磨着,她家阿筝对上顾青城只有被拆骨入腹,吃干抹净的份。不消说别的,单论这么个场面,顾医生居然还有心思走神。
回头再看阿筝,耳侧泛起了可疑的红。
这里面有个连许橙也不知道的典故。大学的时候,阮筝鬼使神差地报了学校里的话剧团,实则她的性子做个剧务还差不多,偏生她长得甜美可人,剧团本就缺人短钱,怎么能放了这么个好苗子。是以,阮筝被劝着哄着倒也真上台演了几场戏,次数多了,胆子也就慢慢大了不少。有次她演一个富家太太有句台词便是“我上边有人!”本来是极为稀松平常,可是阮筝在台上面对黑压压的观众,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坐在摄影旁的顾青城。然后她手指着地,就念出了这句台词。台下哄然大笑,阮筝还茫然着,这是怎么了。
“光头金项链”气势汹汹,病房里剑拔弩张。阮阮小小鄙夷了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分心想了当年的糗事,真是不大应该。刚她低头羞愧地厉害,自然也错过了顾青城忍笑的好戏。
彼时,顾医生似乎也从回忆中抽身,锐利的眼睛不时落在光头男身上,没得让人打了寒颤。仿若不是看人,这一点身处其境的当事人体会最深,然而耍浑这种事儿,最不能丢的就是气势。瞪圆了眼睛朝着对面的那个冷面医生,扔了无数记眼刀子。
声音依旧不徐不慢“既然这样,我叫顾青城,随时等着法医的传票。”这般气定神闲,反倒是来挑事的人失了分寸,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去。J大医院在全国也是业界中的翘楚,这里头的医生们有多深的背景真心不是他个包工头就能探听出来的。
这次还是他手底下一个搞工程造价的下属说了在J院有关系,可以在妻子生产前就预留病房。谁知道事到跟前他媳妇儿却被安排进了双人病房。他立时就拽了那个下属寻了办事儿大夫。可人家说了,病房是留了,可是被别人给占了,他也无能为力。光头在工地上了混迹多年,最终在桐城立稳了脚,谁也不是吃素的。到底是逼问出了当初那间所谓的被预留的单人病房,带了手底下的工人就闹了起来。
没想到,事情僵持不下。光头的本意是如果不能要来这间病房,也得让医院好好放血一把。这些个工人按日结工钱,今天他可是给了钱的。现在看来,这个医生明显是不好糊弄的,别弄不来钱不说,再影响了媳妇儿。
想了良久,光头试着开口“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闹到法院不可。只不过,我早订下了病房,却被别人抢了先。”
顾青城眉头一挑,别人,可不就是说的他么?
“唔,那你把给你订房的前台叫来,我们对峙对峙。”
光头犯了晕“这医院哪里有前台”,话刚问出来,他就对上那双深沉的眼以及眼底不隐藏的笑意。
光头猛然琢磨明白,一下子拍上了自己的明亮的额头。这不是中招了么?医院里没有前台,他媳妇今天早晨才入院生产,当然病房理论上也是不能预订的,这块石头他是狠狠砸了自己的脚丫子。
想起这辙,也顾不上旁的什么敲上一笔了,当即就扒拉开人群,灰溜溜地遁了。
那些个工人本就被叫来撑场子的,这下见老板都跑了,便拿着今天不用出苦大力换来的钱美滋滋地散了。
这回病房剩下的人就陡然出众了,阮筝思量着怎么着也该跟顾青城道个谢。可是自从那晚她讲了狠话,两人就没有在见面,怎么想怎么觉得难为情。
阮筝堪堪做了好几次的心里建设,正要出口。目光无意间扫到了门外身影,刚才人群散去,门自然是没关。虽然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阮筝还是觉着空气稀薄,胸口闷得厉害。
那个小女人突然抿了嘴,脸色大变,顾青城顺了她的目光瞧去。
门外的人,他也是熟悉的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