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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和去年一样冷。
犹记得去年那场她刚刚穿越的大雪,将整个紫禁城都覆盖成一片雪白。
今儿也不遑多让,昨儿就格外的冷,早上起来一打开大门,就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惊到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自天地的尽头飘落,落在人的手掌心里,转瞬化为一滴水珠。
顾夏的肚子渐渐显出双胎的壮阔来,这才五个月呢,就跟吹了气球似的,抵得上别人七个月的了,她引以为傲的马甲线,终于消失不见了。
肚子紧绷绷的,腰间和屁股上长了很多肉,不复从前的窈窕。
养了这许久,太医终于给她解了禁令,说是养好了,可新的苦恼又出现了,她前脚跨出更衣室,后脚又想进去,尿意永远在,而尿不在。
肚子突然长这么快,曹嬷嬷紧张起来,担心她长出难看的妊娠纹,偏这东西人力不可违,经常抹着脂膏保养,也只是图个心安。
顾夏却管不了那么多,小仙女是不会长妊娠纹的,她就是小仙女。
前世的时候,她有孕期间,上网搜过妊娠纹,简直是人间惨剧,有的跟冰裂的西瓜似的,一条条紫色的纹路在整个肚皮上蔓延,看着尤其可怖。
还有的当时没有,生完孩子还没有,过几天肚子下去了,就变得跟九十岁的老太太一样,那皮皱成一团,干巴巴的,也是一言难尽。
想了想,顾夏觉得这堪比噩梦的效应,还是忘了的好。
又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沁凉的空气顺着鼻腔往下,特别舒服,顾夏怎么也舍不得回屋里。
室内燃着地龙,闷闷的难受,不如外头敞亮。
视线尽头,只有深红的砖墙,耸立在天地间。
这会子若是去御花园,那些雪裹玉树,定是漂亮的紧。
想想她现在行动不便,也只能作罢,大着肚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呆着为好。
“寿康宫的懿靖大贵妃病了,说是有些不大好,遣六宫去侍疾呢。”曹嬷嬷神色凝重的凑过来,低声禀报。
顾夏:……
要去寿康宫,她要从这转到御花园,再从御花园转到寿康宫,绕了大半个紫禁城了,这下着大雪呢,其中的变数太多,她有些不想去。
可伺候长辈,不是你有孕没孕的问题,不去就是孝道的问题。
“去请太医来,本宫肚子有些闹腾。”顾夏转身就回了内室,躺在软榻上不肯起来。
肚子是闹腾,两个熊孩子一个比一个劲大,胎动起来恨不得将她踢飞,肚皮上印着清晰的小手印小脚印的,可见力气有多大。
肚子大起来,她走路也很难受,行动不方便是一个,喘不过气才是最郁闷的,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康熙笑她跟那啥时候一样。
想了想,顾夏老脸一红,好像这时候可以那啥了。
但听说孕期那啥,会造成胎儿胎脂比较多,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太医是院判的徒弟,叫柏永年的,年岁不大,不过二十出头,长相俊秀,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和药香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最是温柔不过。
他一来,问了几句,又把上脉,瞬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清了清嗓子,这才温声道:“嫔主身子重,这才经不得一点风,再一个早先惊着了,还是得仔细养着才是。”
顾夏双眸亮晶晶得,给他一个上道的眼神,这才低声道:“大雪天的,麻烦您跑一趟了。”
本来想照常从手腕上撸一个镯子赏他,她每天戴的都是好东西,赏人心里不虚,到底他是个男子,有些不方便,顾夏袖子撩到一半,又放了下来,转而回眸看向香襦,轻声嘱咐:“前儿新打那个赤金镶红宝的累丝镯子拿来,还有那个配套的玉佩,便送柏太医与福晋了。”
他这个年岁,定然已经成婚了,这样赏倒是正好。
“嫔主容禀,微臣家中贫困,至今不曾成亲,这福晋……自然是谈不上的,为您诊脉是微臣应当的,您不必客气。”
柏永年笑了笑,眉目疏朗。
顾夏有些意外,却不曾多说什么,示意香襦将装着镯子玉佩的荷包呈给他,这才接着道:“那就当本宫添箱了,早晚都有这一遭的。”
收拾箱笼的手一顿,柏永年摇了摇头,轻声道:“微臣醉心医术,再没想过成婚的事,劳嫔主挂念。”
那眼神顾夏有些看不懂,也就不再多提,让海宁送他出去了。
她跟这柏太医接触的不多,并不了解他的为人,只看他长得好,多说两句罢了,但柏太医的回复,就有些交浅言深了,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要不去给懿靖大贵妃侍疾,她都已经心满意足了,管她那么多呢。
承乾宫。
一听说景仁宫请太医,钮妃心中就是一跳,没过一会儿功夫,海宁亲自来告假,看他神色平静,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有些无语,却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这时节天冷,你们伺候仔细些。”
海宁躬身应了,静静等待钮妃其他的嘱咐。
果然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后越说越不放心,亲自往景仁宫去。
到的时候,顾夏正惬意的斜倚在软榻上,新进的小太监正在给她读话本,那太监唇红齿白的,最是秀气不过。
香襦在捏肩,香榧立在一旁,伺候她吃茶用点心。
钮妃:……
本宫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她真的困苦无奈,挺会享受的嘛。
匆匆来看一眼,钮妃转瞬又往寿康宫去,顾夏可以找接口不去,她却必须坐镇的,再一个冬日事忙,她也得仔细的盯着。
走这么点距离,钮妃便有些撑不住了,一口气闷不上来,憋得唇周有些青紫,歇了歇好多了,便接着往寿康宫赶。
皇上将六宫之权交给她,这是一个信号,后头代表的意义太过浓厚,她必须撑住,将这些权柄牢牢的把在手里,为自己、为熙嫔打一个坚固的藩篱,为两人保驾护航。
到了寿康宫以后,先去给皇太后请安,这才往偏殿去,懿靖大贵妃就住在里头,她今年也不过五十多岁,瞧着还算硬朗,突如其来的疾病并没有将她压垮,只看着面色青白无力些,钮妃自嘲,瞧着比她健康多了。
每天早上,她都不知道要涂多厚的脂粉才能遮盖自己难看的面色。
幸好熙嫔送来的脂粉是极好用的,这才让她瞧着自然些。
钮妃行礼之后,替懿靖大贵妃拉了拉香色的锦被,这才坐在绣凳上,柔声道:“您好生养着,万岁爷一直惦念着您,遣六宫一道来给你侍疾呢,这么多人祈福,定然能很快的好起来。”
懿靖大贵妃笑了笑,是这么多人来折腾她,就为了显示帝王孝顺,这可真是让人有苦难言。
想她年轻的时候,一人执掌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谁敢在她跟前说个不字,当初嫁给皇太极……想了想,娜木钟在心中自嘲一笑,真不知道是个正确还是不正确的决定。
这女人啊,权利钱财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有底气些,当初她如何也想不到,老年会是这样任人宰割的情形吧。
“老婆子生病,倒累的你们这些娇花,何苦来载。”娜木钟脸色苍白,轻咳了咳,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钮妃只做不知。
嘘寒问暖的,该递茶递茶,该迪药递药,特别的温柔小意,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句话都不跟她呛。
看的娜木钟心里更堵了。
她的位份最高,自然以她为先,第二天本来该顾夏,可她告病了,谁也不敢把她拽来,顺位排就是佟氏了,她年岁小,脾气到底大些。
闻到寿康宫偏殿的老年人那种腐朽的味道,眉头就是一皱,看到娜木钟枯败的脸色,更是觉得晦气,只她好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发一言,只例行公事一般。
这般对比着,娜木钟在心中一笑,这钮妃在宫中数十年,可不是白待的,就这份修养,就是年幼人比不上的。
别人在水深火热的侍疾中,顾夏倒舒坦,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事都没有往心里搁,当听到康熙传寝花奴的时候,不由得手中捏着的点心都掉了,这是吃错药了,生怕太皇太后在他跟前的眼线少了。
今儿不下雪了,地上没有扫开的地方,厚厚的铺着雪,顾夏起了兴,戴上厚厚的小鹿皮手套,手里捏着雪玩。
已近黄昏,绚烂的彩霞经过雪的折射,更加美丽壮观。
廊下的莲花灯早已褪色,被摘了下来,这会子光秃秃的,瞧着有些不习惯了,曹嬷嬷问,是否再去织造局要一点挂上,被顾夏否了,勉强也是没意思的事,还不如就这样吧。
顾夏洗漱过后,正要去睡,就见香襦神色有异,无语道:“如今宫中都传遍了,花奴侍寝是董庶妃推荐的,都说她待花奴姐妹情深……”
顾夏:……
这还真是够情深的,董氏立在她的船头,挺会做好人的。
“是时候让她下船了,下次她再来,不必让她进来。”顾夏想了想,给她添堵的人,都不是好人,该凉了。
香襦应了,又去嘱咐旁人,虽然没有明说,可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刚刚睡下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不急不缓,特别的稳定,闭着眼顾夏都知道,康熙又来了。
“您去陪你的小美人,何苦来看我这黄脸婆。”哼了一声,顾夏翻身背对着他,一副本宫生气了,你快要哄我的样子。
康熙看的好笑,偏不理她,慢条斯理的脱掉外头的披风,露出里头的寝衣来,往她边上一躺,舒服的喟叹出声。
“你身上的味,真好闻,清新淡雅中带着丝丝的甜,怎么配的香?”
他往这一躺,顾夏就耐不住自动滚到他怀里,听到他问,不屑的哼了声:“美人总是自带香的,谁还熏,没得落了下乘。”
每天都要熏香的康熙:……
大手抚上她鼓鼓的肚子,康熙轻笑出声:“还有夸自己是美人儿的,让朕瞧瞧,脸会不会红?”
温热的大手覆盖上,肚里的孩子感觉到了,立马开始拳打脚踢的练功夫,一个比一个还精神,踢的顾夏哎哟哎哟的喊。
第一次看到小手印的时候,康熙都惊呆了,伸出指尖轻轻的点了点那小手印,好像在跟孩子对话般,特别的有意思。
“你好生养着,等孩子生下来,不管如何,朕都晋你为妃位。”康熙摸了摸她的小脸,越看越稀罕。
当整个人沉寂下来,不在脂粉堆里打滚之后,就会变得格外清醒,再加上顾夏身上的甜香味,闻着实在太过舒适,让他流连忘返。
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牵她的手,就会胸闷头晕,心跳的砰砰砰的,还以为她使了什么手段,匆忙召了御医,最后被嘲笑一通之后,才知道这是心动的感觉。
可怜他活这么多年,头一次尝到情爱销魂蚀骨的滋味,果然难忘的紧。
有皇父的前车之鉴,让他不敢太过张扬,可总想给她最好的,一个妃位,不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夏舒舒服服的窝在他怀里,高高兴兴道:“妃位啊,太好了,跟钮妃姐姐……”
看着康熙冷厉的表情,接下来的话自动消声,吐了吐舌,顾夏缠上去,软软的撒娇:“伦家最爱你了,心心念念都是雷啊~”
嗲声嗲气的,让康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无语道:“好生说话~”
说完之后,康熙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被她带跑偏了,也跟着嗲了一下。
顾夏作怪的哈哈大笑,学着他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忍不住捂着肚子哎哟起来。
笑的猛了,宫缩一阵一阵的,那种发紧的感觉不太舒服。
“该。”嘴里说的严厉,康熙却小心的将大手附上她的肚子,柔声问:“可好点了?”
顾夏缓了缓,不敢再胡闹,老老实实的侧躺着,想到娜木钟的病情,便问道:“懿靖大贵妃如何了?”
康熙摇头,“不大好,越来越严重了,之前还能起身,现在起不来了。”
天冷,老人总是吃不住的。
顾夏沉默,娜木钟对她来说,只是历史上的一个符号,现在也没见过,懿靖大贵妃不愿意往太皇太后跟前凑,总是一个人,这些小辈,许多都没有见过她。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两人说几句,便静默下来,再睁开眼,就是第二天早晨了,有雪的日子,天亮的总是早。
一到这时候,胎动便频繁起来,顾夏睡不着,看着梁九功伺候康熙洗漱穿衣,康熙要走了,又转身蹑手蹑脚的往床榻边来,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就笑:“醒了?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顾夏也笑:“我再躺躺,不想起,外头好冷的,起来也无事。”
轻轻嗯了一声,康熙福身,在她额间印上一个轻吻,这才柔声道:“睡吧,朕去早朝,有空再来看你。”
目送他离去之后,顾夏发了一会儿呆,东想西想的,没个消停,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自从有孕后,这睡觉就多起来,整个人肌肤养的溜光水滑的,特别有光泽,顾夏自己摸了又摸,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等到睡醒之后,香襦就来禀报:“董庶妃来了,在前殿侯了一早了。”
曹嬷嬷一点都不意外,冷笑道:“这是赔罪来了,不理她,让她等着。”
顾夏正在用膳,听到董氏有些倒胃口,对古代的女子有些不明白,她自己一个月就那么一天两天能见着康熙的面,还能贤惠到推荐别人的地步,董庶妃瞧着又不傻,看来图的也不小。
再一个,王佳氏整日跟在她后头,多么殷勤,她怎么一点都不顾,反而推荐起花奴,生怕别人想不起她祖上发达前的包衣根子。
顾夏确实不乐意理,就没有作声,只交代:“伺候周到些,莫让人拿闲话便是。”
董氏一直坐到午间传膳的小太监出二门,这才死心走了,看着景仁宫的殿门,抿了抿嘴,今儿她把她拦到外头,总有一天,她会求着她进。
定然。
发了一番誓,董氏觉得心里舒服很多,回去的时候,路过螽斯门,看着那牌匾半晌,才默默的掩下眼睫,回自己宫殿去了。
这螽斯门象征着多子多福,可惜……都没有这个福气。
王佳氏在等着她,见到那张带着春意的脸颊,她的心中就难受,不禁想,难道就她一人……只是在殿中空等,其他人都侍寝了不成……
无从得知,这话她也问不出口。
幸好,她是个生不出的,她就放心许多。
“我们去花庶妃宫里啊,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去庆祝一番。”王佳氏兴致勃勃道,她只知道,花奴跟她一条船上的,就愿意真心相待。
董氏:……
哪里来的蠢货,好想叉出去,别人侍寝,她载这么大的跟头,有什么好高兴的。
但祝贺还是要去的,董氏心塞塞的准备礼物,她就随便提了一嘴,万岁爷怎么就准了呢。
“还是董姐姐得宠,万岁爷特别将您的话放在心上。”王佳氏笑的眉眼弯弯,特别开心。
这话一听,董氏心里高兴很多,将那些纷杂的思绪抛掉,假意道:“说这个做什么,叫别人听见,没得笑话我们。”
走上夹道的时候,周围是小太监吭哧吭哧的扫雪,还有些小宫女,手上都生了冻疮,还不是得小心的干活。
到延禧宫的时候,就见花奴神色淡淡的,穿着月白的撒花褂子,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惹人,总觉得她经过一夜滋润之后,变得更加妖艳多姿,眼角眉梢都带上几分春意。
董氏笑的温柔,执起花奴的手,柔声道:“怎么都唤起花庶妃来,你本姓叫什么?”
花奴心中一滞,有些难受,面上不显,淡淡道:“皇上说嫔妾……适合以花为姓。”
梁总管交代的,定然是皇上告诉他的,要不然一个奴才,哪里敢乱说呢。
王佳氏高高兴兴的拉住她另一边手,脆生生道:“侍寝后,你的好日子就来了,早日怀上龙胎,就跟原来不一样了,真好。”
什么原来不原来的,花奴心中冷嗤,面上却露出羞怯的笑意,小脸粉粉的,如同雪中映桃花,那几分姝色,让王佳氏看直了眼。
“妹妹真美……比熙嫔也不差什么了,只……”只不如对方有气质,瞧着差上些许,看着董氏严肃的面容,王佳氏到底没敢将下头的话说出来。
在她心里,花奴不过一个奴婢,她为她高兴,划拉到一个窝里,却不会真正的尊重她,言语间,更多的是没那么忌讳。
花奴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熙嫔娘娘天姿,嫔妾哪里能比。”
这话她可不敢应,没得传到那二人耳中,那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肚子咕噜噜的响起来,花奴又是怯生生的笑了,小小声道:“两位姐姐留下来用膳吧,只妹妹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莫要嫌弃才是。”
董氏赶紧告辞离去,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花奴收起面上怯弱的笑,慢条斯理的执起茶盏,玉白的指尖配上瓷白的茶盏,好看极了,那素手挥动间,小铜炉中的熏香就被灭掉。
特意点来招待王佳庶妃的,希望她能喜欢,凭什么自己侍寝只是干等着,而她却春色满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了好儿。
康熙召幸几个,又停下来了,众人都慢慢的期盼着,敬事房的小太监可以停在自己门口,只盼啊盼啊,先盼来的却是懿靖大贵妃薨了的消息。
她到底年迈,病的越来越重,渐渐的药石无医,昨夜里咽气的,今儿都要去吊孝。
懿靖大贵妃身份不一般,这些小辈没一个能逃开的,顾夏有些郁闷,这参加丧仪更是有行不完的礼,死者为大,还要跪来跪去的。
换上素淡的月白孝衣,这是昨夜儿得到消息之后,奴才们赶紧赶制的,刚收拾停当的功夫,就见柏永年匆匆赶来,好么,她又奉旨动胎气了,这丧礼是不用去了。
柏永年没有丝毫不耐,一丝不苟的望闻问切,俊秀玉白的脸庞上带着丝丝笑意,柔声道:“您近几日都不宜活动,还是静养着吧。”
顾夏乖巧的点头,看他转到一边开始拿出纸笔,不由得心中一紧,难道要假戏真做,给她开药方子?想想中药的苦,她就觉得敬谢不敏。
“莫怕,万岁爷让微臣多呆一会儿。”柏永年许是见她神色有异,开口安抚。
他的声音真好听,顾夏想了想,决定征召他为自己读话本。
“左右您无事,不如替本宫读话本如何?”顾夏想了想,到底不是她手下的奴才,要询问一下意见才是。
柏永年:……
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可有可无的点头,柏永年轻声道:“既然嫔主吩咐,微臣不敢推辞。”
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话本《玉支玑》,和隐约的白眼一枚,柏永年若有所思,顺着小太监指的位置,语速适中的读了起来。
“如果有所闻,而思‘采葑采菲’;有所慕,而愿‘秣马秣驹’;有所求,而望‘宜家宜室’……”
等他一章念完,再抬眸去看,就见熙嫔睡颜恬静,小脸绯红,鸦色的长睫安静的铺开,只瞟了一眼,便很君子的挪开眼,起身悄声往外室走去。
香襦跟在他后头,目送他离去之后,这才守在晶帘外头。
天刚蒙蒙亮的功夫,就把嫔主给叫起来了,这会儿困了也是应当的,她得好生守着才是。
曹嬷嬷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做针线,那双保养得宜得双手特别灵巧,让她羡慕不来。
她老人家刚来到嫔主身边没多久得功夫,就彻底接过嫔主贴身衣物的制作。
平日有闲暇的时候,总是不停在忙活着,看的她也不好意思嗑个瓜子偷个懒的,生怕被比下去,嫔主不要她了。
等顾夏醒的时候,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还有些懵,在太医面前睡着,真是太失礼了,然而柏太医是难得一见的男低音,温柔说话的时候,谁也抵挡不了。
可惜不能时常接触,看来她得找个男低音小太监给她读话本了。
这该死的后宫,压根不让男女过多得相处,哼,什么破规矩,康熙一个人坐享整个后宫,想召幸哪个就召幸哪个,偏她想听个声音都难。
“嫔主起来了?”曹嬷嬷放下手中的针线,探头看了一眼,见她真的醒了,赶紧过来伺候。
她很贴心,也很会把握顾夏的心思,总是很妥帖很周到,顾夏想,到时候生完孩子还回去,她会很舍不得。
洗漱过后,先吃用了点心甜汤,这才又捧着书来读,因着天寒,她肚子大了也不方便,就让老先生回去了,只留下释本给她。
原本她是读不通的,可在老先生跟前学了这俩月,就觉得通窍许多,看着释本也能将就下来,到底不如老先生讲的好。
“本宫种的番柿、萝卜、菘菜、地瓜,都给老先生送去一些,尽尽我这个学生的孝心。”这些都是她用绿液浸过的种子,口味肯定好,说不定对身体也有益。
“再将本宫搜集来的孤本送给老先生,只交代清楚了,可以临摹一份,那是本宫借来的,下次再送些去。”
“衣被也都准备了,鞋子也送去,让下头人再做过年要穿的,莫要拉下了。”
交代一通之后,顾夏想着没有遗漏,这才住口,这一次娜木钟不再了,她也害怕,知道他不缺这些,儿女也都孝顺,可还是怕,不如自己亲自安排来的妥帖。
怕他不肯穿用,顾夏隔三岔五的就送,让老先生院子里堆的多多的,不用自己去置办,放着又心疼的地步,他自然就肯穿了。
曹嬷嬷笑着打趣:“有您这个学生,可比一百个都强,时刻惦念着,这心中总是暖的。”
顾夏摇头,能让他心里暖暖的就成,这人活在世上,就怕心里凉凉的。
想想又往府上赏了一堆制式的东西,都有规制在,赏着没意思。
顾夏今天早上穿那特制的防滑靴的时候,就想到了杜仲胶,这还是她从小说里看来的,说是因为杜仲胶的发现,才让中国摆脱一直进口的困局。
那东西怎么弄,顾夏也不知道,左右她一个人无事,便让人寻了许多杜仲来,实验着玩,说不定就成了呢。
香榧在给她烧火,不住的劝:“嫔主您交代一声,让奴才们去做便是,何必自己动手,厨房里到底腌臜些。”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柔声道:“仔细看着才有意思呢,谁说厨房腌臜了,那我们吃厨房出来的东西,岂不是在吃腌臜东西……”
香榧总是说不过她,又遗憾钮妃娘娘不在,要不然一句话的事,嫔主肯定是听的。
康熙对于懿靖大贵妃的逝去,表示万分悲恸,直接用辍朝一日来表示自己悲恸的心情。
能放假,总是一个高兴事,晚间康熙来到景仁宫,搂着她不住感慨:“朕说起来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一日空闲都没有,生怕大清江山不稳,竟还不如你这个小东西来的悠闲自在。”
顾夏不服,反驳道:“臣妾又何尝闲着?”
见康熙疑惑的望过来,哼了一声道:“日日都要揣着两个小东西,一刻也不能停歇,我又找哪个说理去,您只管痛快,一秒钟的功夫,我就要十个月不得清闲哩。”
这什么歪理,康熙拧了拧她的脸,水润光滑的触感太过美妙,忍不住又轻轻拧了拧。
“胖了,真好。”
胖就代表着健康,他看到人瘦就害怕,总是瘦着瘦着就生病,病着病着就没了。
顾夏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他的话表示晴天霹雳:“胖很多吗?”
她原本觉得自己胖很多了,可康熙一个劲得说她瘦,如今连他都说胖了,看来她胖得实在不行了。
康熙又顺手捏了一下,仔细得感受着:“还好。”看着熙嫔那冷厉的目光,胖上许多的话,到底没敢出口。
顾夏其实没胖多少,她骨肉匀亭,特别的藏肉,一把摸上去摸不着骨头,偏又看着细细的,特别的惹人喜爱。
康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大手流连起来。
顾夏欲拒还迎的推了两把,到底还是从了,都说孕期欲望要重些,她已经忍了许久,开始做春梦起来。
想到前几日的春梦,顾夏就觉得兴致更浓了些。
阔别多日的欢愉,让两人都有些沉浸其中,偏她有孕,只得温柔些,康熙撑在两旁的胳膊青筋凸起,汗珠在下巴处汇聚,摇摇欲坠。
窗外的风儿有些焦躁,呜呜呜的响个不停。
事后,两人餍足的躺在榻上,康熙感慨:“修身养性,朕还是喜欢第四个字。”
顾夏:……
“我也是。”在心里应了一声,面上却满是红霞的将脸埋到他怀里,康熙爱怜的摸了一把,慢条斯理道:“竟还羞了?刚才是谁……”
话还未说完,薄唇就被香软的唇给堵住了。
甜美的气息在鼻间萦绕,康熙心满意足,小心翼翼的搂住她的腰,加深这个亲吻。
肌肤相贴的感觉,总是格外慰贴舒适的,两人紧紧的缠在一起,又小心的避开压迫到她的肚腹,搂在一处睡了。
好像心被填满的感觉,让顾夏睡着了,唇角都带着笑意。
搂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康熙便被疼醒了,神一样的力气,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肚子里真怀的是龙胎不成,还能长力气的。
想到这里,康熙心中一突,龙胎啊。
第一天一大早,顾夏睡醒的时候,康熙还在,手掌支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她。
“您好歹披个衣服,也不嫌冷的慌。”顾夏替他将松松垮垮的寝衣系好,自动滚到他怀里,满足的轻叹:“早上抱一抱,快活似神仙啊。”
他们两个,总是没有这个机会的,等她睡醒的时候,康熙早都没影了,那还等着她抱一抱哩。
康熙黑线,“你若起早些,自然有的机会来抱一抱,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暴君也不敢如此。”
顾夏摊手,都怪她咯。
两人絮絮的说了一会儿话,赖了一会儿床,一个人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起的勤快,可两个人搂到一处,在温暖的被窝里,就比较腐蚀意志力了,死活不想起。
直到顾夏的肚子咕咕叫,饿的没法,这才起身,洗漱过后就开始用膳。
到底长辈过世,没有不是直系亲属,可有这么个名分在,这宫中便是以素食为多,就连康熙也不例外。
用过膳后,康熙还记得她爱看话本,便给她读了一会儿,顾夏摆手:“一道在院子里赏景吧,我一个人总觉得无聊,您今儿陪我,倒是好好的转转。”
康熙看着外头的结冰的地,略有些犹豫,这转转不打紧,一不小心摔了,可如何是好。
顾夏拿出曹嬷嬷给她特制的靴子,试探着在冰上踩了一下,稳稳当当的,这才放心下来,上头许多钉子,最是抓地不过,她一个人也不敢走,有康熙扶着,便增添了许多勇气。
来人坐到院子里晒太阳,顾夏敲了敲桌子,用手支着头,目不转睛的看向康熙,这些时日为着三藩的事,他很忙,也很少展露小脸,眉间有折痕了,可见真的是很愁。
偏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她纵然有神力,也不能冲到一线去打仗啊。
战争这样的烧钱窟窿,她一个贫民窟女孩也没办法,只能看着他愁,然后用语言安慰:“您是真命天子,千古第一帝王,这些不过是小小的磨难,只要您坚持,定然能度过去的。”
顺手摆上鸡汤一碗,顾夏转瞬就说起别的来,因着太皇太后的缘故,康熙也不喜欢别人对政事过多的置喙,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让她不顾安危,非得说些什么。
康熙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顺便又摸了摸她的脸:“会拍马屁了,真不容易。”
当初她可是敢直着脖子硬杠的。
顾夏吐舌,她说的是历史评价,谁拍他马屁了。
这话岂不是说她是马屁精,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不能给个好脸的。
坐了一会儿,顾夏便拉着康熙一道,往小厨房里钻,柔声道:“一道做午膳如何,既然辍朝,那便真的歇歇欸。”
见他点头,顾夏兴致勃勃的盘点着原材料,两人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的择菜,顾夏不时的指点他应该怎么弄,两个人倒有模有样的,就是几个奴才看的在外头直转圈。
不怕主子使唤他们,就怕主子自己动手啊。
这若是有个万一,便是他们的罪,谁也承担不起。
康熙倒是兴致勃勃的,一边问:“你一个贵女,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麻勒吉这般苛待自己的老来女不成。”
顾夏娇嗔的斜睨他一眼,无语:“这些都是我进宫之后学的……”
都是她前世学哒,毕竟外卖吃着心里膈应,要自己做吃着才放心的。
康熙摸了摸鼻子,合着苛待熙嫔的变成了他。
顾夏炒菜,康熙烧火,点火他会,烧灶他就抓瞎了,顾夏就指点他:“烧火要空心的,跟篝火是一样的,时不时的把灰捣一捣就成。”
康熙照她说的做,果然火旺上许多,顾夏又赶紧喊:“小一点小一点,再大就糊了。”
他帮忙烧火,她的心反而更累了,注意着锅、注意着菜,还得注意着火,一点都没有香榧会配合,她都不用嘱咐的。
康熙感受到她的嫌弃了,起身搂住她的腰往锅里看,一边在她耳边洗脑:“朕第一次做这个,不管好不好,你都要夸奖我,免得朕心中难受,下次便不肯动手了。”
顾夏又用小眼神斜睨他,当他三岁的,还得小心哄着。
“以后我们的孩子,我定然这样教。”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样的免谈,康熙也不恼,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又坐回去,老老实实的烧火。
四菜一汤摆在桌子上,康熙很有成就感,菜是他择的,火是他烧的,这代表着他也会做饭了,简直可喜可贺。
顾夏也很满足,这会给她一种他们是寻常夫妻的错觉,会给她一种,两人能相守到白头的错觉。
越是错觉,便越是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您尝尝这个,番柿炒蛋,酸甜口的,看喜欢不喜欢?”顾夏夹了一筷头给他,期盼的问。
“唔,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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