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怪谁呢?谁也不能怪啊!
康熙盯着几个儿子,咳了一声,面无表情了半晌。
最终,还是他率先打破了寂静,板着脸,预备拿最为年长的太子开刀:“保成,你没向师傅们请假也就罢了,还拉着四弟往翊坤宫跑。荒废学业、耽于玩乐,哪是储君所为?”
太子张了张嘴,顿觉自己冤枉!
他微微鼓起面颊,拱着手,一本正经地道:“回皇阿玛的话,总师傅说了,今儿休假半日,不仅儿子,大哥和三弟也是荒废了学业的。况且儿子带四弟前来,是为了教授五弟汉文,并非耽于玩乐。”
康熙:“……”
他以手抵唇,又咳了一声,面色罕见地红了红。
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上书房那边上了折子,他随手就批准了。
康熙满腔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想夸太子却夸不出来,下意识地朝云琇望去。
只见宜妃娘娘捂着嘴,无声地笑着,说是花枝乱颤也不为过;董嬷嬷搀扶着她,心惊胆战的,生怕云琇的肚子出现什么闪失。
我的娘娘哎,嘲笑圣上,这可是大不敬!
康熙的脸霎时黑了下来。
就在此时,小五控诉的嗓音如同天籁,拯救了他的皇阿玛,也拯救了他即将遭殃的额娘。
胤祺睁着圆眼睛,气呼呼的,委屈极了:“皇阿玛,什么叫‘小五总不在了’?您嫌弃我,眼里只有额娘!”
因着小五移居翊坤宫的缘故,康熙又为了云琇常常“不请自来”,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大大增加,胤祺心中皇阿玛的形象变得高大明晰起来,对康熙的敬畏渐渐化为了亲近。
譬如此话,往常的时候,小豆丁是万万不敢抱怨出口的。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太子惊奇地瞅着胤祺,五弟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解围的?
……应该是无意的,小五的脑瓜子没那么机灵。
小太子暗叹一声,遗憾地想,皇阿玛吃瘪的状况百年难得一遇,就这样没了!
四阿哥同样惊奇地看向胤祺,除此之外,眼底暗藏羡慕。
有宜妃这样得宠的额娘,五弟敢说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皇阿玛更不会怪罪于他。而自己的额娘……忆及此处,胤禛心间划过一抹黯然。
听闻胤祺的控诉,康熙心下一松,面色好转了许多,准备回头好好地赏一赏小五。
真是好孩子,哪像他额娘那般恶劣,竟敢取笑于朕!
“说错了,皇阿玛的眼里可没有你额娘。”迎着胤祺越发委屈的目光,康熙颇有些心虚。
睨了眼云琇,见她正托着肚子,像看热闹似的,眉眼弯弯,笑脸盈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越发恃宠而骄了!明知朕会驾临,却仍留了胤祺在正殿,还引来了保成和胤禛,让朕骑虎难下,威严扫地。
康熙好声好气地与胤祺解释,心里却拿云琇没法子。
他想教训她一番,但放眼后宫,谁能比琇琇更合他的心意?
只能心甘情愿地继续宠着了。
延禧宫。
惠妃拿出帕子,一边给满头大汗的大阿哥擦拭着额头,一边嗔他:“天气渐热,日头越来越大,你练习骑射可以,却要把握一个度!万一晒的脱了皮,心痛的还不是我这个额娘?”
胤禔十二岁的年纪,已经比惠妃高了半个头,此时乖乖地垂着脑袋,任由惠妃训斥。
“好了,去里间沐浴梳洗一番,省的着了凉……”惠妃停下擦拭的动作,推了胤禔一把,“热水都备好了,快去。”
胤禔笑眯眯的,响亮地应了声,拔腿便走。
走到帘外的时候脚步一顿,他回过头,神色稍显困惑:“额娘,我让小喜子去探听,方才他回话说,太子带着老四去了翊坤宫。”
师傅给放半天假,结果太子去了翊坤宫?
惠妃神色一凝,延禧宫还没得到消息,可胤禔都这么说了,想必是准确无误的。
怎么会!太子和宜妃向来没有交集,难不成有她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
惠妃笑容尽收,猛然产生了一股不安之感,连忙问儿子:“太子缘何有这样的举动?”
“我哪知晓。”胤禔撇撇嘴,想了半天,猜测道:“五弟不是迁居翊坤宫了么?他应是去找五弟的。”
说着,胤禔的语气越发笃定,露出反感的神色:“就是如此!之前太子老往慈宁宫跑,说是教胤祺汉话,惹得皇阿玛龙颜大悦,老祖宗开怀不已。得了实打实的好处,他更要装成爱护弟弟的好哥哥了……”
惯会装模作样,才几岁的年纪?虚伪。
惠妃听着,缓缓放下了一颗心,片刻后又提了起来:“你说太子常常去寻五阿哥?”
“正是。”
“小小年纪,心机竟这般浓重,拉拢了老四还不够,还要拉拢小五。”惠妃低声念叨了一句,眯了眯眼,突然问胤禔:“你与几个弟弟的关系如何?”
胤禔想了想,“同三弟四弟关系尚可,五弟却是不熟。”
这个“尚可”,其实是一般。胤祉看着胆小,胤禛心向太子,说到底,与太子扯上关系的人,他不屑与之往来。
至于胤祺,从小被太后抚养,还没到就学的年岁。除了节日宫宴,他这个做大哥的统共没见过几回!
惠妃哪会听不出儿子的言不由衷?
她上前几步,狠狠地点了点胤禔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学学太子,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儿?三四两个就算了,可小五是宜妃所生——小五没有威胁,宜妃最得你皇阿玛的喜欢!”
歇了一口气,惠妃继续道:“宜妃背后,有扎根军中的郭络罗氏。若是小五被太子拉拢,宜妃给皇上吹枕边风,你想想那后果……”
胤禔原先不以为然,渐渐地转变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幸好我儿发现得不晚。”惠妃叹了口气,若有所思,转而叮嘱胤禔道:“仔细盯着太子,除此之外,别怠慢了胤祺。额娘平日与宜妃来往不多,现在看来,也得变一变了……”
自佟国维夫人离去之后,承乾宫虽未解禁,皇贵妃的状态却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说好,也不尽然,与之前简直是两个极端。
从前她苦于害喜,吃什么吐什么,折腾得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现在倒好,面色日渐红润,害喜的症状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食量蓦然增大,用膳也用得香甜。
没过几天,皇贵妃就长了肉。丰满许多不说,就
连不能见人的面容,也渐渐变回了秀丽的模样,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这番转变,让下人们欢欣鼓舞,甄嬷嬷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刘太医看过之后,却不是很乐观。
皇贵妃此状很是突兀,像被一口喜气撑着,如空中楼阁,轻轻一推便会塌陷,落不到实处去。
用两个字来形容,一是“奇”,二是“虚”。
更何况,吃得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每每把完脉,刘太医想要说出心里的隐忧,犹豫片刻,终究咽回了肚子里。
上回,他委婉地劝过皇贵妃不宜暴食,却被她冰凉的目光看得冷汗如瀑。
若他不是佟大人送进宫的,且还有用处,刘太医毫不怀疑,自己的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皇贵妃胎像虚弱,总有几分烈性药的缘故。刘太医苦笑的同时,内心颇为不忿,他劝也劝过,可皇贵妃一意孤行,自己还能抗旨不成?!
现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会嫌命长。
……
没过多久,皇贵妃的静养结束了,德妃的禁足也结束了。
太后像是松了口气,赶忙将宫权移交承乾宫。皇贵妃怀孕八个月了,故而推辞不接,可太后实在不是处理事务的料,皇贵妃无法,只得把宫务拆分几份,交由心腹管辖。
五阿哥胤祺搬回了慈宁宫,与四阿哥胤禛一块起居,相处得颇为融洽。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不肯分权。”德妃轻笑一声,用力一折,霎时,月季花瓣簌簌掉落,不成形地散了一地。
……
宫内忽然流言四起,太监宫女们都在私下里说,皇上准备立后了!立的就是皇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