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几年,胤禟实现了身份的三级跳。
贵妃之子,皇贵妃之子,直至皇后之子,前世最不受老爷子待见的九阿哥,竟是“噌”地一下成了嫡皇子,放眼紫禁城,就属太子爷的身份能够压他一头。
云琇封贵妃的时候,胤禟还是个襁褓里的小不点儿。震惊过后,深刻感受到了皇阿玛对他额娘的喜欢,九阿哥不禁感叹今生大为不同了。
额娘的命运变了,他的命运自然不会同前世那般凄凄惨惨。感慨之余,胤禟颇有些美滋滋,贵妃之子啊,他与老十岂不是天上一对的好兄弟?
最重要的是——老四不过是妃位娘娘的儿子。每每想到此处,胤禟心里暗爽,叫你上辈子这般欺负爷,拼额娘拼输了吧?
云琇晋封皇贵妃之时,康熙身患重病,情势危急,她只安抚了几个孩子,便与太子远赴热河。胤禟虽知老爷子定会安然无恙,担忧却是免不了的,更何况额娘还怀着身孕,若有个半点好歹……
九阿哥有些急红了眼,幸而担忧的都没有成真。云里雾里间,他就成了副后之子,他还在呆愣着,十阿哥终于琢磨出不对劲了。
单凭他们的重生,能带来那么大的变动?
胤俄咽了咽口水,悄悄问胤禟:“宜额娘……”
胤禟回过神来,闭口不言,任凭十阿哥挠心挠肺地猜测,九阿哥只是摇头。
额娘带着躺赢,说出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自个心里美不就得了?
又过了不久,大阿哥活捉噶尔丹的消息传来,胤禟长呼了一口气,心道老大还是听进了他的话。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大哥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等到乌林珠出生,胤禟先为太子作为贺礼的二十万两银票震撼,后为洗三礼上大阿哥进献的狗头金而惊讶,霎那间找着了人生的方向,规划好了未来的蓝图。
他熟悉西洋的语言,对新式战车也有所研究,日后缠磨缠磨皇阿玛,坐镇理藩院或者工部,也能为朝廷添一份力不是?
做纨绔,也要做个有分寸有追求的纨绔。
做生意也不能落下,他只剩这么点小爱好——当然,须得瞒着老爷子与额娘。至于做生意的本钱,只需哄好宝贝妹妹,何愁缺金少银?
至此之后,胤禟满心满眼都是香香软软的六公主,得了空就往翊坤宫跑,眼巴巴地等着她长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卓有成效,渐渐的,除却父母长辈,乌林珠就与他最亲;若是面前站着一溜串的哥哥,乌林珠一眼就能认出胤禟,跌跌撞撞扑入他的怀里,口中软软地喊着九哥。
这一声九哥,惹得胤禟心花怒放,惹得众阿哥醋意横生,唯有十阿哥幽幽怨怨,一个劲地瞅着他。
九阿哥被这幽怨的眼神瞅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起一个词,始乱终弃。不就是去翊坤宫去得勤了些,一不小心把老十抛到了脑后去,这般看负心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想是这么想,心底还是愧疚的。于是胤禟寻了个时机,把胤俄拉到了角落里,同他嘀嘀咕咕了许久,第一句话便是:“乌林珠的金库,少说也有五十万两的现银!”
听言,十阿哥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上辈子,他与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存不了几个钱。福晋从草原来,哪会经营名下商铺,不亏损都是万幸,他也不指望她忽然灵光一闪开了窍。
这不还有九哥救济么!
十阿哥使劲扒拉着九阿哥不放,吃他的用他的,府里有五万两的现银已是顶天了。
胤禟见他跌坐在地,哼了一声:“出息。”
“九哥,这可不怨我。”胤俄呆愣了好半晌,这才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五十万两,我滴个乖乖,能造两座亲王府,六妹难不成是金娃娃转世?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胤俄的眼睛渐渐亮了,一拍大腿道:“九哥,原来如此——弟弟真是冤枉了你啊。”
他的目光脉脉,九阿哥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不过片刻,胤俄凑过来道:“九哥,我们打个商量。你是不是要借乌林珠的银子做生意?哥俩不必见外,就分弟弟一成股呗。”
胤禟睨他一眼,不禁狐疑,老十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每每能够占他便宜,就变得再灵光不过。
继而哼笑:“分你一成可以。参股的本钱呢?”
“本钱?弟弟也向六妹借上一些。”胤俄嘿嘿笑着,殷勤地道,“头一回的净利扣去就好,借钱这事,便劳烦九哥了。”
说着就要上前来,捏起拳头给胤禟捶肩捶背。
胤禟:“……”
呵呵,感情是乌林珠出钱,他出力,老十就这么坐享其成??
做梦还快些。
他不经意地伸出脚,十阿哥立马摔了个狗啃泥。
“九……九锅!”
胤禟愤怒地道:“九锅在呢。”
乌林珠两岁,胤禟胤俄十岁的时候,云琇成了皇后。
九阿哥恍恍惚惚成了嫡皇子,比他更恍恍惚惚的是十阿哥,小伙伴就这样逆袭成功了,没道理啊。
宜额娘,不,皇额娘一定有着他不知道的奇遇!这般想着,胤俄不禁羡慕嫉妒恨起来,九哥这命道,是真好。
二人还没恍惚多久,册六公主乌林珠为固伦徽和公主的圣旨昭告天下。
又有源源不断的银票作为贺礼,涌入翊坤宫,涌入乌林珠的小金库,霎时扭转了胤禟与胤俄的注意力。
十阿哥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道:“小爷有个嫡亲的表弟,聪慧不凡,今年五岁……”
撇开长辈们倾注的宠爱,单凭这样一座大金山,皇阿玛如何舍得乌林珠远嫁蒙古?从小便未雨绸缪的好。
话音未落,遭来了九阿哥的一阵毒打。胤俄鬼哭狼嚎起来,“九哥,弟弟不过说笑而已!下手轻些,下手轻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回了小院,胤禟连忙翻出压箱底的《圣训》手抄本,增增补补了好些条目,准备等妹妹长大一些就讲给她听,万不能被臭小子的花言巧语诓骗而去。
……
乌林珠长到三岁,已经听了许许多多个故事。在她心中,九哥的故事趣味新奇,于是小姑娘一有空便缠着胤禟,“九哥,我要听。”
胤禟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说:“今儿讲的,是个负心汉的故事。”
“上回讲的就是负心汉,九哥。”乌林珠眨巴着眼,托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那不一样。”胤禟娓娓道来,“穷书生抛妻弃子,甜言蜜语哄骗了美丽善良的公主,攀高枝当上驸马爷的故事,与金玉
其外败絮其中的高门子弟,处心积虑当上驸马,暗地里豢养小妾谋夺公主嫁妆的故事,怎么能一样呢?”
乌林珠有些被绕晕了。
皇阿玛教导她的《守则》,也是这么绕口……
思来想去,她的眼里盛满了期盼,小嫩嗓软软甜甜的:“确实不一样,九哥快同乌林珠讲。”
光阴如流水,弹指间,乌林珠六岁了。
九阿哥胤禟与十阿哥胤俄长成了半大少年,出宫的机会也渐渐增多了起来。
胤禟看上了一间商铺,位置绝佳,于是找了东家问询。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一看就非富即贵的身份,东家终是松了口,只价钱有些小贵。
身为皇阿哥,他们不是没有积蓄,可与乌林珠比起来,那便是微不足道,九牛一毛。胤俄见他冥思苦想,凑过去悄声道:“九哥,咱是时候向六妹借银子了。”
胤禟“唔”了一声,显然下定了决心。胤俄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刚展露到一半,就听九阿哥催促道:“你去。”
胤俄一口气差些没喘上来,“我……”
“你还要不要分成了?”
“……我去,我去。”
大丈夫一言九鼎,十阿哥只得赶鸭子上架。
他寻上乌林珠的时候,小姑娘正在捣弄一串复杂至极的九连环。那样的复杂程度,胤俄看了都眼晕,他很快扭过视线,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与平日做派大相径庭。
“六妹!多日不见,乌林珠越发标致可爱了。”他放轻了声音,紧接着哀叹一声,“十哥遇上了困难,乌林珠这般善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十哥痛苦挣扎的,对不对?”
乌林珠停下了动作,大眼睛水灵灵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句式,她可太熟悉了。
让人不禁忆起九哥讲的故事——穷书生诓骗公主说,您这般美丽,这般善良,不会让我受苦的对不对?
可甜言蜜语之下,暗藏着的是令人不耻的心肠。
乌林珠重新摆弄起了九连环,软软地说:“十哥,我不善良的。”
想起高门子弟对公主嫁妆的觊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嫁妆。”
十阿哥:“……”
出师未捷身先死,可胤俄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败在了哪儿。
胤禟听了他的转述,一口茶霎时喷了出来,面色青青红红十分好看。半晌,九阿哥一拍脑袋,沉默下来。
他好似坑了自己。
胤俄还在一旁欲哭无泪,胤禟一咬牙,准备亲身上阵。
所有兄弟里头,乌林珠同他最亲,便是直说缺银子也并无不可。
这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九阿哥噙着温柔的笑,那双与云琇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在乌林珠面前同样是个加分项。
他把自个准备做的生意娓娓道来,“先借九哥二十万两银,不出五年,必然不损分毫地归还。”
六岁的小姑娘懂什么生意?按理,还钱需连本带利,还有应得的分成,可乌林珠不会知道。
九阿哥想得很是周全,对此十拿九稳胸有成竹。
见乌林珠眼神茫然,他笑眯眯地哄道:“若你不信,九哥可立下凭据,爷是皇阿哥,那些商家不敢不卖面子。你可知二十万两藏在哪儿?”
乌林珠点了点头。
九阿哥狂喜,下一瞬,就听他的宝贝妹妹冷静地拒绝了他,并给了他当头一棒:“我也要做生意。我是固伦公主,他们更不敢不卖面子,九哥,若是借了你,我就赚的少啦。”
说着看向她九哥,眼神之中,竟有了看待竞争对手的警惕。
胤禟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
乌林珠又苦恼了起来,掰着手指头道:“可是做生意,皇阿玛不会同意的。二十万两银子,找谁出面好?”
说罢沉思片刻,找代理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九阿哥咽下一口血,只觉白花花的银两在眼前飘过。
对比他那压箱底的一万积蓄,胤禟眼含泪水,艰难地出声道:“……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