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若叶放下店铺打包好的食盒,坐在了鬼舞辻无惨的旁边。
桌上摊着一沓沓纸张,折了一半就报废的纸张杂乱地堆着,折边翘起。那是泷若叶用来画画的纸张,质量好价格贵,鬼舞辻无惨并不知晓,泷若叶也没有说什么,拿起鬼舞辻无惨半途而废的一张纸继续折了起来。
“你在折什么?”鬼舞辻无惨问道。
泷若叶纤长的十指翻飞,在她的手下一栋小房子很快就成形了,她将它放在了桌上,在一堆废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小巧精致。
“在这里待着很无聊吗?以前从没有见过你折过纸。”泷若叶问道。
事实上公馆的书房里有庞杂的书本,数十种棋盘,大有消遣时间的方法。
“那些事对于我来说也很无聊,只是随意选了一种轻松的。”鬼舞辻无惨看着那座小房子,“不过看你折成一个像样的样子似乎也很轻松。”
“知道方法就很轻松了,只是随意翻折,撕扯纸张,就没有什么花样了。”
泷若叶手头并没有现成的折纸教程书,她想到租下这座公馆时,介有提到前任主人是爱好藏书,书房有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于是她和鬼舞辻无惨走进书房,在数十层的书架上寻找起手工书来。
最底下的都是具有收藏价值的古早版本名著和珍稀译本,泷若叶从收纳柜取出木质移动梯,爬到了最高层,坐在了那块方方正正的木板平台上,视线刚好与高层的书架平齐,她淡奶色的洋裙被折起,层层褶皱花边自木板边缘自然垂落。
“帮我推到那头。”泷若叶指向她侧身的前方,鬼舞辻无惨将梯子推到了泷若叶指定的方位。
他脚腕出系着的铁链被牵动,发出了金属拖地碰撞的声音,在幽静的公馆内声音很清晰。
公馆四面都被简单的私人花园包围,因而入夜窗户外面就一片黑暗。书房有一扇长方形的落地窗,上面是金属边框围成的半圆,由彩色玻璃镶嵌而成,如果是白天采光会很好,但是在晚上光线就全部来自于天花板上的吊灯。
泷若叶从书架取下了一本书,就着吊灯明亮的光粗略翻阅了一下。鬼舞辻无惨没有兴趣看着底下的藏书,他仰视着静坐在木质移动梯上的泷若叶,就像是一座古典雕像。
即使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即使只是各做各的,即使会有大段的时间是静默的,这种感觉也与一个人做时大不一样。
“找到了。”泷若叶将书的封面合上,准备反身爬下梯子时,鬼舞辻无惨朝她伸出了手。
泷若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正面踏下这陡峭的梯子,借助着惯性踏到了间的一段踏梯,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前倾倒,鬼舞辻无惨扣住了泷若叶的左手,同时他的左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泷若叶屈起的与地板平行的小腿,让她暂且跪坐在自己的前臂上。
接下来鬼舞辻无惨应该自然地让泷若叶从他的前臂滑下,听到鞋跟落于地板上的声响,整个过程应该一秒不到才对。
但鬼舞辻无惨停在了这一步,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好、好吃力!僵住了,没办法放下来!
鬼舞辻无惨颤抖的脚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一滑,重心转移到身后,重重地摔在了身后的厚重书架上,脊背被凹凸不平的精装本硌出了一阵绵长的暗痛。
泷若叶的双手搭在了鬼舞辻无惨的肩膀上,撑起身体,就看见鬼舞辻无惨的脑袋磕在了书架上,眼神出现了片刻的震荡,然后焦点才凝聚到了泷若叶的脸上。
鬼舞辻无惨的瞳孔一扩,泷若叶从他眼睛上的倒影看到了从书架上面向下滑落的书本,以鬼舞辻无惨现在的状态,估计一下就能给他砸毁容,她迅速地向前一伏,弯曲的手肘靠在了书架,将鬼舞辻无惨压在身下。
厚实的精装本砸到了泷若叶的头上,她的头只是稍微点了一下,对于鬼的身体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下一刻她的脑袋向下一沉,一本《牛津词典》从她的肩膀上滑落,所有的书如雪崩一样轰然掉落了一地。
她感受到鬼舞辻无惨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或许是错觉,那只手在微微发颤。
“这下得好好收拾了,还要计算书的损失.....”泷若叶站了起来,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感慨道,她捡起了地上的之前挑选好的那本书,对鬼舞辻无惨说道,“没关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泷若叶打开了阁楼的窗户,她坐在了那一截窗台上,脚下就是倾斜的屋顶,她的膝盖上放着摊开的书,正按照书上的步骤折着纸。鬼舞辻无惨将窗户推到了另一边,然后坐到了泷若叶的身边。
泷若叶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肥皂香味,他穿着一件淡灰色的男式浴衣,束带系得相当随便,缝露出了大块的肌肤。
鬼舞辻无惨给人的第一眼,就能让人明确他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即使他穿得好似要引诱泷若叶一般,但那并非他的本意。
他从泷若叶的膝盖上拿了一张纸,泷若叶见状便又从新折起,鬼舞辻无惨便随着她的步调仿照着折了起来。
月明风清,鬼舞辻无惨靠在窗户边缘,仰着身体,将折错了的纸张拆开,在泷若叶的的指导下纠正了之前错误的步骤,手上的纸张开始有了形状。
他觉得困顿,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看向清朗的夜空,一轮明月和稀疏的星星挂于其上,除此之外没有额外再伸出来的东西。
他忽然说了一句:“若叶,我没有杀死静;十二羽织心我也没有杀死。”
泷若叶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都活到了寿终正寝,看到他们死的时候,我却觉得,此后要怀抱着这种心情而活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但我又是赢家,因为我还能继续下去,而他们已经终结了。我不是无法杀死他们,但如果你真的如十二羽织心说的一样回来了,那你不就是更不能原谅我了吗?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我就留着他们好了。是的,你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想要留下你,就必须用我自己的方式,即使不被你喜欢,也要把你关起来。”
“如果你还活着,那你便是做了鬼,也做下了你讨厌的事情,那你是否也无法斥责于我?那我是否能再次被你接纳?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是否也会被你讨厌?可是你不讨厌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泷若叶看向鬼舞辻无惨,他靠着窗,已经睡着了,手半握着的纸花向下滑落,已经叠成功了。
泷若叶将手上的书本放下,将鬼舞辻无惨抱到了床上。
“就算是原谅,该说原谅的人也不是我,你并没有做多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鬼舞辻无惨,还真是贪心呀。
一步步地,想要得到泷若叶的更多东西,不仅是信任,柔情,无法自禁地渴求这更多。
泷若叶透过窗户看向夜空高悬的明月,跃出了窗户。
从山底到山顶的路,是一段完整的石阶梯,山顶有一座神社,也是东京府的人常来参拜的神社之一。
因其建在山顶,有传闻言从山底一阶梯一祈愿,可使神明见其诚心,助其达愿。
在无人的深夜,有一位男子正反复地来往于阶梯上,闭目合手祈愿。他心焦急若渴,又寻不得他法,夜深更是无法入睡,索性来求神。
他的心愿迫切,因而祈求得倒也很诚心,膝盖吱吱作响也忍耐着酸痛爬着阶梯。
“这是第十趟了,虽然听别人说这样爬一遍就好,我多爬几趟,不就更能让神明看到我的诚心,将其他人的祈愿压下去了吗?”他心里想着,仰视着近在眼前的最后一级阶梯,费力地向上爬了一步。
在只有月光照耀的山间幽林,他似乎听见了女子的笑声。他只顾着祈愿,安慰自己是幻听,自己身在神社,那些孤魂野鬼也进不来。
可不止是笑声,他还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就悬在他的头顶。
他颤抖了一下,借着月光看了过去。
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最后一级阶梯上,站了一位光彩夺目的女子,她头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覆盖了大半的身体,那轻纱虽然薄而透,却闪烁着霓虹的色彩,因而显得影影绰绰;她以金叶串联而成的九枚金铃铛以做头饰,缠绕在乌发上,身上衣物华美异常,饰以铃铛,因而一步一响。
“年轻人呀,告诉我,你有什么烦恼?”泷若叶展开雪洞扇,半掩住笑脸,她朝着这位呆楞的男子说道,“旁人无法为你解决的难题,无法破局而出的困境,皆可交由妾身,为君指出明路。”
“求神女解救!”男子顿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家母病重,公司也经营不善倒闭,我已经无法再支撑我的家庭了!”
“这有何难?”泷若叶轻轻地一挥手,一物无风而动,飘摇到了男子手,“将此水予你母亲喝下,便可无碍。”
此后,泷若叶又指点他经商之道,几句话下来,他宛若醍醐灌顶,拨云见日,大有焕然一新,东山再起之意。
泷若叶点到即止,打发了他回去。他还恋恋不舍,怅然若失地在山底徘徊了许久。
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