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开口的依然是李瑛的头号智囊李泌。
“太上皇通武艺,膂力不俗,柳胜肯定无法挟持他。由此可见,必是太上皇心甘情愿跟着柳胜出宫。”
“诸葛恭,你把在南熏殿值班小黄门的交代对诸位大臣们叙述一遍。”
李瑛瞥了诸葛恭一眼,吩咐道。
“喏!”
诸葛恭当即把在南熏殿问出来的细节一一道来,包括柳胜带着哑巴冒充厨子进入南熏殿,李隆基大发雷霆要吃野生鹿茸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看来确实是太上皇与柳胜合谋出逃的。”颜杲卿做出了判断。
张九龄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太上皇只身一人想逃到哪里?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太上皇还是放不下权力啊,唉……”李祎摇头叹息。
所有人的心头都萦绕着一个问号,李隆基会去哪里?
看起来哪里都有可能,却又都没有出路!
去幽州投奔他最信任的义子王忠嗣?
且不说王忠嗣会不会为了他背叛长安朝廷,就算王忠嗣支持李隆基重新复辟,也不见得他手下的将士会支持。
最起码,安思顺、薛泰这三万从河东进入幽州的部队绝不会唯王忠嗣之命是从的跟着造反。
王忠嗣手里只有三万人马,处在长安朝廷、安史叛军、渤海国的三面夹击之下,能有多大的生存空间?
去徐州投奔安禄山?
如果选择这条路纯属脑残,安禄山自立之心已如司马昭,李璘、李偒父子都是傀儡,李隆基会跑去徐州自取其辱?
去洛阳投奔武氏母子?
正是武灵筠制造了“华清宫政变”把李隆基从龙椅上拉了下来,方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这对夫妻怕是彼此已经恨之入骨,似乎也不大可能……
放眼整个大唐,李隆基最有可能去的反而是西域。
安西大都护盖嘉运以及节度使郭子仪都是李隆基的旧臣,他们手下的很多将领也是李隆基所任命,如果李隆基跑到安西去另立政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放眼全国,李隆基最有可能去的两个地方就是安西与幽州,毕竟王忠嗣和盖嘉运对李隆基都有足够的忠诚,尤其是王忠嗣胜过亲儿子。
李泌再次开口:“马上提审这个哑巴,或许能够问出答案。”
“哑巴如果能说话,我们早就问了!”
身材高大的李琚扯开嗓子嚷了一声。
“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或许能识字也不一定。”李泌别出心裁的说道。
“倒是个好主意!”
李瑛吩咐吉小庆去南熏殿把哑巴带到兴庆殿来问话。
片刻之后,一脸惊恐的哑巴被带了过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就由长源你来审问。”
李瑛把任务交给了李泌。
李泌让人拿来笔墨,在哑巴面前蹲下,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识字否?”
哑巴接过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两个字“几个”。
“能听到说话否?”李泌又问。
哑巴写道:“可。”
李泌抬头道:“陛下,此人并非天生聋哑,他能听到说话。”
李瑛蹙眉:“莫非是被人割去了舌头,怕他乱说话?当真是歹毒至极!”
既然哑巴能听到说话,李泌就不用再写字了,当下便把毛笔交给哑巴,不用再来回交换。
“你来自何处?”
李泌蹲着问道。
哑巴目光迷茫,露出恐惧之色。
“有人威胁你,让你入宫冒充太上皇?”李泌又问。
哑巴不语,亦不写字,脸上露出矛盾之色。
李泌又道:“我相信你是被逼的,你从实交代,陛下不仅会赦免你,还会帮你解决顾虑。”
哑巴琢磨了片刻,然后在纸上写了“儿、女”两个字。
李泌对众人道:“他果然是被人威胁的,有人抓了他的儿女,威胁他冒充太上皇,偷梁换柱。”
哑巴闻言顿时泪如泉涌,咿咿呀呀的嚎啕大哭起来,不断的对着龙椅上的李瑛磕头。
等哑巴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李泌安抚道:“你放心,只要你如实交代,陛下一定会救出你的儿女。”
“啊啊啊……”
哑巴咿呀的磕头谢恩。
李泌又问:“你从何处来?”
哑巴提起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河南”两个字,而且南底下还缺了一横。
李泌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拱手道:“陛下,他说是从河南来的。”
“河南?”
李瑛蹙眉,“难道是洛阳伪廷派人潜入长安,买通柳胜,将太上皇拐走?”
“武氏这个妖妇为何要拐走太上皇?”
满朝大臣闻言俱都吃了一惊,猜不透武氏母子这么做的原因?
更猜不透李隆基为何会跑去河南投奔武灵筠?
难道在长安不比在洛阳舒服吗?
你到了洛阳,武氏娘俩还能把政权还给你……
萧嵩气的跺脚:“唉……太上皇糊涂啊,真是老糊涂了!”
李泌再次向哑巴问话:“谁把你舌头割了,把你儿女抓了起来。”
哑巴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幕后主使。
李泌只好换个角度问:“谁把你领进了长安城?”
哑巴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人,然后在裤裆上画了一把刀。
魏王李琚又一次沉不住气,瓮声瓮气的问道:“这人不光割了你的舌头,还把你给阉了?”
哑巴摆手,表示自己的那玩意还在。
站在一侧的诸葛恭最先看明白哑巴的意思,红着脸道:“他的意思应该是一个太监把他领进城来的。”
众人恍然顿悟,“原来如此。”
李泌又问:“你可知道这个太监的名字?”
哑巴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林”字。
“林招隐!”
诸葛恭立马判断出了这个人,“一定是昔日的殿中省内侍林招隐,怪不得柳胜轻易便被人买通了,原来是林招隐亲自出马了。”
颜杲卿道:“林招隐虽然没有受到武氏母子的重用,但也一直跟在李琦身边侍奉,而且他与李林甫私交甚笃。
如此看来,多半是武氏母子派遣林招隐潜入长安,买通柳胜,拐走了太上皇。”
林招隐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太监,如果没有洛阳朝廷的支持,他拐走李隆基能干什么?
李隆基总不能放着太上皇不做,跑去落草为寇吧?
而且,李隆基在长安的待遇还算不错,除了失去皇帝的权力以及自由出入之外,在吃喝女人方面有求必应,如果没有打动他的条件,李隆基也不可能冒险潜逃……
至此,李隆基的去向揭晓,竟然去了不大可能的洛阳,倒真是应了一句话——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难道李隆基与武灵筠就这样放下了恩怨,重归于好吗?
答案揭晓,再询问哑巴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李瑛吩咐把哑巴关进大理寺监狱,等将来弄清真相之后再决定他的生死。
就在这时候,一名监门卫中郎将前来禀报:“启奏陛下,在春明门附近的一家酒肆发现了柳胜出宫所驾驶的马车,弃置在路边。
大将军推测太上皇从东门出了城,已经亲自率领五百骑兵追赶,特命臣前来禀报!”
李瑛吩咐道:“你再率一千骑兵随后支援,告诉吕奉仙一直追到潼关,太上皇定然是奔洛阳方向去了。”
“遵旨!”
中郎将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李瑛扫了一遭脚下的亲王与大臣,大笑道:“哈哈……诸位看见了嘛,朕对待太上皇也算孝顺吧?他竟然听信武氏的谗言,潜逃去了洛阳投奔,你们说朕该如何对他?”
萧嵩跺脚骂道:“太上皇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活该被武氏算计!”
张九龄道:“不知道武氏母子把太上皇诱拐到洛阳意欲何为?”
李泌道:“太上皇是个极重权力之人……”
李瑛开口打断:“直接说他贪权就行,没必要再给他遮掩修饰。”
“是……”
李泌拱了下手,继续道:“太上皇是个贪权之人,之所以冒险离开长安前去洛阳,肯定是武氏母子许诺让他参与政事,甚至是把帝位还给他,所以太上皇才铤而走险。”
魏王李琚再次插话:“这怎么可能,武氏娘俩费尽心机的才把帝位抢了过去,怎么可能再还给老头子,绝无可能!”
李瑛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朕倒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目前杜希望、仆固怀恩已经向河南发起了进攻,只要渡过黄河就能直抵洛阳城下。
由于安史叛军的南下,洛阳伪廷的势力范围已经被压缩到了不超过二十州,只要我军围困了洛阳,那武氏母子就无路可逃。
想必,武氏母子与整个洛阳伪庭的逆臣也看出了这个局势。
他们不想坐以待毙,所以企图把权力交给太上皇,利用太上皇的威望带领他们负隅顽抗,逃过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