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维明在那儿快速的搅动着碗里的鸡蛋。
老三就跟在旁边追问:“两个黄鹂鸣翠柳,那是什么菜啊?”
郝维明把搅拌均匀的鸡蛋放在一旁,在菜板上快速把一些白菜叶切成碎末儿,拍烂两个大蒜,“剁剁剁”切成了蒜末,没有理会老三好奇的目光。
“二哥,到底是啥菜啊?”郝维惟眼巴巴盯着郝维明。
被郝维明这熟练的刀工给惊了,二哥那土豆片都能切成土豆块的刀工怎么就这么利索了呢?
再加上之前那个什么黄鹂鸣翠柳的稀奇菜名儿,她就更懵了,好奇心蹭蹭往上涨。
郝维明眼睛瞥向郝维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好啊,二哥,我要学我要学。”郝维惟兴奋点点头,连忙跟在郝维明后面。
卖完关子,郝维明就把漆黑的炒菜锅重新挂在火钩上,倒上少许菜油。
等油烧热了,在郝维惟好奇的目光下,蒜末快速下锅爆香,加水烧开,然后白菜碎末撒进去煮熟,倒入搅拌好的鸡蛋,撒盐。
然后水再度煮沸,菜就成了。
郝维惟脸皮抽了抽,指着锅里的汤,说道:“这分明是白菜鸡蛋汤啊!”
郝维明将一大碗鸡蛋汤递到郝维惟手上,食指竖起左右晃了晃,“不,这就是两个黄鹂鸣翠柳。”
“哪儿来两个黄鹂,哪儿来翠柳?”郝维惟一脸茫然地看着碗里香喷喷地鸡蛋汤,耸鼻子。
“你看这两个黄鹂就是……”郝维明刚想说是两个鸡蛋,但发现,好像根本看不出是几个。
“你在看这翠柳……”
发现白菜叶煮过之后一点儿都不翠绿。
说不下去了。
为了照顾老娘肠胃,还有那个才出来的小弟的嘴巴,就弄成了汤汤水水,结果比没装成,反倒叫老三鄙视了自己一番。
看着老三那鄙夷的小眼神儿,郝维明觉得中年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郝维明看了看还剩下小半锅的蛋汤,用勺指了指锅里,用诱惑的语气问道:“想不想喝?”
郝维惟吞吞口水,非常诚实地点点头。
小馋猫的本性暴露无遗。
“那你说这道菜是什么?”郝维明用勺子在锅里搅动了一下,特意把那还残留的些鸡蛋舀了起来,摆明在说,你说对了我就给你来一碗。
郝维惟丝毫没有什么宁死不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在好吃的面前……不是,在自家哥哥面前,脾气,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你说脾气它有什么用?
冒着热气,泛着油花儿的鸡蛋汤它不香吗?
于是连忙快嘴儿似的笑嘻嘻道:“两个黄鹂鸣翠柳。”
那声音可甜了。
丫头,你很不错,哥哥欣赏你这种吃货精神:脸哪有好吃的重要。
郝维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瞧你那怂样,等下给你舀一勺,快给妈端过去。”
“好耶!”郝维惟一脸兴奋端着鸡蛋汤风风火火朝主卧走。
郝维明提醒了一声,“慢点,别洒了!”
“知道了!”郝维惟回了一声,速度丝毫没减,端着满满一碗汤进了里屋。
她刚进去没多久,老父亲郝福田就从主卧里出来了,瞅了一眼桌子上的菜,二菜一汤。
又看了眼在正盛饭的郝维明,目光复杂了一下,拿起架子上的洗脸帕用盆里的冷水打湿后直接搓了搓脸和脑袋。
老大郝维平拿一个大碗,装了饭菜送入主卧,兄妹俩出来后一家人才开始围坐在一起吃早饭。
在老三“吸溜吸溜”的喝汤声音里,一家人都是埋头吃饭,几乎没有交流。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枯燥与贫乏,他们除了地里的那点儿东西,还知道些什么呢?
而地里那点儿东西,有什么是值得在饭桌上说的呢?
当然这也是农村饭桌最简单和质朴的一面,比那些呼来喝去,推杯换盏的酒会更让郝维明觉得踏实。
其间只有老太太看着碗里的玉米干饭不停叹息,念叨着以后煮饭还是她自己来,任凭几个孙子这样顿顿煮干饭,家里的米柜恐怕没几天就好见底了哟。
郝维明心里想着事情,也没听老太太絮叨,终于琢磨好了一个暂时可用来脱贫的小生意,就放下碗筷,对着坐在对面的父亲郝福田把借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要多少钱?”郝福田也放下筷子,看着郝维明。
“二十块。”郝维明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二十块!”
大哥郝维平和老三郝维惟以及老太太都盯着郝维明,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老二,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大哥郝维平皱着眉头诧异地问。
“维明啊,你要二十块干什么啊,你哥刚刚定完亲,之后娶亲办酒席肯定要花钱的,你和维惟读书还要钱,而且家里也欠了外债没还……”
老太太苦口婆心,一桩桩一件件像是要揉碎了讲给郝维明听,要让郝维明体谅家里的难处。
郝维明听了也是心里一阵笑意,准备解释什么,却被郝福田打断了。
“这钱我待会儿拿给你。”
郝维明看着父亲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就莫名的一暖。
前世的时候或许父亲也早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只是郝维明没说,父亲肯定也不好挑明,暗自有了打算。
这辈子自己把要求直接说了出来,父亲仍然是无条件的同意了。
郝维明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样评判父亲对于自己这份沉重的父爱。
其实这份父爱在郝维明看来,又何尝不是对大哥和老三的不公平呢。
不过郝维明早已没有了卷钱走人想法,所以对于父亲这个回答也就十分满意了,这避免了他多费一番口舌,麻烦事儿。
郝维明是觉得满意了,可老大、老三、老太太的心情就各不一般了。
老大并没有多少不满情绪,他性子老实,父亲同意的事情,就算有伤他的利益,他也没有怨言。
只是有些担心郝维明要拿这钱做什么罢了。
老三则是受了老太太那话的提醒,生怕二哥把自己的学费弄没了。
小丫头抿着嘴巴眼神发散,虽然把脸埋在碗里,可嘴巴根本也没动,连香喷喷的鸡蛋汤它也不香了。
老太太考虑的更多。
家里刚添了一个小孙子,大孙子要娶亲,二孙子小孙女要上学,哪里不需要钱,这二十块钱被二孙子就这么拿去了,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哟。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地问:“维明啊,你要这二十块钱做什么啊,二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郝维明看着一家子这担心的样子,就把自己打算这几天在大队里收鸡蛋到县城里去卖的想法说了出来。
“奶奶,爸,现在妈还在做月子,需要补身子,大哥定了亲肯定也需要钱置备彩礼,到时候办酒席也需要钱。
我和维惟要上学,我还准备考大学,维惟成绩好,以后肯定也是要读高中考大学的,这些加起来是一笔很大的花销,光靠你们挣得那点工分是肯定不够的。
所以我打算让大哥陪我一起去收鸡蛋,先在大队里收来往县城里卖,再怎么也能把我和维维的学费赚到。”
其实郝维明还是受了郝维惟刚刚的启发,才想起好像就是这一年宝源县城等几个县城鸡蛋供应困难,县供销社派出了所有的采购员每个乡每个村去收鸡蛋,但仍是完不成任务。
他当时刚刚到宝源县城里没多久,恰巧听人说起。
这只是顺耳听到的几句话,反倒是成了他现在赚第一桶金的一个好路子。
“倒腾鸡蛋?维明,你要钱是打算做这个?”郝福田皱着眉头看着郝维明,显然没想到郝维明借钱的目的是这个。
“是啊,爸。”郝维明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猜到父亲肯定是误以为自己要借钱追陈希她们去了。
“倒腾鸡蛋,那可是投机倒把,抓到了可要挨批评的,你个学生娃可不能去干那事,你不是还要考大学吗,可不能干投机倒把的事情。”老太太闻言立刻不同意。
郝维明笑着和老太太解释道:“我的奶奶哟,国家这就改革开放了,人家有的乡都大包干好多年了,你没去县城里,你不知道,城里早就到处是摆摊卖东西的小商小贩了。”
郝维明故意说的夸张。
其实这年头真正的春风还没吹到宝源这样的小县城。
就算街上有小商小贩也是偷偷摸摸起早贪黑卖,但仍然面临不小的风险,被抓着了仍然有可能被定个投机倒把,批评教育肯定少不了的,货物和所得被没收也很正常。
只是他也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春风将要慢慢吹遍各个角落。
到那个时候,小到针头线脑纽扣,中到电视收音机自行车,大到汽车房子矿产资源都会被有心人插上一手。
那个时候他如果才开始起步,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上辈子见多了错失良机贫困一生的人,也知道赚取财富争取幸福的机会稍纵即逝,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早点赚到第一桶金,早日投身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事业中去。
当然,要说他有多大的野性,倒也不是,已经是活过五十多年的人了,对于商场上的事情其实没有了多少心思。
只是他不能看着这贫苦的一家再这样糟心的活着。
人无钱财不如鬼,汤无油盐不如水。
他至少要让家里人像人一样活着,至少要让家里的菜碗里有鱼有肉,有油有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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