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各项检查结果,医生开出几种处方药,用来配合炎症治疗。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迈巴赫车厢内静得过分,父子两人并肩坐着却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涉。
孟居安静地迈入客厅,一道身影急急地迎上来。
“小居。”关切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因为听说儿子的病情,孟母放下工作急忙赶了回来,同为口译工作者,她更能理解小居此刻的低落心情。
孟居抬眸看向母亲,眼里噙着几分纠结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想要缓解目前在家里的艰难处境,就必须先劝服一个。
孟夫人仔细观察着立在面前的儿子:“你有话想和我说?”
青年冷静地点了点头,他搀着孟母的手臂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上拿出纸笔,低下头认真地写起来。
[我想和您说说我的男朋友。]
[他叫慕昀,一个值得我喜欢的男生。]
[……]
孟居把自己和昀哥之间的事情都写给母亲看,一行接着一行,用文字述说那个人的稳重和温柔。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心中难过,把整张a4纸都写得密密麻麻,写到握笔的中指关节红肿酸痛也不停下。最后,一字一句都变成了他内心的最真实的疑问。
[您曾经也说过,他有非常好的耐性,不是吗?]
[难道性别才是两人恋爱中的致命鸿沟吗?
[那么您是嫁给了爱情,还是嫁给了异性呢?]
[是不是无论我如何,爸都不会接受我的性向了?]
儿子的真心话跃然纸上。
孟夫人认真地读完孟居写下的每一行字,看着他俊朗的脸孔沉思良久,既为他的坦诚感到欣慰,也心疼他这几日遭受的身心折磨。
凝望少时,她把掌心搭在儿子的手背上,攥住了还在颤动着的笔杆,濡唇回应。
“因为爸爸并不了解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对方会这样包容爱护你。作为父亲,他只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了自己优秀到耀眼的儿子和一个陌生同性放肆亲昵,这比你主动摊牌还要糟糕。”
“所以,他震惊无措,第一反应是激烈的忧虑和反对。他的确太冲动,伤害到了你,我替你爸向你道歉,但我相信,他不会永远都不听你解释,现在不是已经冷静多了吗?”
孟居闻声苦笑,笔下继续写出两行。
[大概因为医生说我不能再受刺激,所以先迁就一阵子吧。我现在是真的有病了。]
孟夫人的表情严肃几分,语气轻而坚定:“小居,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已经约了最好的医生来做恢复治疗,你的嗓子很快就会好的。”
[妈,我现在没有办法完全安心下来。卫明淮是慕昀的父亲,我想要去找他,搞清楚情况。]
面对无比希求的眼神,孟母轻叹了声,终于点头同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爸那边我会解释的。”
青年弯着双眸噙动唇瓣,为母亲的理解而道谢,虽无声也被对方会意。
孟居从管家白姨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竟发现不久之前有慕昀打来的未接视频电话,连忙回拨过去。
几声等待音后终于接通。视频画面上闪出一道熟悉脸孔,带着些许憔悴,也依旧清逸朗隽。
看到慕昀的多日未见的身影,孟居有些激动,刚想问话,忽然觉得喉间梗塞,这才想起自己的嗓子处于失声状态。
在空档的时间,对方率先开了口:“阿孟。”
孟居抬手滑动屏幕状态栏关闭wifi,让通话因网络不佳而挂断,再重新改用打字输入。
[昀哥,网上的爆料消息不是真的,对吗?]
消息发出去两秒钟,聊天框中闪出回应。
[你看到新闻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看不到?孟居心中焦急,快速地点按键盘。
[到底怎么回事?是乌龙的虚假消息对不对?你现在在哪里?]
一连几个问句后,对方秒回。
[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太清楚,我这边的情况很复杂,你想要过来吗?]
[恩。]
[我派人去接你。]
孟居放下手机便开始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带着药品,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装,让自己看上去气色更好些。
在母亲的许可下,他能顺利地离开自家别墅,坐上昀哥派来接人的私家车。
孟居一路都极其沉默,没有费神去问此行的终点,只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疲惫但完全无法入睡。
司机开着车在高速路上晃荡了几个小时,在c市收费站口换行城市街道,又几十分钟的颠簸后,停在了一栋豪华庄园前。
下午的日光还未消退,孟居推开车门,入目即是一片屋檐装饰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即便建筑群富丽堂皇,待客正厅的气氛却尤为肃穆,因为这里正在举办着葬礼的告别仪式,颜色压抑的黑白绸布高悬,让人心中狠狠的一颤。
孟居迈着机械的步子走进庭院,在来来往往吊唁的人群中穿梭。奇怪的是,这些宾客并非卫导的圈内大腕好友们,而是许多赫赫有名的政商名流和企业家。
“嘿,来这边。”
惑然之间,孟居听到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循着方向看去,是一个全套黑衣的年轻人正倚着墙壁站着。
青年思索片刻,从大脑记忆中搜寻出了严骞的名字。
印象中那个跋扈的小子此刻满脸不情愿的表情,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放肆,拧着眉头开口:“慕昀让我出来接你,他脱不开身。”
孟居无法言语,只漠然地打量他两眼。
严骞发觉面前人的疑惑,开口反问:“他没和说过我们是同姓远亲吗?”
问题是你们俩好像不同姓。
孟居被他说得更加茫然,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他向里走。
宽敞的外厅整间用于待客,偶尔有戴臂章的人上前见礼,礼堂内素雅的花环上用黑体写着本场葬礼主人的名字。
严衡。
他是……
孟居的视线停留在这两字上片刻,耳畔适时响起严骞的声音。
“这是影帝卫明淮的本名。”
孟居蹙了蹙眉,自从卫导进入公众视线就顶着艺名了,所以他的本名连自己这个铁杆粉丝也是第一次听到。
记得之前霍燃提起过,严骞这家伙之所以嚣张,是因为他背后的家族势力极其鼎盛。
c市严家是名副其实的巨型豪门,在娱乐圈,房产,体育各方面都有涉猎,几乎掌控着本地商企的半壁江山。
昀哥说卫导是财阀家族的长子,为了初恋爱人和家里闹翻,不想原来竟也是严家人。
“他在那儿呢。”
严骞忽然开口的一句话打断了孟居的思路,顺着手指的方向抬眸,远远地瞧见慕昀高挑的身影立在绸布方桌前。
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虽着素服也掩不住身上的精明贵气。她只是脸色阴沉地站着,身材比慕昀矮小许多,却不影响她仰头教训对方时的傲态。
“那是严先生的母亲,慕昀的祖母。”
祖母的强势性格,以及祖孙关系的紧张,一眼便可知。
孟居正拧眉思索间,远处正听训的青年斜目发现了他的存在,点头敷衍下数落,加快结束了与祖母的对话,刻意绕开人群拐到他的身边。
几日不见,双方似是都瘦了一圈。
慕昀的脸上原本溢满了疲惫冷淡,在看到面前人的时候却仿佛恢复了些许生机,渐渐明朗起来。
他细细注视着面前人,因场合受限,没办法做出更亲密的举动,只有眸间杳邃深沉。
“你来了。”
孟居看着昀哥眉宇间的潜藏倦色,动了动嘴唇,想说一句“抱歉,我来得晚了”,却没办法,只好把目光落向身后的吊唁厅。
正欲走进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攥住,孟居讶异地低下头。
慕昀的神色一瞬清明,附在耳畔,用只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去了,他不在这里。”
轻轻的一句话让孟居怔愣了半晌,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身畔人就着攥腕的动作,一路把他带出前厅,停步在了无人经过的温室花房边。
周身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动花叶的沙沙声响。
慕昀随意地倚到光滑的景观石上,支出一条腿供男朋友坐着休息。
“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孟居被问得有些心虚,不想害昀哥担心,便掏出手机,打字扯谎。
[我难过到上火,嗓子发炎了,疼得不想说话。]
慕昀的眼中流露出心疼,安慰性地揉了揉他的头。
“对不起,这些天没有联系你。因为实在太多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接连收到两次病危通知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慌了。”
让人窒息的字眼听在耳朵里,孟居的心又阵痛起来,缓和几秒继续打字。
[卫导他真的……]
慕昀顿了片刻,摇摇头。
细微的动作让孟居眼神一亮,心中重新升起希望。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网上会有那种消息?]
“他在片场事故时受了比较重的伤,目前还在护理之中。”
[那外面的告别仪式……]
输入框内的文字刚打到一半,慕昀略显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以现有伤况来看,他已经不可能再光鲜亮丽地回到大众视野中了。”
孟居一怔,手指在九宫格上方悬浮好一会儿,才接着按下去。
[是息影的意思吗?]
“恩,他这些年一直很孤独,所以在事业上更拼,经常为了拍戏做镜头不要命,我劝过他很多回都没有用。”
“上一次在伦敦见面的时候,送你回酒店之后,他又和我聊了很久,说拍完这部电影后想要暂退影视圈,给自己放一个长假,还说要在家里再招待你。没想到,戏没拍完就出了意外。”
慕昀的手指不自觉地把玩起孟居的衣袖,耐心解释的磁性嗓音中带着几许决绝的释然。
“在急诊室外我答应他,帮他办一场严衡专属的葬礼。如果他没能挺过来,就把他带回大兴安岭和母亲葬在一起,如果万幸的坚持下来……也放他从此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任何事。”
[他的伤势严重吗?]孟居打完这句话,又接着补充:[我还可不可以再见到他?]
“短期内大概不会了。”慕昀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开解:“他有最好的医疗团队,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而且卫导的脸受了点伤,需要慢慢去做整形修复,他大概希望在你心里留下自己最帅的样子。”
压在孟居心上的一颗大石算是缓缓落地,却又不免唏嘘。卫明淮这个名字的光芒何其耀眼,最终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静谧收场。
[他真的,从来都不快乐吗?]
“他说自己这些年无愧事业,也无愧影迷,还完成了和我的妈约定,好好把我养大并且找到喜欢的人。所以现在他没什么牵挂了,只想永远隐居山林,陪伴在长眠的爱人身畔。那样的话,他会是快乐的吧。”
慕昀抬头间,看到从远处寻来的管家,无奈地笑笑:“只不过,这样给我留下了很大的烂摊子。在我还小时,他就一个人承担了太多的压力,现在只好由我来帮他任性一次。”
“至少在我的心中,他这盏明灯不会熄灭。”
话音落下,身姿笔挺的管家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看到孟居时稍微有些迟疑,然后才正色开口:“老夫人有事找您过去。”
“知道了。”慕昀早有预料地点头应下,朝着依然发怔的男朋友淡淡地笑笑:“估计要谈很久。我让严骞来带你回房,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孟居回忆起昀哥刚刚被祖母当面训斥的样子,总觉得他的笑意里隐着什么没说出来的东西。可这人的声音却又和往日一样温柔,给自己无尽安全感。
青年犹豫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