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房,许星河反锁上房门,拿了件换洗的衣裳与毛巾走进卫生间。
屋外传来几声巨大的踹门拍门响,伴随着几声“许星河”、“许星河你个大混蛋”的怒叫。
紧接着踹门声和叫喊声都没了,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约约的杯子用力撂在茶几上、拖鞋用力踏在地板上、用力拍上开关的动静。生怕人听不到似的。
大概是气坏了吧。
他阖眸轻舒出一口气,听了会儿,仰头打开花洒。
……
许星河最近的心情十分复杂。
当年从林家走了之后,他不是没想过可能再重逢。只是当初他走得太难看了,重逢早是奢望。
她就像是他飘萍身体里没来得及拔得一根玫瑰刺,刺还在,他就已经被仓促被风吹走了。然后随着日久的摸爬滚打,越刺越深,越深越疼,直到刺进心肺,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遗憾是一种利器。许星河不是没设想过,如果,如果当初他来得及对她说那句“生日快乐”,如果他最终见过她一面告诉她他走了。那么后来那些阴暗日子里,他或许就不至于还念念不忘的记得。他或许就能把她忘了。
再重逢后至今发生过的一切,是让他猝然而没有预料的。
刺还在疼,所以他努力排斥她、忽视她。
可是他也不想放掉,所以即便是强迫,他也总想抓住她,抓紧了。
哪怕那是暂时的。
他看不得扎过他的这朵玫瑰将刺留给自己,又将最艳丽的一面绽给别人。更似不甘心似的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她不疼?
凭什么只有他记得?
所以即便是用强迫和恶劣的方式,他也希望能在她心里刻一刀。
不是没有更恶劣地想过干脆就折断她,就让她被掐断在自己的掌心里。美丽是为他的,刺也是他一个人的。他甘愿被她的刺裹覆血滴淋漓。
只是——
关掉花洒,许星河双臂撑在洗脸台上轻喘。
水珠从他的脸上、发丝上一滴一滴地坠,他睁眼,望向镜里的自己。
他径直走到卧室床对面的抽屉拉开,取出药瓶倒了两粒药片。
药片是纯白色的,形状椭圆。被光映出点橙色,像糖片。
他默默盯了会儿,掌握成拳。
——最恣意灿艳的玫瑰,怎么可能,生长得了在早就贫瘠枯涸的泥土里。
许星河洗完澡,等发半干,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拧开门锁。
“哒”的一声,锁开。他走出卧室才发觉客厅的灯被关了。
林落凡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背朝外,一头长发像只四仰八叉的章鱼胡乱散着。
被子一半裹在身上,一半堆在旁边,有一角已经搭在地上。
她大概睡的时候还憋着气,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猫。两只手交叠在枕旁握得死死的,仿佛随时准备打人。
半蹲在她身旁看了她一会儿,许星河还是放弃了挪她去主卧的想法,轻叹一口气。
他捡起被角轻轻在她肩膀下轻掖好。又到窗前阖上窗。
再回到卧室,许星河没锁门。
侧躺在床上闭上眼,他这会儿却一点困意都无,努力让自己放空思维。
身后的卧室门这时忽发出一声极细小的响动。
他一瞬睁开眼。
林落凡动作很轻,她大概没穿鞋,赤脚踏在地板上,缓,而慢,几乎没发出声音。
许星河却清晰感知到那脚步声在靠近。
那每一步也仿佛踩在他心脏上。
直到脚步声在床边停顿,然后他身后的床面凹陷了一角……
——她爬上他的床。
许星河没回身。他抿了下唇低声开口。
“下去。”
“不。”
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脆吟吟的,带着笑,精神得很。
明显刚刚是在装睡。
她似乎就贴在他背后,手撑着脑袋就在他头上方。说“不”发音的时候,一溜轻缓唇风柔柔飘进他耳朵,如羽毛。
许星河呼吸滞了一下,枕边的手无声成拳。
他忽然手臂一撑要起身,林落凡却好像早有预料,先他一步飞快抬起一只腿压在他身上,然后往前一倾坐起身,整个人呈跪坐在他身上。
她手臂按着他的肩膀,得意洋洋地笑看着他。
许星河气息微沉,任她以一种欺人的姿态压着他,没反抗,冷盯着她的眼。
“下去。”
“我偏不。”林落凡眼眸盈亮,长发从她脸侧散下扫弄着他的脸颊,缓慢将唇贴在她的耳侧。
她在他耳边慢悠悠地吐息轻轻说:“许星河~你既然让我住在这……你就应该早知道可能大概或许会发生什么的,对吧?”
许星河一瞬整个背脊僵成钢,他感觉得到后背在渗汗。
他侧头把耳朵离她远一些,“别让我说第三遍。”
“说呗!”林落凡又强行扳过他的脑袋摆正了。
手掌用力捧着他的脸颊不让他动,她呵出的气息都在他脸上,指尖从他的眉骨到鼻梁渐渐下滑。
“你又能怎么办?”
许星河嗓音哑得厉害,“你今晚是不想睡了?”
“想睡呀。”她轻眨眼,视线缓慢从他的眼睛、到鼻梁、嘴唇、喉结……再一路看回来。
一语双关。
许星河冷笑,“你是真不怕?”
“没你怕。”她笑,持续去撩.拨,“你怕么?许星……”
话没说完的一瞬,林落凡的世界天旋地转,她被反他反压在床面上。
林落凡心下惊了惊。
很快她就平息下来,吹开脸上的发丝对他粲粲地笑,话风突变成另一种指向,“许星河,你可想好。”
她对视着他的眼睛,光亮碎进他漆黑瞳仁浩瀚如星海。
她笑得挑衅又得意,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你今天要是把我睡了,你家那边,我家那边;你哥那边,我哥那边……你都会有什么后果。”
许星河一整夜的理智几乎已经抻成丝线,他盯着她面色冰冷。
林落凡究其为何,许星河心里一清二楚。
她就是看准了他不会将她怎么样,所以就愈加放肆的去挑弄,去撩.拨。
她习惯了叛逆、欺负他、跟他唱反调,加上在他这几遭吃瘪的报复心理。她想看他难堪狼狈,溃不成军的模样。
“想好了。”他蓦地笑了一下,直接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手掌勾住她后脑,“什么后果我都接着。”
他这反应倒是真出乎林落凡的意料,笑容凝在脸上僵了一秒。
许星河淡哂,“怕了?”
“你才怕了。”她立刻不甘示弱地回讽,手臂环上他的脖子,瞪着他,“来啊!”
许星河眸光微凝。
下一瞬他忽然低头,一把咬.住她的唇。
林落凡唇角一痛,下意识想往旁躲,他却扣着她后脑的手用力往回收,让她躲也躲不了。
她出声,刚一开口唇.齿间又被牢实地堵住,呼声就尽数咽在喉咙里。
与刚才那个烟吻截然不同。
这才是真正的吻,属于他给她的第一个吻。
强势,霸道,带着浓重的侵.略性。
她来不及反抗,也没法反抗,甚至连迎合都不用。只有被迫承受,也只能承受。
林落凡唇角被吻得发疼,呼吸也不顺畅,心快得仿佛要跳出来了,松开一只手臂去推他。
许星河一把将她的手拿开了十指交叠按住,又将她另一只手臂扯下开按在她头上。
彻底动不了了。
吻从唇.瓣一路缠到最深。他过了会儿微移开一点。
林落凡像只渴水的鱼,深换了一口气,看着他刚说了一个“你”,他下一个吻又直接下来,再一次将她的话没在喉咙里。
“……”
她呼吸困难,大脑缺氧,不多时思绪都像是撕扯成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场景画面,就在她眼前飘啊飘。
她最终已不挣扎了,就任着他去撷取掠夺。朦朦胧胧的时候还在想……看来今天可能真的要和他发生点什么了。
她本来只是想逗他气他一下的。
结果玩脱。
但她不排斥,更不厌恶。或许还有些是林落凡自己都没察觉的,带着期盼似的兴奋和想彻底堕进去的放.纵。
林落凡和许星河之间的感情,很奇怪。
细数他们从曾经到重逢,似乎极少有暖语温柔,更多的永远是吵闹,是对峙。
大抵是因为他太冰冷,所以总忍不住令她故意去惹他,去激他,去试着去逼出他另一番模样——只对她才会有的模样。
那场火,将他们两个人牵系在一起。
而他也像那场火,猝然而来,扰乱了她本该有的人生行程。她在里面,被困缚,逃不出。
她向来喜欢有挑战性的游戏,他是一座她从未战胜过的高峰。她爬的越高,战胜的心就越强。峰顶或许还遥遥无期,可是后路漫漫,她已经下不去了。
喜欢么?不知道。
她骨子里是林家人薄情的血,也习惯了给自己镀上一层外壳,不会轻易出去,也不会让人进来。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她只知道他走时她难过,再遇见他的时候她惊喜,听他说他有别的女人时她生气又闷气,他问杨星雨时她莫名开心。
七情六欲,她在他这里感受到了。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她活过,也活着。
如果她最终疯狂,那么她也希望是在他这里疯狂。
就如同那年的大火,他在浓烟里给她裁出了一条生路。那么即便她熄灭,她也想是在他面前燃过最后一场。
吻了不知道有多久,许星河撑起身。
他的呼吸有些乱,额角散着细碎的汗,眼眸亮得可怕。
林落凡这会儿也气息沉重,双眸像被粉色暖雾蒙了一层,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瞅。
他这会儿的样子跟平时完全不同。
原来他动.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闭了闭眼,许星河蓦地起来,折身走出卧室不知去做什么。
再回来,他手里面多了几根黑绳,往她身边一丢。
林落凡愣了一后像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颇讶异,“这么会玩儿?”
许星河挑起一根,扣住她一只腕,“你想玩儿,我就陪你好好玩儿。”
她心里莫名生起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得劲,抿唇问:“玩儿过?”
“今晚后,玩儿过。”
束完手腕,他又分别束好她的脚踝。
指尖擦过她左脚踝的纹身时,他顿了顿,凝神多望了几秒。
一切完成,许星河才缓慢站起身,绕到她身边坐下来。
林落凡整个人就呈现一个“大”字仰躺,看他,“然后呢?”
然后?
许星河坐着不动,侧脸光线半暗半明。
他似乎笑了下,然后扯来一边早乱成麻花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他就像对待刚哄好的小孩儿似的,还拍了两下。
林落凡在懵圈三秒后才蓦地反应过来,“你耍我?!”
他起身,退三步,站住。
看着她的目光冷静得就仿佛在观赏一个艺术品。
她下意识就要下去打他,刚一动手脚发觉自己根本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压根动不了。
她使劲挣了两下放弃了,怒目向他厉道:“你给我解开!”
许星河转身就走。
靠?
林落凡瞬间慌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许星河!”
“许星河你不许走!”
“你给我解开!”
“你大爷的许星河你敢走!你要走我一定剁了你!许星河!许!星!河!”
“你慢慢叫。”他停步,侧眸看她一眼,“我房间隔音很好。”
卧槽?!
“许星河!!!”
许星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