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阳光很好，温暖明亮，懒洋洋地从落地窗大片洒进来，空中的浮尘在光束下无所遁形，混乱得清晰可见，一如胸腔砰砰作响的鼓点。
明明隔着冰冷的屏幕，文字也是冷冰冰的，却让人燥热了个彻底。
陆怀铭喉结轻滚了下，忍不住捏住食指关节，烫伤的疼痛传来，空茫的大脑回醒。
他轻闭了下眼，再睁开，眸色却更暗了，脸色倒是跟块铁板似的，又冷又硬，指尖微动回过去：【你好土。】
宁芯：【……】
大概是被这句话伤到，宁芯豁出去了：【土不土的没关系，关键是你吃不吃】
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一重“吃”指的是吃饭的吃，不太纯洁的意思；另一重指的是，土不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吃不吃这一套。
陆怀铭自然是吃的，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被宁芯撩得死死的。
但他嘴硬也是一绝，以前硬，现在更上一层楼的硬。
陆怀铭：【不吃，你自己吃吧】
一语双关，拒绝了宁芯的午饭邀请。
宁芯：【别！】
宁芯：【别生气，我错了，我土】
宁芯：【猫猫哭泣.jpg】
二十秒后。
宁芯：【我定了别墅附近的一家烤鱼店！双人的，不能浪费！！！】
宁芯：【我去接你……好不好呀？】
宁芯：【冥王殿下，给个机会/跪/】
宁芯：【兔斯基疯狂摇晃.jpg】
宁芯：【抓领口.jpg】
安静空旷的会议室内，响起一声低低的笑。
陆怀铭发了两个字：【地址。】
——不让接，但是会去吃饭的意思。
宁芯没再惹他，乖巧地发过去地址：【链接】
宁芯：【你大概多久到，我到了直接点好单等你？】
陆怀铭：【半小时左右】
陆怀铭：【嗯】
宁芯：【好，那待会儿见！】
因为这次吃饭算私人性质的，摄像师并没有跟拍，他们在准备下午做任务需要的东西。
宁芯到了之后把包厢号发给了陆怀铭，拿起菜单，勾了一大杯可乐，然后选了个刺比较少的鱼，又按照两人之前的口味选了配菜，还各要了一小碗凉粉。
陆怀铭过来的时候菜已经陆续上来了，满满当当一小桌，就真的有连晚上的都算上，“四人餐”的感觉。
他心情有点说不出的复杂，“你点的是不是太多。”
宁芯默默扫了一眼，片刻后杏眸一亮，打了个响指，“没问题，浪费可耻，我们把吃不完的配菜带回去，晚上做火锅。”
“节目组也不能说什么。”
陆怀铭：“……”
说着宁芯就站了起来，戴上口罩，一副要往外走的模样，“旁边有家超市，我去买点能量棒、巧克力和软糖，不然过会儿节目组来接我们来得早，就没办法买了。”
陆怀铭额头突突地跳，“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赚不到钱？”
“那不是显而易见吗？”宁芯打量着他不太好看的脸色，“你可能，玩偶服都不想穿？”
陆怀铭：“……”
陆怀铭绷着张俊脸，语无波澜：“我不至于连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宁芯忽地耸肩笑出了声，“我怎么忘了，你敬业这个事儿了。”
“但我还是要买，除了今天晚上，还有明天一天呢。”她稍顿，微微眨了下眼，吞咽了下，尽量保持正常语气道，“我有点，不撑饿。”
陆怀铭突然想起来上次走红毯遇见她，她说饿得难受的虚弱模样。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划过心头，想要捕捉，却又抓不到什么。
以前宁芯跳舞，吃得向来少，还经常说不吃就不吃，饿也扛着。他当时还为此跟宁芯生过气，但宁芯太会哄人太会说话，他被搞得没办法，从来掰扯不过她，现在怎么……
陆怀铭眉头拧了下，难道是低血糖？
“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宁芯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口罩递过去，“顺便也挑一点吃的？”
陆怀铭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戴着粉色口罩和宁芯一起站在巧克力货架前。
他抄着口袋，冷冷杵在一边，跟周围的货架违和感很强，“不是说不吃巧克力？”
“饿得太厉害就不想吃，觉得腻，”宁芯笑着转过头问，“你喜欢吃什么牌子的？”
“随便。”陆怀铭不怎么吃这些东西。
宁芯从货架移开目光，带着几分戏谑落到陆怀铭身上，“你知道你对我说随便的另一种意思是什么吗？”
陆怀铭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懒懒动了下嘴角，没说话。
宁芯认真给他科普，“随你。”
“……”
“知道随你什么意思吗？”宁芯问。
陆怀铭静静看着她，没动。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听说过吗？”宁芯眉眼都是吊儿郎当，舔了舔唇，不正经道，“咱们俩什么关系啊，你就…随我。”
她清晰地看到，陆怀铭嘴角无语抽搐了下，凉凉拆台道：“有这个功夫你不如想想，买的东西往哪里藏。”
宁芯瞬间哑然：“……”
今天穿的裤子比较贴身，口袋里放点什么就能看出来，而上身是无帽卫衣，还没有口袋。
怎么先前就没考虑到呢？！！
她沉默须臾，把希望放在了陆怀铭身上。
陆怀铭的西装至少要比她的情况好很多，上下都有口袋，还比较宽松，可以分散藏匿。
但是很显然，陆怀铭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并不是很愿意帮她。
“陆老师，”宁芯软声开口，眨巴着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可怜兮兮的，“帮个忙？”
陆老师无动于衷。
“陆影帝？”
陆影帝不搭理。
“冥王殿下？”
冥王殿下可能在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能否麻烦冥王殿下，明天给我收个尸？”宁芯深沉地叹息一声，凄凄惨惨道：“地府不会鄙视饿死鬼吧？”
陆怀铭眉头皱起来，目光带了几分难以言喻，卖惨似乎有了点效果。
宁芯正想着再添一把火的时候，被冷淡的评价砸了个清醒，“你演技太差了。”
“……”
卖惨不成反被嘲，宁芯看着手上的巧克力欲哭无泪，难道要往内衣里塞吗？或者别到裤腰上，围一圈？
那她下午岂不是会过得很难受？
好在下一刻，又柳暗花明了——
陆怀铭不耐烦地施舍道：“行了，别买太多，记得又欠我一次。”
“……”
似乎不想再看她辣眼睛的演技般才答应。
节目组过来的时候，宁芯刚拿了保鲜盒打包好没用的配菜，一共装了六个盒子，都是些绿色蔬菜和菇类。
跟拍很是懵逼，“宁老师，这是？”
“点太多没动，打包了带回去，不能浪费吧。”宁芯装得很是苦恼。
跟拍接过袋子放进车里的小冰箱，宽慰道：“没关系宁老师，导演他们晚上说要刷火锅，让他们解决就行。”
“……”小心机无形失败，宁芯瞠目结舌，强撑着表情，攥了攥空落落、只剩风从指缝穿过的手，生硬地回道：“谢谢。”
她石化的样子太过好玩，陆怀铭忍不住偏头勾起了嘴角。
做任务的地点在附近的步行街十字路口，人流量适中。
节目组准备的玩偶服是成对的。宁芯久违的少女心被穿着粉嫩格子裙、头戴超大蝴蝶结的熊外套勾了起来，这要不是看不见脸，还真有点穿不下去。
不过，在她换好看到陆怀铭的时候，她觉得就算露脸也值了。
——陆怀铭的玩偶服，戴着眼镜，穿着西装，脖颈处还有个领结。不过，玩偶服的肚子很大，有种将西装撑得唯一一颗扣子马上要崩开的感觉。
难得的滑稽。
宁芯笑得头套都跟着晃了起来，笨拙地伸手扶住，十分想亲自拿手机拍下来陆怀铭这幅样子，留个纪念。
隔着玩偶服，射过来两道冻人的目光。想起自己的屯粮还在他那里，宁芯敛住动作偷偷笑。
好在玩偶服的手部不是那种厚厚的手掌，而是跟手套差不多，虽然依旧不太好分开传单，但也不至于捧着去让别人拿。
跟拍递过来两摞纸，“各两百份，发完会获得十块钱，传单还有，发完手头的还能继续发，总共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两百份，十块钱？”宁芯慢吞吞地接过，“确定？”
跟拍老师显然了解过，笑眯眯道：“市场价。”
“……”
陆怀铭和宁芯各占据了路口的两个拐角，分开行动。
因为是工作日上班时间，逛街的人相对要少一些。两个小时过去，宁芯也才发了不到一半，她有点好奇陆怀铭还剩多少，于是便走了过去。
还差几步到他跟前时，宁芯感觉自己被扯住了，顺着力道侧头，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仰脸望着她，眼睛很大很亮，脸蛋上的婴儿肥特别可爱，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说话带着小奶音，“□□熊，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拍照呀？”
宁芯弯下腰，跟她平视，笑着回，“当然可以呀。”
小女孩嘴唇动了动，眼珠往旁边瞟了下，声音小了几分，似乎有点害怕，“那能叫男□□熊一起吗？你们是一家的吗？”
“……”
陆怀铭烦躁的气场已经吓到小朋友了吗，宁芯估量了下他手中的传单，好像比她还要多点？
完蛋，他俩要以此谋生，肯定天天饿得喝西北风！
也不知道陆怀铭怎么自信地以为他们不会攥不到钱！
“可以。”宁芯扶着头套点头，自动忽略了后一句问话。
小朋友的妈妈在旁边拿出了手机，冲她笑笑，然后摸了下小朋友的后脑勺：“妮妮，你是不是忘了跟阿姨说什么？”
小朋友顿悟：“谢谢阿姨！”
“不客气。”
等小女孩站在两人中间要拍照时，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你们没有熊宝宝吗？”
“……”宁芯倏地一愣，下意识看向陆怀铭，可从头套嘴巴的位置看到的有限，不能看出他什么神情。
纯属小朋友天真的猜测，没必要上纲上线，宁芯很快回神，玩笑道：“熊宝宝去帮我们发传单了，小朋友你过会儿也拿一张好不好呀。”
“可是你们还有那么多，”奶音带着天真的疑惑，“什么时候才能发完呀。”
“对啊，”宁芯厚脸皮地哄她，“要不给你的小伙伴们也带几张？”
“可以。”小朋友一边数着她朋友的名字，一边一张一张地拿，中途还说了句，“我跟小小吵架了，就不给她带了。”
“……”
宁芯听得哭笑不得，幼崽太可爱了。
“啊！”拿完之后，小朋友突然叫了一声，黑葡萄似的眼珠闪了下，“我有一个办法帮你发。”
“什么办法呀？”宁芯好奇道。
小朋友很认真地建议，“你们再多生几个熊宝宝，让他们都出去发吧。”
宁芯：“……”
小朋友的妈妈很不厚道地笑了，摄像师也笑了。
至于陆怀铭，始终没什么反应，那股烦躁的气场倒是收了，取而代之的是捉摸不透的平静，像是酝酿着暴风雨。
宁芯抿了下唇。
——以前。
宁芯曾玩过一个养成游戏，情侣把合照放上去，app智能合成后代的长相，然后就能在手机上养娃娃了。
宁芯把她和陆怀铭的合照放上去，合成出来一个虚拟宝宝。
幼崽真的太可爱了，那段时间宁芯沉迷“养娃”，无法自拔，每天练完舞就抱着手机玩游戏，对陆怀铭敷衍得不是一点两点。
终于在不久后，矛盾爆发了。
起因是陆怀铭找宁芯出来吃饭，她回了没空。
的确是宁芯的错，那天室友帮忙带了饭，宁芯又忘了跟陆怀铭约好的事儿了，就理所当然让他去和同学一块吃。
还贱兮兮地调笑了一句：【哥哥想和我一起吃饭，是不是因为有我在吃起来格外香？】
陆怀铭没回。
宁芯当时没放在心上，但后来，宁芯发过去的信息再没收到回复，打电话也打不通的时候。
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拿着手机就去了隔壁陆怀铭的学校。
巧的是，刚到陆怀铭宿舍楼下，他正好拿着本书从里面走出来。
宁芯朝他挥了挥手，乖巧地站在旁边等着他，却不料男生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
死也要死个明白。
宁芯追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本想硬气地质问，未料一开口，委屈扑面而来，带了点鼻音，“你干嘛不理我了。”
陆怀铭没挣动，直直注视着她，神情疏冷，语气淡淡，“你有时间了？”
“……”宁芯电光火石地想起这几天自己都在干什么，心虚地动了动指尖，正想解释，手中蓦地一空，陆怀铭扯出袖子，大步往前走了。
她赶忙追上去，手机调出来已经养大的“儿子”的照片，艰难地举到陆怀铭面前，“看！是不是很帅！”
“别生气啦，”宁芯抱着他胳膊晃，小跑地跟上他，“我舍友和他男朋友玩养成游戏，我觉得有意思就也下了一个，用我们俩的照片合成了一个娃娃。真不愧是我俩的基因，帅死了！！”
“所以，我这几天一不小心玩游戏有点入迷。”她小心翼翼觑着陆怀铭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反省，以后绝不再犯。”
“哥哥……”
宁芯一路说尽了求饶的好话，丝毫没有注意到陆怀铭走到了哪里。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扣着后脑勺，抵在墙上，凶狠地堵住了唇，“唔……”
手机和书都掉在了地上。
这个吻急切、暴躁、毫无预兆，力道是从未有过的重，宁芯下巴被捏得生疼，齿关打开，男生野蛮炽热的气息灌了进来，像是失控般要将她拆吃入腹，带了发泄的意味。
宁芯无力地圈着陆怀铭的脖子，眸中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瞬间腿软得站不住。
下一刻，腰被搂住转了半个圈，唇齿未离开半分，陆怀铭靠墙死死锁着她的腰身，一手扣着她的下巴，禁锢住她后退的余地。
舌尖被吮得发麻，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宁芯像是溺水般几乎喘不上气，却又紧紧抱着将她拽入旋涡的人，像是抱住了唯一的依靠。
那是第一次，宁芯感受到陆怀铭不加掩饰的欲望，肆虐又热烈，也因此知道他平时有多克制。
神智回笼的时候，宁芯依旧软软靠在陆怀铭身上喘着气，心脏一下下猛烈撞击着胸膛，想要冲破束缚跳出来似的。
忽而，眼角的生理泪水被轻柔抚去，男生嗓音低而沙哑，带着浓重的不快，“游戏删了。”
他竭力掩住戾气，说：“我不喜欢小孩子。”
……
思绪被小女孩的奶音扯回来，“你们不会吗？亲一亲，就能生小宝宝了。”
“……”宁芯轻咬了下下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应付道：“那万一亲完之后，没有呢？”
“那……多亲几下？”
“那万一还是没有呢？”
“……”小朋友沉默了很久，摇摇头很头痛般叹了口气，“那也太可怜了，那我就帮你们分担一点吧，我可以给我们学校其他不认识的人。”
“……”
宁芯暗暗叹了口气。
心说：小孩子多可爱啊，为什么不喜欢呢？
她看了看手里剩的传单，扭头问跟拍，“可以吗？可以都给吗？”
跟拍笑眯眯的，“符合小朋友说的情况就可以。”
“……”
显而易见。
就是要亲。
其实头套嘴巴的位置，对应的是人脸的上半部分，而且，头很大，脸离得也还远，碰一下，根本没什么。
好逸恶劳的宁芯就十分想偷个懒，她抬脸看向陆怀铭，“一切向钱看。”
“要不我们相互委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