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想死(1 / 1)

“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因为好歹你要失去它。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只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尼采。

李宇站在疾风大厦的楼顶上,低头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楼顶的风有些急,吹得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天边翻滚着阴云,一圈圈地向这边涌过来,似乎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

他微微抬头,看着墨色无边的天际,扯动了一下嘴角,拿出了手机。

手机是关机状态,当然,哪怕不是关机,也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起码现阶段,他已经屏蔽了绝大部分朋友、亲人、同事,一切……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因为,他想死。

他想死。

他想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死,没有理由的,如果非要有,微博“走饭”上的留言很恰当地形容了此时的心情——“我有抑郁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没什么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离开。拜拜啦。”

当然,这个世界总要需要理由的,就像活着必须要扯淡什么意义一样,就像自己的那个喋喋不休的心理大夫所言,他受了刺激。

什么刺激呢,说起来似乎很多,比如即将结婚的未婚妻给他戴了绿帽,再比如疯狂奋斗三年,忽然被老板炒鱿鱼了,只是因为一个简单可笑的理由——老板觉得他迟到了。

好吧,这些确实算是刺激,然而这真的不是李宇想死的原因,他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活了而已,因为心累——作为一个好人。

他是好人,一直是个好人,众人交口称赞的“好人”。

似乎自从自己记事起,当自己学着孔融让梨的故事,把心爱的玩具给弟弟被父母夸“好哥哥”开始,他就开始了自己悲催的好人一生——作为好哥哥,家里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给弟弟,吃的穿的用的,他都会先给弟弟,然后得到一个摸头奖励,一个大大的小红花。

等长大之后,这好人病毒开始蔓延到了家外,比如他一直是个好男友,一直是细心温柔地呵护着青梅竹马的初恋,然而在长大之后,居然被抛弃了,初恋最后哭着对自己说,“阿宇,我没法子,我妈说你不能给房子车子,你是好人,呜呜。”

作为好男友,他也只能说一声“祝福”,然后深夜买醉。

然后是好员工,他跟着老板一起创业的时候,办公室里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可是三年之后,他们公司已经可以买下一座楼,可是呢,老板为了上市之前抢占股份,居然撕毁合同炒了他的鱿鱼。

作为好员工,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最后是未婚妻,贤惠善良,就是多少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气,被他二十四孝一般地宠着,首饰护肤品十几万地买,还差点把房子的一半股份过度给她,结果她送给自己一顶华丽丽的绿帽,然后作为好人,他分手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投入的那几十万就当送她的“分手祝福”了。

他是好人呐,所以纵然别人伤害他,他也做不出过分的举动来,他就这样好着,老太太跌倒了会扶起来,小孩掉水里会去救,慈善捐款每次都跑在前面,若是评价新时代雷锋,一定是前三名,然而呢。

他现在抑郁了,他想死。

但是不是为了伤害他的人,他一定不会承认的,那些理由太庸俗了,其实根本不是,他只是……感受到了生命的深度虚空,所以想告别,如此而已。

死。

这个令人恐惧的词语,从来没这么亲切过,它横在眼前,就像一个大写的黑体字,向它不停地招手,李宇站在楼顶,慢慢地向前迈了一步。

耐克鞋在半空中摇曳着,鞋带随风翻滚着,李宇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收回了脚,解开了鞋带。

这是一种仪式,是庄严的告别意识,不能敷衍地对待,这样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

李宇的眸光慢慢变得深邃起来,弯腰脱下了鞋子,并拢排在一起,盯着那被风吹起来的飞扬鞋带。

“你干嘛脱鞋啊?”

忽然,横斜里有人说话。

李宇吃惊侧过头去,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坐在拐角的地方,穿着一身毛衣长裙,整个身子在栏杆外面,长发,侧脸美丽。

他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打扰,尤其在这种时候,很多自杀的人,有微博自杀的,直播自杀的,被人围观自杀的,在他的眼里,那是表演,不是仪式,而仪式是神圣的,是一种默默地对生命的斩断,是与这个世界的告别,所以它应该是安静的,不该被打扰。

“你不跳楼了?”女孩见他开始穿鞋,不由好奇。

李宇此时蹲着系鞋带,等系好了,站起来道:“是。”说着,转身要走,忽听女孩又开口:“那我就没伴了。”

李宇一怔,回头,见女孩侧着脸对着他笑,圆脸的姑娘,五官很可爱,眼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你也要自杀?”李宇缓慢地开口,看着这样美丽的女孩,他的好人病毒又要发作了,然而他用力憋住,让自己不要说出一些“日子这么美好你不要辜负”之类的蠢话——这些话是他从前经常对别人说的,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想笑。

“是啊。”女孩不停地点头,叹了口气,双手扶着栏杆,躬着身子盯着楼下万千,两条腿不停地晃悠着:“我觉得活着没意思,总是被爱情欺骗。”

李宇微微蹙眉,看着女孩的身子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去了,不由道:“这可不是真心要死的。”

女孩不过是负气,跟他这种透彻的死亡,是不一样的。

女孩听到这话,忽然侧过头来,似笑非笑:“什么叫真心要死的,难不成自杀也要分等级。”

李宇眨了眨眼,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然而忽然憋住了,转身要走。

“你不跟我作伴吗?”女孩忽然失望地又喊了一句。

李宇忽然暴躁起来:“你被男孩辜负了?欺骗了?他找小三了?那证明小三被你有魅力,你被小三比下去了,你在世界上狗屎不如,就去死?你爹妈白养你这个蠢货!”

“你……”女孩听到这话,柳眉倒竖,气得一下从栏杆上翻了过来,指着李宇的胸口:“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李宇看着女孩的愤怒,忽然笑了:“我说吧,你压根不想死。”

女孩一怔,转头看了看栏杆外,又整理了一下衣裙,笑道:“激将法啊?大哥真的是好人。”

李宇苦笑,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还能做一回雷锋,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忽见楼顶的门被晃荡一下撞开了,一下涌了许多人,为首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见到女孩,一下跳了起来:“小丽,小丽,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了,吓死我了,我到处找你呢。”

“滚,别跟我说话,渣男。”

女孩猛地推开男孩,快步走到李宇跟前,一下挽起李宇的胳膊,扬了扬头道:“我决定跟这位在一起了,他是好人,我才不要你这个贱男!你跟那个王晴混去吧,这个大哥人真好,刚才还劝我不要为你伤心……还是成熟男人好。”

男孩一听这话,眼睛发出愤怒的火焰,瞪着李宇咬牙切齿道:“兄弟你哪个道上的?”

李宇忽然被女孩抱住了胳膊,一脸懵逼,见男孩气汹汹地冲着自己来了,摆手道:“孩子,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忽见男孩扯着喉咙吼:“这男的居然抢我女朋友,给我打!”

“哗啦。”后面的人一下涌了过来,摁住李宇不由分手开始动手,“嘭嘭嘭”……

一个小时之后,鼻青脸肿的李宇一瘸一拐下了楼,第一次世界告别仪式,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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