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同学，你已经不是我们校的学生，今天考完试就应该离开，为什么还去了实验楼？”
云想沉默没有回答。
距离花盆掉下去，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岳织是今天全场的主角、又是云家千金，她差点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伤，把校长都惊动了。又有不少人指证罪魁祸首是云家前“千金”云想，更给这件事蒙上一层狗血的疑云。
质问云想的教导主任，往日也曾对她言笑晏晏地和蔼，现在只有阴沉的肃容。
这次展览学校花了大功夫，又向云家承诺，结果主角差点出事，相当于人情打了折扣……
而源头就是他面前这个早就不是千金的贫民少女。即使往日他十分喜爱她过，眼下也只有深深的怨恨，甚至想把责任全推给她。
教导主任说：“云同学，你不说我只能当你默认。云夫人和校长正在楼里商量，你最好自己坦白，也许还能获得谅解。”
“不是我做的。”她眼睫颤了颤，说：“你们可以查上面的指纹。”
“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其他工具。如果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朝下看，韩同学脸上为什么有伤？”
旁边一群人附和点头，把段竹的沉默当成畏罪，更大声地叫嚣起来。
“判定一件事是谁做的，难道不是指认方拿出证据吗？”
云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谁都想不到他会给云想讲话，众所周知，他和云想关系不好，又是最早支持岳织的人。然而，他说的也没错，只因为对象是云想这种惯犯，觉得不用证据也能定罪。
云沁又问：“还有其他证据吗？我作为家属也想知道答案啊。”
周围有人说“屋里只有她和韩学长，肯定是她”、“她推完还心虚地往下看，被人发现了”。
段竹看向说话人：“你看见我的手推下花盆了吗？”
几个学生愣了下，不由回忆起来，好像是没看到……
其中一个忙说：“没掉下来之前谁会注意，楼上只有你们两个人，韩学长和岳织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你干的！”
他这话给众人解围，他们从模糊的回忆中挣脱，继续口头讨伐云想。
韩深正在一旁捂着受伤的面颊，偏过头似乎不想面对，更惹人心疼啦。
段竹：……
段竹看向教导主任：“这就是证据？想不到几个月不见，学校的学生质量都低到这种程度了。”
云沁嘲讽地笑了一声。
教导主任厉声道：“你不要再狡辩了，这件事——”
“这件事算了吧。”校长从另一条道路上走过来，打断他们争论，“校医看了岳同学没有受伤，既然没有证据，不好判定责任……”
其他人都有些错愕，教导主任脱口道：“可是韩同学也说他看到了。”
段竹说：“韩同学不是和我有相同的嫌疑吗？”
云沁转身看向韩深：“原来你也有嫌疑啊？站那么远干嘛，到这儿一块听啊。韩会长？”
在场也只有他敢说这种话。韩深无视他道：“这个不追究，是云家那边的意见吗？我可不想背黑锅。”
众人议论，伤者是岳织，可听这意思，云家是不想为她查清。又想到之前岳织刚来的时候，云想明里暗里排挤她，云家都没说过话。未必不是那位云夫人又偏心云想，想压下来。
学生们天生看不惯这种事，打抱不平，说学校包庇云想、善恶不分。连云沁作为云家的一员也不好开口。
校长勉强安抚几句，正要把他们赶走再处理。
韩深忽然问：“岳织同学呢？”
她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和擦伤，去看校医还没回来。
校长想敷衍过去，更像是配合云家欺负岳织。最近岳织在学校人气不错，不少人真心地支持她，怎么也不肯走。
段竹也说：“是该问问伤者本人。”
众人包括韩深都愣住，还没人出声，从通道上传来少女清亮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不问问我？”
岳织看起来还好。扶着她的楠楠脸色发白道：“还好小织反应快。云想，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小织？”
云沁看到她，也暂时闭嘴。但段竹却没如他们所想露出心虚和慌张。
她看向楠楠，后者忍不住躲开眼神，她道：“五层楼有十多米高，你怎么确定看到的是我？”
少女皱眉片刻，随即说：“我记住你的衣服了，我们没有白色袖子校服。”
段竹身上穿的校服外套是现在学校的白色。
一旁的韩深忽然眯起眼，看向楠楠，后者还无所觉。
段竹说：“我在教室时，没有穿这件外套。是出来后穿上的。”
楠楠脸色慌了一瞬。旁边有目击学生说：“我记得看到好像也是短袖……”
楠楠忙说：“可能我记错了。”
段竹说：“希望你不要为了没意义的人伤害自己的品格。”
楠楠立时说不出话。但目击学生之一又“想起来”道：“我好像还看到一片黑色头发，一定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只有你才会害岳织，之前你就推她下楼梯过……”
段竹认出他是学生会里韩深身边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没逻辑，她都要怀疑是韩深收买了在场观众，还是这里其实是什么低智学校。
被忽略了大半天的校长问：“岳同学，你想怎么样？”云夫人叮嘱过，如果岳织出来自己解决，让他不要拦着。
岳织神色莫名地看了段竹一眼，走到中间，说：“这里很偏僻，明明展览开的正热闹，我却忽然跑到这里来。”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有些疑惑，岳织作为展览的主角，应当在主厅繁忙。
岳织笑起来：“韩学长不清楚吗？说有礼物送给我，结果我很相信地跑来，只见到一个花盆掉下来。”
韩深脸色止不住地阴沉，楠楠紧张地抓着她手臂：“你说什么呢？明明是……”
“是啊，我是说给你礼物，不过是展览结束后。”韩深打断她，笃定道：“你昨天听错了吧。”
岳织笑得更深：“我听错了吗？可是我有短信啊。”
韩深冷笑，虽然不知道她卖的什么关子，但他为了妥当，从没留过任何文字证据。要是岳织造个**据，她的话也没任何可信度了。
岳织掏出一个手机，楠楠脸色大变：“小织，你怎么拿我的手机？”
众人还为事情转变之快而摸不着头脑时，楠楠已经拼命要抢夺回手机，岳织被她紧紧扒住，她不比楠楠高，争得十分吃力。
段竹正看着闹剧，面前飞来一个黑影，她接住，岳织大喊：“密码是0321，韩深的生日。”
众人：社死到这种程度了。
楠楠崩溃大哭，大喊着“对不起”跑掉。岳织冲她背影大叫：“你才知道对不起，亏我那么信你，你竟然为了韩深这个狗男人骗我！还把我的隐私都告诉他！”
段竹输好密码，忽略屏幕其他，打开消息框，看到楠楠和一个备注心形图案的对象的许多来往。
她没有公开楠楠消息的打算。但云沁靠近看了，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小时前发‘过来吧’，过哪里啊韩会长？昨天晚上发‘我都记得’，韩会长记忆力一向不错。”
岳织直接把手机拿到韩深阴沉的脸前：“从今年年初就开始了，你真是有钱贱的，大少爷都甘当免费陪聊鸭子了？”
学生们都低声笑起来，在场的校长和主任露出没有听见的神色。
韩深脸色狰狞，想要抓她。岳织连忙后退，手藏到身后，却忘了这样会身体失衡，不由朝后仰。
岳织心里大叫倒霉，但撞到的不是冷硬的地面，而是一个带着香气的柔软怀抱。
段竹揽住她，把韩深隔开，岳织在她怀里看了半圈的天空，被扶起来，恍恍惚惚感觉剧情设定不太对……
事已至此，不用展示也看得出谁才是恶毒boss了。
岳织站在段竹身后，有恃无恐地嘲讽韩深蔑视她智商，想拿她当枪使的行为，而云沁和她默契十足，不时接两句，场面愈发热闹。
旁边学生有偷偷拍摄的、飞快打字的，想必这件事一晚上就可以传遍整个学校。韩深形象向来高贵优雅，谁也想不到他会做这种事，尤其是“免费鸭子”什么的……太劲爆了。
校长和主任插到两方之间控制局面——韩家也是大股东之一，韩深还是学生会会长，就算要审他，也不能这么大庭广众。
最终由于缺少证据——即使有证据，也难以在这个逻辑死的世界里因为一个没砸伤人的花盆，把豪门少爷怎么样——韩深满脸阴沉地快步离开。
岳织只对着他的背影冷嘲两句，赶回去参加展览。
像所有热闹的结尾，人渐渐散了，天色暗淡，树影变深，只剩段竹站在空地上。
【攻略对象二：韩深。最高好感记录：80；目前好感：50。】
“看什么呢？”云沁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他靠在一棵树旁，“妈妈就在楼里，要不要和我过去看她？”
段竹却摇摇头。
“她刚刚不出来是怕你尴尬，不是……”
“我知道。”
云沁看她很干脆地要走，拉住她说：“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去见她？妈妈让校长来解围就是示好了，你还要怎么样？”
段竹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一定想回去？”
这问题太过简单，以至于云沁想都没想过，不过他在姐姐面前向来蛮横惯了，答不上来就只说：“你当然想回来，还有，你回来后老实在家里待几天，表现好点，爸妈才会放你出去。”
段竹说：“之前你还说，我离开让你很开心。”
云沁脸色一僵：“你就这么记仇！是不是因为那个姓陈的，说什么不回来……”
段竹皱起眉，却没说什么管教他的话，转身要走。
云沁继续拉她：“你傻啊，就是回来也不耽误和他在一起啊，到时候把他也转来学校就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段竹轻轻摇头：“小沁，不是每一次你都能胡搅蛮缠过去的，回去吧。”
云沁一想到“云想不肯回来”这句话，只觉得心被凿了一个大洞，几乎想装病打滚，又想起工厂那两次骗她，只抓住她不放。
“你说清楚，为什么，是不是你那家人不让你走？你现在就和我去，妈妈就在楼里……”
他想拉她往亮着光的楼中走，段竹丝毫不动，冷漠极了。
“爸妈一直让人留着你的房间，我们刻意地都不提你，也是不敢，你走之后不久我说起你过一次，就被爸妈训斥，可妈妈还会去你房间，爸爸也留着你喜欢的书和杂志，前两天云忍提起你，他都没说什么。”
他说了一大堆，没见段竹露出松动的表情，慌乱下口不择言道：“你是不愿见岳织吗？那、那可以让她住校，她说了好几次想出去住……”
“云沁。”段竹打断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总要这么伤害别人吗？”
云沁猛地停住话，眼眶泛红地瞪着她，眼神里有愤恨、委屈、不解……甚至哀求。
他问：“你怎么不想想我？我还生着病呢，我心脏疼，随时可能会死，你根本不在意还能见我多少次是吗？你根本不想可能见不到我最后一面吗？”
昏暗中看不清脸，云沁只感到她被他握着的手颤了一下，以为她有所动容，但接着她就利落地抽出去。
“你虽然是弟弟，并不比我们小，该懂事了。别再拿自己的健康说这种话。”
她转身走掉，消失在树林中。
云沁企图装作生病，也没见段竹停下。他死死压着声音，看了眼亮着明灯的教学楼，走到树后，使劲地擦着眼泪。
【攻略对象二：云沁。最高好感记录：95；目前好感：90。】
展览馆还很热闹，校门口没什么人。天色像刷过一样灰暗，段竹走出校门，尽头的拐角处，少年坐在路柱上。
直到段竹走近到身边，陈因鸣才注意到她来。
“真慢啊。”他不开心地道。
不必问“等了多久”这种话，他是从来不看时间的，从前在学校的消失，常常只是和流浪狗在路边坐了一下午。
段竹从旁边抱住他，她头发拨着他下巴，像细小的鱼群，有种痒意。
“怎么了？”陈因鸣问。
她低着头说：“出了点事，不过解决了。”
陈因鸣问：“你想说吗？”
段竹摇摇头，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陈因鸣就没有说话，站着由她抱了十分钟。
虽然路上人不多，天色也暗了，偶尔还是会被人看到，露出“咦中学生情侣好不道德大路上伤害狗眼”的表情，都被陈因鸣无声凶恶的眼神吓得绕路了。
但陈因鸣目光转到另一边，却看到十几米外，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修长笔挺的身影。
他没看见似的移走目光，再看回去时，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分辨不出是不是刚刚的任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