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郑泽天心无旁骛得连上两节大课,一屁股坐了四个时辰,只感觉意犹未尽,还能再来。等下了课回头看时,那肚兜师姐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那倒也是,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的,你在图书馆专攻苦读,她也要去泡吧蹦迪享受青春,谁也不会用自己的人生干等着不是。
不过就像巨子曰的,不论列车改不改道,前头总归要轧死人,死一个还是死一堆的区别罢了。缘份也是一样,所以虽然错过了和肚兜师姐私底下沟通论道的机会,但郑泽天这样天命缠身的道子,最不缺的自然就是支线剧情,或者说仙缘了。
这不,都还没走出教室,剧情就找上门来触发了。
“我乃发爽山镇守陆碛。你可就是宋师弟的弟子么。”
陆?又是个陆镇守?
郑泽天一抬眼就看出来了,眼前这元婴修士的眉目模样,和那铁道镇守的陆师兄竟真有七分相近,看着多少有点血缘关系。
只不过与陆琦那白净书生不同,这个发爽山陆镇守,分明是炼体的武修,一双拳头好似沙包般大,手上的茧子都和甲板似的。身上穿的也是墨山流的练功服,衬里的锁子甲几乎被大胸肌撑爆,肤色也是风吹日晒的小麦色,身高也超过两丈儿,整个人若铁塔般耸立着,哪怕收敛着气息,也让人分明感觉到这副躯壳下蕴藏的怪力,叫人望而生畏。
武神体?不,应该还差一点点,不过也快了,真就差一点点。
姓陆,那个陆琦派过来的么……
“拜见镇守,弟子郑泽天……”
郑泽天低头一拜,然后看到一只土狗坐在陆镇守脚边,冲着他吐舌头。
嗯,狗么,不知这是什么神兽所化,一时间居然看不出来……
郑泽天眯起眼和土狗对视。
“宋师弟的事我听说了,南宫家又来犯事,一定要报复回来。此番我受巨子令,整军去禺山轮战,会试着夺回他的道身。”
听到对方这么说,郑泽天愣了愣,抬起头。
毕竟是武夫,陆碛倒是干脆得很,不像另一个那么弯弯绕绕,指指土狗,
“不过我在十万大山捉妖,和师弟有些年没见了,禺山底下机关重重,你有没有师弟的遗物,给我一件,让我的狗去找。”
“哦,哦……”
郑泽天取出宋大有给的算经笔记,递给狗子闻闻,狗子嗅嗅,曰‘汪汪!’,大概是表示稳了。
……不是!真的就是普通的狗啊!
“这,这个,陆镇守,那些魔子人多势众,暗器诡异,听说至少得有化神境界……”
陆碛点点头,安慰道,
“别担心,我们和南宫魔子是老对手了,自然有准备的。唉,我们那两届本来就人丁不多,这些年大家一道出生入死,早就和兄弟姐妹一样,大有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学校这里的东西已经很全了,我是个只会练武的粗人,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法宝,此番来得匆忙,这里有三千两宝钞,你先拿着花,不够就拿我的令牌,去发爽山库房里,还留有不少我猎杀的妖魔素材,灵石宝玉什么的,应该也能换个十几万两的,只管取用。”
咦?居然是专程来给他送钱的?这个陆镇守,倒真是粗中有细啊,他显然是知道独自修行,囊中羞涩的艰难啊。不像某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巨子……
郑泽天拜谢,“多谢师叔照拂。”
陆碛摆摆手,“不用和我客套这些,对了,我看你认真听了这么久,似乎对机关术挺感兴趣是吧?那正好了,我不在山中有什么急事也帮不到你,如果遇到麻烦的话,可以去娄观城找我家姐陆荇。她是机关工学院院长,通读《大学》,才智绝伦,不论是机关之学还是五艺太素,皆有涉猎。
而且,不像我这种只在前线脸熟的大老粗,她在墨竹山上下人缘极广,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搞不定的。就是平时忙得很,一般都在天外秘境搞研究,轻易寻不到的,只能看你的缘法了。
当然,大有的事情,我想她也当知道,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去工学院求助,自然有人帮忙。”
郑泽天谨慎得问道,“多谢师叔指点,我听说,还有一位跟着列车的铁道镇守陆真人,不知……”
陆碛皱眉,“陆琦?你见到我大兄了?嗯……
那家伙确实是有本事的,他是我们这些晚辈弟子中第一个读完《大学》,得了巨子太素道真传的。但如非必要,你还是不要去接触他,他同我们不是一路的。他……
唉,他以前不能修行,父亲也没放弃他,教他四书五经,去为朝廷效力,想不到这家伙不思忠君报国,科举应试,为朝廷效力,却不走正道,专门结交绿林匪类,在长思城更同阉竖狼狈为奸,为非作歹,祸乱朝纲。听说还仗着山里的关系,做过什么黑道的老大,财阀的幕僚,名声差得很呢。
后来巨子可惜他的才能,给他一次转世的机会,想不到这混蛋还是不思悔改,虽然凭着天资,得了墨山的真传,却又固态复发,整天和那群豪门世家搅合在一起,重组起北派来。
虽然现在也不讲什么南北了,但那些人的腔调还是一个样,总之就是门阀世家的子弟,仗着家学渊源,富有四海,就瞧不起我们南派这些凡夫俗子,励志得道的。
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不是真打不过,我真想一棒子爆了他的头!”
看郑泽天八卦听得带劲,陆碛也咳咳了两声收住,
“唉,总之,巨子是唯才是用,有罪则首,无罪不管,很信任陆琦那家伙,听说以后去建剑宫,还打算把机关铁道院交给这厮打理,铁道院如此关键的部门,为何巨子……
唉,也许巨子有自己的计划吧……”
郑泽天想了想,这陆琦也号称真传弟子,还近在迟尺,巨子还要从南海摇人救命,倒也不见得有多信任此人。
而且这山里,能读《大学》的不是传说连五个都没有么,里车厢那种紧要的封魔之地,若不交给陆琦来镇守,大概也没啥可选择的余地了。机关铁道院什么的,估计也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甚至于什么北派南派的,陆琦的选择也好理解,毕竟你甭管是三大派还是师徒传承,什么门派发展壮大以后,都要靠早期核心弟子及其家属形成的‘门阀士族’来拱卫,现在墨竹山还在事业上升期,不断进行领地扩展,还有新位子给新人,要是等以后和三大派那样发展停滞了,大概也难以维持如今大力提拔凡人的体制吧。
正在沉思之间,哐哐哐得,有个身高超过两丈四,周身遍布鱼鳞铁胃,铁铠钢骨笼身,手持一根武铁棒的盔甲走过来道,
“师帅,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郑泽天揉揉眼,真的就是套盔甲!空的!
“知道了,就聊到这吧,我也该去扫荡禺山了,那些墨山民晚上若没人看着,容易出乱子。”
陆碛看郑泽天没见过那铁胃,便介绍道,
“哦,这是我墨山的铁卫圣衣,是为了让一般弟子,可以和南宫家的魔神将交手,根据尚方神兵和傀儡技术,由巨子设计,我姐姐开发制作的机关外骨骼铠甲战斗兵装。
可惜宋师弟之前遭到埋伏围攻,圣衣战损了,要不然大概也不会……罢了,生死无常,大家穿上这身战衣的时候,早就做好战死沙场的觉悟了。”
陆碛拍拍郑泽天肩膀,差点给他拍在地上,也是抱歉得笑了笑,一抬手,那铁卫圣衣便自动包裹上来穿戴好了,把他整个人武装成一个钢铁战神!
顺带着就连狗子也给圣衣卷起来,裹上一层狗子铁甲!放在肩甲上‘兽吞’的位置,只露出一个狗头,完成合体!
郑泽天目瞪口呆,陷入恍忽,居然复刻了尚方神兵……不是,你的圣衣还能带只狗呢!这到底要怎么战斗啊!
陆碛倒是不在意,把鬼面一拉,闷声闷气道,
“泽天你结丹以后,也可以来前线参军,只要有金丹境界,或者霸体功神罡体,罡拳墨山拳十四重的勇力,机关学也可以熟练操纵各种兵装道具,就可以在宗门登记当兵,成为墨竹山登记在册的甲士,领取宗门的量产战衣。
如此平时可以做募兵雇佣赚赏,战时则应征入伍,功勋卓着,记有三次先登斩首之功的,宗门还专门安排甲匠,为你提供可将战力提升一个境界的定制版圣衣。
大有就在虞山六师和墨山八师都做过旅帅,在前线屡立功勋,人脉很广的,你要是愿意来我麾下的,也给你个军司马做做。走了!”
狗子,“汪!”
于是那肩头一边扛着棒子,一边扛着狗的铁巨人纵身一跃,嗖得直冲清云,背上刷得一下,生出四对如刀翎似的铁翼,朝底下张着下巴的郑泽天挥手告别,然后‘彭’得一声巨响,撞开音障,尖啸着直朝东方飞去了。其去势之快,若电光火石,风雷掣地,惊天动地,眨眼间就不见了。
卧槽……
落伍了……
看不懂了……
就算是仙宫和神教那个规模,金丹境的修士,哪怕外丹道的,也是中下级军官,只有特别精锐的亲兵部曲,比如雷部那种精兵才能组建全金丹军校。低级的步卒可大都是筑基,甚至才炼气学了几天武功的平民组成的。
这墨竹山,已经奢侈到用金丹仙人,当步卒甲兵使唤的地步了吗?而且居然都编了六师八师了,哪儿来这么多人,又哪儿来那么多钱给人个个备甲的……
郑泽天低头看看手里一把宝钞。
好吧,或许确实不缺钱呢。
不过,巨子还真是器重这陆家的啊,又是工学院,又是铁道院,还有师帅大将军的,难道这三个陆家的,是巨子的私生子之类的吗……
“这位师兄有礼了,你可是宋师叔的弟子么。”
又来?师父的人脉这么广的啊……
郑泽天才刚离开主峰的课堂,沿着栈道回宿舍的路上,又被人堵住了。
抬头一看,只见迎面走来个容貌迤逦,娇美无匹,不可逼视的绝色少女来。
此人绿裙白衫,翩然而至,虽年齿尚稚,却是肌肤胜雪,眉如墨画,清丽绝俗,眼底里秋波流转,宛若一抹凝露自花间流淌而出,吸尽满堂神华,口角间浅笑盈盈,丽容中三分烂漫,三分清绝,三分出尘,端的是人间少见的绝色,天上难寻的真姝。
不过都十六七岁了,只有筑基境界,走动时还有一股灵息,夹杂暗暗的幽香扑鼻而来,虽然不知是天生异禀还是胭脂太厚,但气息都扑到面前了,可见这持息守炁的基础功夫,不是很过关的,那此女自然不会是那种根基深厚的转世道子了。
而且看这青绢绸缎的打扮,一双玉足踏着的是绣花鞋,不是草鞋,自然也不是墨竹山的入道弟子了。再看这面相,虽然上停上佳,但自中停以后折福,明显是少年得志,中年有恙,命理不坚,难得富贵的。这个面相也蛮经典的,换句俗话说那就是‘红颜薄命’,自然是不大适合修道的。
大概她师父,确实只是看这女娃长得标致可爱,随手带在身边养眼吧。
唉,师徒传承是这样的,同样是师父领进门,有的师父哪怕不在了,也能给弟子留下一大片福荫人脉庇护,但有些个师父就极不负责任了,收个花瓶养眼,授业教导毫不上心的。
郑泽天静了一会儿,算透了对方跟脚,便松开袖子里的雷主珠,抬手出来冲她行礼,
“正是,墨竹山青霆峰弟子郑泽天,不知这位师姐有何贵干。”
那少女愣了一愣,带着一丝好奇,一丝狡黠得凑近了些问道,
“郑师兄,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郑泽天摇头道,“不知师姐何意。”
绿裙少女走到郑泽天身边,抿嘴轻笑道,
“哦,我也不是自夸,但山里的师伯长辈,哪个不夸我雪魄冰姿,出尘不群呢,你却和木头似的,瞧着我,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眼神飘忽,走了神似的。所以问问你是不是眼力不佳,散光难视,天色一暗就看不大清呢。嘻嘻。”
这性子又要强又轻浮,连剑诀都不掐就大剌剌往人跟前凑,唉,小孩子,没教养好啊。
郑泽天摇头道,
“师姐此言差矣,长辈不过是和你客套几句罢了,幻化之法又不多难,想变什么样的没有。被人夸漂亮也不能增长修为,何须在乎这些风评呢。
何况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年齿尚幼,道体未成,筋骨不定,若等结成内丹,把骨架子长开了,五官就要移形走位,再不似当年的神采了。
而若要强行塑颜,还要重塑经脉,折损道行,所以要我说,女孩子小时候,还是丑一点比较好,一来不至于招惹是非,容易养活,二来也早些知道容颜易老,没有近道可抄,自然懂得认真努力,刻苦修业才是正道。”
“你!哼!老气横秋!榆木疙瘩!”
那少女也是个聪明的,听出对方暗损,差点没气死,把灵动得双目一翻一瞪,突然又笑道,
“哦,我明白了,你故意气我,想让我留个印象是不是。哼,你这套把戏我见得多了!真是无聊!”
说罢扭头就走。
郑泽天面无表情,“咳咳,还不知这位师姐怎么称呼,三山何处,你拦着我到底是干嘛来了?”
少女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只好又转身回来,面上强笑着作礼道,
“师兄莫怪,我名唤玉簪,还未入得玄门,未传得嫡字。是随侍师长来留学的记名弟子,此番替我家师父邀约,请师兄今夜子时到山外相会。你若应允,我便带您过去。”
哦,玄门的记名弟子,也就是使唤道童喽,那确实犯不上上心指点,玄门那边的调调不就这样的,想入门啊,自己刷题!考到分数线再说!
不过这么说来,对方上钩了?这玉簪的师父是公司的么?看他对肚兜师姐不感兴趣就换了个玉簪师妹?还是飞剑来取首的那一位呢?
而且,要去山外么,那脱离了巨子的庇护,多少是有些冒险的,但子时月亮也出来了,就算遭人暗算,应该也可以来得及去虚星天躲一躲的。
“好,那走吧。”
郑泽天这么干脆,那玉簪倒是有些狐疑了。
“师兄,你都不问问我师父的道传名讳吗?不需先告知家里长辈许可吗?”
郑泽天一摊手,“反正要见,早知晚知都一样,我想天虞山脚下,巨子眼皮子底下,没人敢闹事的。何况,也没人在等我了。”
玉簪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道,
“那好,我们坐船还是飞艇?你可自己买票啊。我就带个路。”
郑泽天一愣,“什么意思?你没法宝坐骑之类的吗?”
玉簪忍不住翻了他一眼,“我才筑基,怎么驾驭法宝飞空,坐骑么,呵呵,没有。
怎么,你没坐过船吗?天虞山有定期渡轮,每个时辰发一班,一两一位,凭船票往返。飞艇就贵些,到祷过山要五两呢。反正我师父只发了封电报,吩咐我给你带路罢了,可没给我银钱,快点决定,船要开了。”
嗯?发的电报么……
郑泽天打量了她一眼。
少女恼,“干嘛,我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这墨竹山修炼,花钱的地方可多了!没钱贴给你的!”
郑泽天叹气,“坐我的坐骑去吧。”
“唷!师兄你还有坐骑呢!好啊好啊!不知是什么瑞兽?仙鹤?仙鹿?啊,莫非是飞剑!”
少女一时间笑出来,仿佛白萼绽开,一时间容光焕发,芳香满堂。
郑泽天朝她笑笑,扒到栅栏边大吼,“土蝼!
然后土蝼就噔噔噔沿着悬崖蹦跶上来了。
于是少女的笑容仿佛就死在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