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搭脉(1 / 1)

小双见医生来了就很开心。“我问过啦,江叔叔已经有女朋友了!那我到底是和俞哥哥还是严医生好呢?要不就先嫁给俞哥哥,再嫁给严医生好了!”

大家被小女孩的可爱打败。“不行哦,只能嫁一个。”

小双很是纠结,考虑了半天:“那我还是嫁给俞哥哥好了。”

严奚如佯装生气:“为什么啊?”

小双原地一跳,两个马尾跟着蹦高:“因为要把你留给大魏哥哥呀,他很思念你呢!”

病房里笑倒一片,连俞访云都笑了。严奚如嘴角抽搐,告诉自己不生气。等做足了心理建设再走进隔壁病房,却发现今天的鸡蛋花兴致不高。

心内科的会诊医生来看过大魏后说,他几年前做了主动脉瓣手术之后,最近有肺动脉高压征象是左心衰的表现。结合全身条件,不适合在短期内行第二次心脏瓣膜置换术,风险极大。患者却坚持要做手术,会诊医生没办法,只好让严奚如劝劝。

他忍着脾气讲了一堆道理,大魏就哼一声,娇嗔道:“我就是为手术来的,你知道的呀,严大夫~”

严奚如眼皮一跳,声音陡高:“那你爱做做,非得住我们这儿干嘛啊?!去心内啊!”

大魏摸摸颈上丝巾,朝他眨眨眼:“那我为什么在这儿,你不知道吗?”

严奚如恨不得用丝巾堵上他的嘴,却见大魏调转方向,轮子一转,投向了俞访云的怀抱:“俞医生,这盆花送给你,希望你每次见到生机勃勃的它,都能想起生机勃勃的我。”

俞访云接过那盆花苞仙人球,对面又说:“我都是为了你才留在这里的喔。”

严奚如脸都似仙人掌绿。

“俞医生,听说你可以开中药,我也要吃。”

俞访云说:“好。”

大魏嗔一声:“怎么不搭搭脉呢?”

俞大夫将三指贴上他的手腕,对面立刻笑得似一朵喝饱了露水的玫瑰,娇艳欲滴。

“舌苔我看看,口苦吗?”

“我怕苦的。”

“好,那我在药里加点甘草。”

大魏把另一只手掌贴上了俞访云的手背:“俞大夫,我又写了首诗……”

严奚如狠狠摔了病房门,对着江简咬牙切齿:“让沈蔚舟把他搞走!搞走!”

刚好点了的胸闷不舒又反复,严奚如回去冲了付中药,让俞访云瞧见。“你什么不舒服?”

“胸闷心慌,口舌生疮,六月飞霜。”张口便来。

“我这副药包治百病吗?”

严奚如咽下苦药:“那谁知道呢,又没人搭我的手,也没人问我怕不怕苦。”

说完就被大夫圈住了手腕。汤药苦杏仁的味道弥漫在屋里,酿成了五味子的酸和涩,其余的摸不清来源。严奚如看着俞访云,低着头,三根手指搭在自己的寸关尺上,细碎刘海挡住了眼睛。自觉脉搏在他微微温热的指腹下,一息三跳,逐渐清晰。

俞医生诊断他,弦紧脉,肝火郁结,心火旺盛,并非一朝一夕。严奚如是个多事的病人,站在后面盯着他写完处方。有多为难,一味药的用量改了又改。

俞访云这周全细密却犹豫不决的性格,好像从小时候就开始。他以前脚底平,常常摔跤,慢慢养成了走十步必须先丈量八步的习惯,就这么成全了之后的脾气。不知是好是坏,即使是平坦大路,也走得似峭壁小径小心翼翼,和某人撞山凿石的脾气正好相反。

最后放下笔,对折三次,塞进自己口袋。

“不给我啊?”病人手臂一撑,坐到医生的桌上

俞访云抬起头:“等着吃药就好啦。我也给你加了甘草。”

靠得太近,热息吹得他睫毛都轻颤,又与梦中的角度相似。严奚如嗓中一涩:“我不怕苦。”

“师叔从来什么都不怕。”俞访云轻笑声着,倒像是在揶揄他毫无顾忌。

无所顾忌皆因心中坦荡。对面又主动抓着自己袖口磨蹭,将刚才凝神写字蹭到手上的红墨水全匀给他,真是爱干净的一小孩。

严奚如遂即抓住那只手,抹开墨水,刮到他鼻尖。

“现在怕了。”

大魏虽然外表看着充满生机,其实内里已经乱糟糟一团。心脏的状况需要更换第二次瓣膜,但结合其他器官的质量,手术的风险也不可估量。心内心外的会诊医生来了两波,始终没敲定一个合适的方案。

第三次,心血管来会诊的主任是沈蔚舟,看了看大魏的病历之后说:“他暂时不适合做手术。”

“我知道,但他的指标符合手术条件,各方面情况都允许手术。我已经答应他了,尽快安排手术。”严奚如不知道是被大魏骚扰得不胜其扰还是为何,态度隔日转变,坚决支持他手术。

“你安排?是你们外科做吗,用你安排?我们心血管不是你们普外,手术想做就做,刀想开哪儿就开哪儿。不综合评判确保手术后的收益,这台手术,我没办法同意。”

严奚如第一次在自己办公室被人甩脸,面色也不太好看:“我可以找老杨做,不需要你同意。”

沈蔚舟把病历朝桌上一扔:“你到底怎么想的?他不做这次手术,心脏也能至少维持正常运作两年到三年。这人的情况本来就不能保证正常生活质量,说得难听一点,能多一年是一年。为什么还要横遭一次罪?严奚如,你是不是手术台上站多了,除了手术,连最基本的看病都不会了!”

严奚如的脸色瞬间转青:“我就是在给他治疗,手术就是最好的方案。”

“我不是你,我做不了。”

严奚如被外甥呛得摔门而去,把旁边一直安静写病历的俞访云吓了一跳。

“他什么毛病?”沈蔚舟笔一丢也想走,却被俞访云喊住。

督查小组去而复返,秘书长却跑来天台晒太阳。“听沈蔚舟说,你有个病人非得送去心胸外开刀?”

严奚如懒得解释:“郑秘书长也来调查我,觉得我就为了赚钱开昧良心的刀?”

郑长垣说:“这么点事轮不到我亲自插手。你要开黑心刀,我第一个举报。”

“又出什么事儿了?”

郑长垣摇头:“还在调查阶段,不方便透露。”

严奚如无语:“那你找我干嘛来了,就显摆你知道的比我多呗?”

“听说你要了玉树街后巷以前剧团剩下的那两间店面,老庄替你盘的?”郑长垣打量他,“这脑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不如转给我,公事公论,一定不让你吃亏。”

严奚如瞬间警觉:”你打什么主意?铺面虽然闲置不用,但那是我老婆本。”

郑长垣理了理袖口:“你那位佳人杳无音讯,不如先借我做老婆本。”

两人拉扯半天,严奚如最后还是没经住身外之物的诱惑,签了字画了押,还要占一句便宜:“现在当秘书长的,都这么阔绰呢。”

郑长垣睨他一眼:“现在当副主任的,都这么贪堕不怕呢。”

严奚如急了:“这行名声已经够差了,别再抹黑了啊!又栽赃同行拔高自己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抬头将远处建筑收入视野。

严奚如说:“当年上学时候,我们也爱这样爬上屋顶极目远眺,以为一切都在脚下。”

“拉倒吧。”郑长垣并不配合,“当年天台上全是陆弛章种的歪脚树,阴阴郁郁的,阳光都晒不到多少。”

“可你浇水不也比谁都勤快,”严奚如转头看他,语近指远。“我不像你,世间繁花千般好,偏爱一株背阳花。”

即使就要拱手送回,即使美梦遥遥不可及,但人近在咫尺,耳畔温热。他要花开得肆意热烈,开在他的手中。

俞访云上来的时候冻得打了个哆嗦,哈气成雾,被师叔搓搓脸,口齿不清地说:“我和沈医生讨论了一下,大魏做手术的事情他同意了,下礼拜转到十七楼,手术做好了再转回来。”

严奚如有些惊讶:“你也觉得他应该做手术?”

俞访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沈医生说的对,目前不是最合适的手术时机。但稍微想一想,大概能够想明白大魏为什么坚持手术,你还支持他。”

严奚如松开手,问为什么。

“大魏的姐姐去年年底去世了,他们家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兄弟两相依为命感情很好。弟弟为了照顾他,拖到快三十岁才有结婚的打算。大魏想早点手术,也是想在弟弟结婚前省掉他的后顾之忧,松一松他肩上的负担。弟弟。”

手术没什么可怕的,生老病死也正常,真正消磨人心的是这四个字中间的缝隙。

俞访云看着他说:“大魏需要这台手术,他在我们医院一共做了七次手术,大大小小。每次都是出院了没几天又回来,入院了没几天又离开。但每一次完手术恢复的那段时间,他所有症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大魏需要医生,也依赖医生,不仅是为了看病,还是一种心理慰藉,一种精神支撑。”

严奚如站定,点了点头:“嗯,他每次手术之后来我的门诊,都是状态最好的几次。就算数据还摆在那儿,病痛也无法消解,但好像能看到一点什么希望。”

“生命质量无法改变,但精神世界可以弥补,你想给他这种力量。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有足够的慰藉,再长的时间也能够支撑。”俞访云声音沉沉的,“我们都念过的。tocuresometimes,torelieveoften,tofortalways。”

严奚如一怔,这句话他在解剖书的扉页就抄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每个医学生都要念过,却总是记不住。

俞访云靠着栏杆看云,师叔看他。白大褂裹住单薄的身子,背后晴空幕布,同样是一朵镶在天空的白云。严奚如这才恍然初醒,不是因为一张好看皮囊,不是因为一副清透嗓子,只因为这双眼睛清澈而笃定,从来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

这样的人不该是恰好遇见的,是他苦等许久。

“师叔,我们回去吧。”

俞访云跳下台阶,刚走两步脚就撇了,被人揽着腰一扶:“看着点路。”

手也没再松开。

俞访云下班去市场挑了半天,选了个双耳白善泥药罐,内外无釉,沉香敛气,抱着锅去陆符丁那里拣药。

他自己家里备了一点私藏,来把没有的补全了,挑挑拣拣,每一味药选的都是陆符丁的珍藏上品,称出克数按付数装袋。细致得陆符丁直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严奚如染了什么重疾,全靠我这一副药吊着气。”

俞访云就不好意思了,抱着药罐要走,被师父拉住:“随你随你,就在我这炖着。”

俞豆蔻嘴甜一句:“陆师父的药材肯定都是最好的。”

“那当然,我卖了一辈子的药,这点东西还是藏着的。”陆符丁扇了扇药蒲,复又叹气,“就是这不知道还能继续藏几天了。”

俞访云来的时候,看见街口老铺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师父,你舍不得那些方子和药材,不如找个地方继续开下去。总有个地方存着。”

”你不知道,这个行当早年间乱得很,鱼龙混杂。那么多偏方,其实真正能讲出个道理的又有多少。我没办法甄别,只能全部存着,现在想把其中管用的摘出来,却是难上加难了。也许就是年轻时候不懂事,做了几件违心的事,我一辈子卖药救人,却说不出一句问心无愧。”陆符丁一双浊目望向天空,忽感怆涕,“我违背过天命,没害得自己老年流离,却害我儿遭遇歹人,害他满腔热血,无处撒。”

汤药一直用小火炖着,俞访云怕水扑出来,蹲在旁边盯着,手中捏着一个空药囊和签纸,上面记着严奚如的名字。出门去挑料子,陆弛章正蹲在门口捏一口药钵,泥巴四处飞溅。他没戴眼镜,只看得清眼前的东西。

“下雨了,陆师兄。”

“没事。屋檐大,淋不着雨。”

俞访云朝屋外走两步,见郑长垣撑着一把大伞,遮住了陆弛章的整个肩膀,任凭脏泥溅在自己雪白裤脚上,由雨水冲刷。

世间繁花千般热烈,他偏要爱墙角这一株背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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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没有一见钟情啦,后面还有见过的。

师叔看着虎,其实一把年纪了怂得很,还要墨迹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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