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潇你给我站住!”
出租屋门被粗暴拉开,左潇鞋都没来得及换,气冲冲跑出家门。周妆踩着高跟鞋追他,健步如飞,很快就把人堵在楼梯口。
“我要离家出走!”
左潇仗着年纪小,对周妆耍脾气,盼望着哨兵能哄哄他。周妆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怒火攻心便立即回怼:“滚!有本事别再回来!”
他们同居不过两个月,平均五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吵架的理由千奇百怪:炒菜太咸,晾衣服没及时收,客厅卷纸用太快,早课忘了叫起床。左潇的心思非常细腻,经常会察觉到旁人忽略的细节,既有向导的敏感,又有医学生的拧巴执拗。周妆则属于豪爽派,生活不拘小节,与左潇可谓八字不合。
可偏偏两个人都年轻气盛,吵架了谁也不肯低头服软,矛盾越积越深。今天周妆随口问左潇实验进度,两人不知怎么的,硬是从科研吵到了向导人权,甚至惊动了楼下正在斗棋的老大爷。
“站住!”周妆看左潇来真的,气急败坏吼了声,“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大哨兵主义了?”
“你刚刚对我说的这些话,哪句是我能听的?”左潇冲她瞪眼睛,“你瞧不起我的发明,还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哪里瞧不起你?我是在劝你谨言慎行。”周妆怕被街坊邻里听到左潇的话,拉着他站到筒子楼的公共厕所里,“你忙着研究烈阳碎片,中央塔要是知道了你在偷偷制作对付哨兵的武器,一定会将你抓起来的!还有什么星月之痕……想在实验里动手脚,你怎么敢的呀?”
“他们不会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懂烈阳碎片和星月之痕,只要我能够研制成功,就拥有与他们谈判的资本。那些瞧不起我们的哨兵,我会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身处象牙塔的左潇受制于学生思维的单纯,他天真以为自己凭借聪明才智就万事大吉。可现实的巨掌往往猝不及防打在人们的脸上,左潇不理解斗争的残酷性,周妆担心他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潇潇,我们都先冷静几天。”周妆明白自己劝不了冲动的左潇,“你身边不仅有敌人,还有爱人和同伴。你讨厌哨兵,那我呢?你讨厌我吗?你讨厌周围全部的哨兵朋友吗?你讨厌我们学校那么多哨兵老师和校友吗?”
“我……”左潇鼻翼翕动,紊乱的呼吸像是狂风,“我讨厌你!”
说罢,他推开周妆,穿着棉拖鞋跑了出去。他赌气在外面游荡了三天,花光身上全部的积蓄,没脸找杨菲菲与楚逸,兜兜转转又回到出租屋。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传来,左潇又累又困,心想就算周妆骂他,他也认了。
“吱呀——”
如同初见那天,周妆背对着左潇,短发飒爽帅气,短裙刚过膝盖。她半蹲着为客厅的茶几插花,听到开门声并未回头,而是低声呼唤:“潇潇,今晚我都打算报警了。”
左潇哽咽着说:“你怎么不哄我?你要是再多哄一句,我不会跑的。”
极其委屈,像被主人抛弃的流浪小狗。
哨兵整理完最后一支黄色鸢尾,心平气和地把左潇牵到沙发上:“以后我们要是再吵架,就在当天夜里送对方一束鲜花,当作和好的约定,行不行?别再离家出走,我会担心。”
“行。”左潇抱住周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这几天我一直在反思,究竟该怎样看待你,身为向导的你,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的你,全世界最优秀聪明的你。”周妆展现出属于女人的知性美,“潇潇,我是哨兵,无法与你完全感同身受,但我很理解你的处境。向导处于弱势地位,你有能力改变这个现状,我应该支持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潇哽咽着说:“姐姐……”
“但是,塔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很清楚。所以我恳求你,千万小心。”周妆缓缓说,“等明年你本科毕业,我们直接去法国,再也不要回来了。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研究,都没有人阻拦你。”
“那我要环游整个欧洲,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左潇指着玻璃桌板下垫着的欧洲地图,圈出几个城市,对周妆说,“从伦敦出发,瑞士,罗马……最后到巴黎,看你曾经读书的地方。”
周妆欣然应允:“好啊。”
很多年后,厉卿偶然找到那张老旧的地图,追寻着褚央飞去欧洲。命运的阴差阳错从无断绝,漫漫时间长河冲淡了蹉跎岁月,曾计划定居巴黎的左潇与周妆,竟然天人永隔,永不复见。
“阿潇,最近和周老师相处得很好啊?”
被爱情滋润的模样太过明显,左潇掐自己变胖的下巴,对杨菲菲说:“有吗?”
“脸上的笑容收收吧,被勇成看到,他又要发单身疯。”已经成为博士的楚逸调侃道,把腋下夹着的文件袋递给左潇,“塔送来的,要你下午去汇报星月之痕三代的进展。”
“没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晶体材料,再次核对实验报告。为了应付中央塔,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兢兢业业地拖延进度,背地里抓紧一切时间研发适配烈阳碎片的武器——情场得意的左潇如有天助,突破一道道瓶颈,胜利在望。最多十天,烈阳碎片就能真正意义上适用了。
“菲菲姐,麻烦你帮我订一束鸢尾花,今天中午我和周老师拌嘴了,晚上我去接她下课赔礼道歉。”左潇对离开的两人说,“明天是我生日。”
“知道啦!你们这恋爱谈的,比我和逸哥还黏糊。”杨菲菲捂嘴笑,“不和我们一起去吃中饭?蟹脚面,可好吃了。”
“这两天没什么胃口,我就不去了,下次再陪你们吃宣江菜。”左潇挥手,“我在实验室睡一觉吧,等塔的人来叫。”
“行,你好好休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拜拜!”
“拜拜。”
也许最近太过劳累,左潇时常觉得困乏,坐在原地都能犯懒。他随手抓了条毛毯,盖在腿上闭眼小憩。
“嘀嗒。”
“嘀嗒。”
分针与时针不停转圈,午后的暖阳把左潇摁死在椅子里。他像是往天空坠落,向土地飞升,身体漂浮在虚无的空间,时而沉重,时而轻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潇过生日也给周妆准备了礼物,他喜欢看她穿裙子,因此特意买了漂亮的发卡。他要让蝴蝶停在周妆的头顶,这样春天就能永远属于恋人。
“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左潇艰难睁眼,发现整间实验室都暗了。黄昏云翳抹去了天光的清朗,夜之降临,大地昏睡,伸手不见五指。左潇猛然想起与中央塔的会议,翻身推开椅子就要往外冲。
“啪!”
灯光骤然亮起,左潇惊觉实验室里还有另一个人——魁梧的哨兵身穿黑色连体制服,嘴角噙着鄙薄的哂笑,居高临下望着左潇。
左潇心中没由来地颤了颤,他潜意识感到不安,恐惧顺着脚踝缠绕了四肢百骸。
“等了太久没见到人,擅自进实验室来找你了。”哨兵微微低头,“初次见面,我叫魏徳耀,中央塔a级哨兵。”
“抱歉,我不是故意爽约的。”左潇努力稳定身形,对魏徳耀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改时间再约,我会对你重新汇报。”
“没关系,塔对待合作伙伴从来都宽容体谅。”魏徳耀顿了顿,像是欣赏左潇阴晴不定的表情,“尤其是向导。”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左潇在魏徳耀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虽然我们研究向导素,但都是普通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魏徳耀徐徐走向左潇,他每进一步,左潇便后退半米,“那这是什么?”
左潇顺着他的目光望桌上看,顿时五雷轰顶,脸色唰白。两支用过的缓释剂针管静静躺在实验器材旁——今天早晨,他与杨菲菲赶在实验前各自注射了一支,顺手丢开,急匆匆跑去隔壁了。
面对强壮高大的哨兵,左潇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他的百密一疏,就要成为通向哀亡的墓志铭。
“我可以解释。”
左潇靠近桌面,偷偷撕下杨菲菲的姓名标签,他还不能熟练运用幻术技巧,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拿出烈阳碎片。魏徳耀双手抱臂,用看戏的戏谑语气说:“洗耳恭听。”
“其实,我……”
左潇话锋陡转,扑到药品柜里抓出一颗烈阳碎片!金色晶体像是阳光的瘢痕,照亮了整个实验室,明耀卓绝。哨兵没想到左潇还藏了后手,可他毕竟是优秀的a级哨兵,很快制住左潇,将他压到地上。
“放开我!”左潇撕心裂肺地吼叫道,烈阳碎片在手心散开,祈求中的爆炸却没有发生。适用烈阳碎片的武器还没完成,纵使左潇拥有对抗哨兵的致命手段,却怎么也施放不出来,徒劳地发疯挣扎。十天,再给他十天时间,只要再给他十天时间,他离梦想咫尺之遥,为什么命运不肯对他低头!
魏徳耀掐住左潇的脖子,迅速点开耳麦说:“东实验室b402,发现野生向导。”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潇释放出精神触丝,不惜一切代价对魏徳耀拳打脚踢。然而蚍蜉撼树般的动作勾起了哨兵最本能的征服欲,魏徳耀发现他眼中亮起的幽蓝色,五官因狂喜而扭曲。
他的身下,是一名幻术型向导。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缓释剂,是谁的?”魏徳耀怀疑实验室还有向导,“把你的同伙交代出来,塔会优待你。”
“优待?把我分配给更强壮的哨兵,还是给我一张更软的床?”左潇不可能出卖杨菲菲,誓死反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联结哨兵能感受到向导的情绪,周妆一定能意识到左潇的危险,全速赶来。左潇想尽所有办法拖延时间,只要周妆在,他们就能解决合力这个哨兵……
“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想知道我们会怎么伺候你这样的向导吗?无论多硬的骨头,只要进了禁闭室,不出三五天都能服软,哭着求我们放他出去。”魏徳耀用拇指拨弄他耳侧的性腺,“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一个个查,一个个问,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吗?”
“滚!”
左潇在魏徳耀手背咬出血洞,踢开哨兵往阳台跑。他打开窗,看见杨菲菲、楚逸与郝勇成已经跑到了楼下,楚逸与郝勇成死死搂着杨菲菲把她往树荫带,女孩的脸上布满泪水。周妆手里捧着灿烂的黄色鸢尾,飞扬的裙摆被晚风吞噬,消失在夜的尽头。
“潇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潇读出周妆的口型,他从未在哨兵脸上看过如此绝望的神情。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左潇牙齿打颤,像是掉入冰窖,止不住地颤抖。他好疼,好累,从小腹到后颈密密麻麻地发烫,也许他已经死了,此刻的他是抱恨终天的冤魂。
“对不起。”为了防止中央塔调查烈阳碎片,左潇挥手将它们洒进下水道,在心底默念道,“菲菲姐,你救了我一次,这份恩情我已经还清了。请带着我尚未完成的梦想,拯救黑暗中的向导吧。”
快跑,义无反顾地跑,永远不要回头。
他踏上窗台,跳跃的姿势已然定格。周妆向他大喊,说的话语被风撕扯,飘散成零落音节。闭眼,吸气,迈动脚步……
“砰!”
坠楼的前一秒,左潇被魏徳耀扑了下来。哨兵手中拿着一枚星月之痕,被左潇亲手提炼出的暗紫色晶体,穿越了曲折高潮与不堪,映出美轮美奂的光线,射中他的心脏。
“啪。”
联结断开了。
左潇倒吸冷气,僵直地栽倒,发出凄厉痛苦到极端的尖叫。他双手抱头,浑身过电般痉挛,口中吐出大口鲜血,痛得失去呼吸,彻底晕死。在他中弹的同时,周妆双膝跪地,倒在满地的黄色鸢尾中。烈阳碎片滴落到她的脸上,像是无情的雨水,一种悲悯,一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