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甄家小客厅。
甄珍单独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隔着玻璃茶几,似笑非笑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反客为主的三人,懒得应付,等着他们出口说明来意。
狭小的客厅因为多了这三个不速之客显得格外局促,三人加在一起吨位足有六百斤。本就破旧不堪,弹簧塌陷的沙发被他们强压在屁股下,表示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声。
“你爸妈说没就没,留你一个小姑娘带着个小孩儿,这往后可咋整?甄珍,大姑替你愁啊,愁得都吃不下饭。”肥胖的中年妇女终于憋不住了,率先发话。
甄珍目光掠过这位自称吃不下饭的肚子上的三层肉褶子,演,你继续演!
甄大姑没让她失望,脸上的怜悯也就昙花一现,眼珠子一转,“甄珍,要不大姑给你出个主意?”
“哦?”甄珍挑眉。
胖女人拍拍身旁正大口啃苹果的二百斤胖子,“你晓峰哥不是被体校举重队刷下来了吗,搁家待业不是个事,总得找个营生,他从小就爱吃肉,想开个烤肉店,现在下岗的太多,都在找地方做小买卖,合适的铺面不好找,你家这房子没在主街上,位置也就一般,我们凑合用用也不是不行。放心,大姑不白用你的……”
甄珍不等她说完,站起身往厨房间走去。
甄大姑还剩半截话头卡在嗓子眼,以为侄女去厨房给她一家倒水喝,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她还真有点渴了,跟正吞云吐雾的男人使了个得意的眼色,看吧,这傻丫头性子软,没了爸妈,没了主心骨,心里正慌着,更好糊弄,今儿这事准成。
甄珍很快从厨房间出来,并没如甄玉红所想端出三杯水,而是提了三把刀,外加一块磨刀石。顺手拽了一把椅子放在她刚才坐的椅子前面,摆好架势开始磨刀,“家里的刀都钝了,我磨一磨,大姑,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对面三人神情俱都一顿,别人说话,你磨刀?这闹的是哪出?
古里古怪的,难道受刺激太大,精神出问题了?甄玉红捅捅她男人,示意他接着说。
中年壮汉直接把烟灰抖落在地上,瞥了眼低头磨刀的甄珍,粗声粗气开口道:“你爸妈出事不说,还留了一屁股饥荒给你,现在满大街都是找活的下岗工人,就属人力不值钱,你一个技校毕业的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没工作你拿什么还钱?”
“嚯嚯嚯。”甄珍没反应,只用磨刀声回应他。
“别说我们不照顾你,我和你大姑替你把后路都想好了,等你哥店开了,你就在你哥店里干活,一个月我们给你开两百块钱,你省着点花,攒个几年就能把饥荒还完。”
“嚯嚯嚯。”刀在甄珍修长的指节下有节奏地与磨刀石摩擦,再摩擦。
大姑父说完,轮到甄大姑继续苦口婆心,“至于你小弟,又不是你亲弟弟,只是个二姓表弟,这年头养孩子太费钱,当初我们就反对你爸妈养他,你老姑不着调,找不见人,他亲妈都不管,谁稀罕管?现在你爸妈没了,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养活自己都难,再养个孩子,难上加难。等大姑找个条件好,没孩子的人家,送别人养吧。”
等甄玉红两口子把话说完,甄珍也磨好了手里这柄短刀,拔了根头发,往刀口上吹去,头发一碰到锋刃立即断掉。
对面一家三口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吹毛可断,心里一颤,到嘴的话憋了回去,瞪大眼,上半身齐齐往沙发背靠去。
甄珍唇角微扬,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收住手里的刀,见对面三人的动作,嗤地一笑,“说完了?我就一句话,不同意。赶紧走吧,再不走,沙发压塌了找你们赔。”
对面三人不知道,其它膈应人的安排先不说,光抢房子这件事就直接触了甄珍的逆鳞,能对他们能客气才怪。
“小鳖崽子,你爸妈不在了,你以为没人管你了是吧?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逼我动手教训你。”甄珍大名叫李连发的大姑父年轻时就是个社会混子,拿烟的手指向甄珍,眼珠子瞪圆,一脸混不吝的横样,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估计会被他吓哭。
可甄珍不是一般的姑娘,李连发刚放完狠话,她手里磨好的刀立即甩了出去,直接蹭着胖表哥的手指尖,把他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一分为二,刀没停,打了个弯贴着甄玉红的后脑勺,把她绑辫子的皮筋切断,最后深深扎在大姑父的两腿中间。刀尖没入沙发垫子,刀柄在外面犹自晃个不停。
使刀的本能还在,甄珍心中满意,火牙银丝这道菜做了那么多次,没白做。当然,用刀穿几只肥猪比拿针给豆芽塞肉简单多了。
甄珍的刀快,李连发根本来不及躲,盯着腿间的刀柄差点吓尿,就差一点啊!学厨的刀都使得这么溜吗?
他那披头散发的老婆跟举着半拉苹果的痴肥的儿子也被甄珍的动作吓呆,身体定住,张大嘴忘了反应。
甄珍眼神戏谑,讥诮开口,“剑有招,刀有技,除了刚刚用在你们身上的劈、片、斩之外,还有切、剜、剖、排、旋、拍、剞七大技,我以前只在死猪身上练过,估计在“活猪”身上使出来会更有意思……”颠了颠手里另两把没磨过的刀,目光转向沙发上的六根大粗腿,“或者来个钝刀子割肉也不错。”
找上门也不会挑个好时候,不知道这会她心里正乱着吗。对付这三个欺负她没爹没妈,想来占她房子,拿她当免费劳力使的胖子,先礼后兵她都嫌麻烦,省了礼,直接上兵器,最直接高效。
甩狠话谁不会,甩刀你们会吗?
俗话说得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知道学厨的侄女是不是鸡杀得多,甄玉红在侄女眼中竟看到了一丝杀气,货真价实的杀气。
太邪性了,她怕了。她那银样镴枪头的男人和儿子身上的肥肉也控制不住地抖了又抖。这小丫头片子爹妈突然没了,保不准自己也不想活了,听这话的口气,像是要动真格的,要拉他们垫背,再待下去可就危险了,还是先撤吧……
甄玉红拽了拽儿子和男人的衣襟,第一个站起身,输人不输面,斜着眼,面露不屑,“当我真想接手你家这破房子啊,见你可怜有心照顾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没爹没妈,你跟那小杂种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甄珍头都没抬,继续磨刀,对开门下楼的三人道:“家里地方小,以后最好别来了,想找我,出门右拐有人替你们通知。”
三人下了楼,往右边一望,三层水泥封墙的灰色小楼对着巷子口,正是街道派出所,才反应过来那死丫头的意思,以后找她要先通过派出所。
“有公安当邻居了不起啊。”狠狠吐了口唾沫,甄玉红一家三口肥硕的身影移动的速度比来时快多了,很快消失在杏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