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身着枣红色圆领大马褂的那人面色一变,眼珠更是四下里乱瞧,像是在寻着机会逃走一般。
另外三人往方桌边上走去,掌柜全程注意着那边,见其中一位富态的老爷还站在原地,朝身后四个小厮暗暗递了眼色过去。
那人察觉到自己落后他们三人,往那边看去,见他们只是查看桌上地上可落了东西,心中顿时一松,装模作样的跟着瞧了起来。
桌上地上自是不会有落的东西,几位商户老爷直起身,纷纷朝着掌柜一礼,没在多留,往楼上走去。
掌柜见此暗自焦急,若是之前还存着几分疑虑,现下便是确定了。方才那位老爷分明是有问题的,只是他没有把柄,空口白牙的,也不知到底丢了什么。
小厮收拾着桌上的碗碟,腰间的蔽膝跟着动作一晃一摆。
掌柜脑中顿时闪过主意,极快的从小厮身上拽下来钱袋子丢到地上,接着便惊讶出声:“咦,谁的钱袋子掉了?”
小厮还未回过神来,望着掌柜未说话。
楼梯上的四人都还没走上二楼走廊,闻声都去瞧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子,坠于最后的那位枣红色马褂的老爷暗道不妙,收回脚便要往楼下走。
“我的令牌怎不见了?”
掌柜一直注意着楼梯上的动静,听前头那人的话,眼眸顿时一亮,推了推捡钱袋子的小厮,指着后头那位老爷道:“都去,抓起来。”
那人之前还存着侥幸,听到楼道底下传来的脚步声,看了一眼面色一变,推开面前那几个花架子,往包房跑去,还未靠近,前面的屋子里出来两人,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想要出口,抬头见对方脸上木然一片,想起这正是刚才进来客栈那一批人,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前后都走不得,心一狠,看了眼围栏,顿时翻身往下跳去。
二楼至一楼也不是很高,至多瘸个腿,底下是掌柜的柜台,砸上去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下面听见动静,又出来了好几个小厮,见状连忙上前将人给制服了。
楼道上那位丢了令牌的老爷这时也醒过神来,赶忙走到几人边上,酒也醒了,看着他眉头皱得死紧,低喝道:“祝兄,你为何要偷拿我的令牌?”
祝老爷抬起头,朝着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是望向他的眼眸寒如冰,像是淬了冰渣子:“你不知吗?”
掌柜听他们两这番对话心中有了底,两人这是积怨已久啊,那便不关他的事了。
左右他该做的都做了。
几人都是体面人,方才也是想到拿的大抵不会是钱财一类的,能图谋的无非挂于蔽膝上。
若不是真叫他猜对了,今日这事便与驿站脱不了干系。
掌柜的没再多留,大堂里的动静惊动了驿站里其他住下之人,二楼三楼围栏那更是站满了人。
小厮见掌柜的走了,且如今的局面怕是这人想走也走不掉,倒是放开了人,站于身后守着。
谷/span两人对峙着,被问及,那人也只是顿了片刻,接着便摇头道:“庆安城都知我宁某人是何为人,不知小舅哥说这番话是何意思?”
祝老爷哼笑不止,指着宁掌柜朝楼上高声道:“你们大抵都知晓渭南荣老爷子,这位正是荣老爷子手底下打理庆安城铺子的宁掌柜,都说他为人憨厚忠实,那是你们不知他老实背后藏着的心思,我们家幺妹是他的正室夫人,我是他小舅哥,今日我便要与诸位说道说道。”
许是从高处摔落,腿脚不便,兀自从后面的桌边搬了条长凳坐下,看着他的小厮紧张不已,手上有随时要制服的意思。
二楼围栏边上,文轩站于李泓煜身后,看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宁掌柜面上还带着憨厚的笑,伸手道:“小舅哥欠了赌房多少银两,我拿与你便是,你不必因此在众人面前诋毁我的名声。”
祝老爷无动于衷,望着他连连冷笑:“你莫要再装了,我们祝家的银两都被你诓骗了去,便是这令牌也是你从祝家拿出去的,如今我们家没有银钱了,你既要休了幺妹,我从你这拿回来又有什么问题?”
楼上顿时之间热闹起来,里面还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嘈嘈切切低声对着底下指指点点。
宁掌柜自也是听见了楼上说的话,唇间轻扯,无奈道:“这块令牌是当时发妻回门后带回来的,如何又变成我从府上擅自拿的了?”
“你不要脸!”祝老爷气得面红脖子粗,撑着凳子站起身瞪着他。
“小舅哥,现在秀秀尚还是我的发妻,你不为了我好,也为秀秀考虑考虑,莫要因你叫旁人看了咱们两家的笑话。”宁掌柜说完,便要上前去拉人。
祝老爷挥手挡开了,凶光大作冷笑道:“你好得很。”
宁掌柜见他说了半响都未提及荣老爷那边的事,心中那点顾虑也随之打消:“小舅哥,秀秀看到你这幅样子大抵会更为失望,我前阵子替你还那笔赌债之时便告诫过你,莫要再去那些个地方,如今我身上也实在是没了银子,你可不能存心将我们家给拆散了。”
这下祝老爷更是坐不住了,指着他道:“你压根就不是为了秀秀好,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钱财罢了,在人前装什么好夫婿。”
楼上已是一边倒之势,两人说的明显就是宁掌柜占着上风。
文轩听着他们指责底下那枣红色大马褂的话语,眉头一蹙,朝着李泓煜低声道:“主子,此事我不该多管。”
李泓煜看着底下仍在继续的两人,抚了抚腰间系着的玉,唇间溢出一丝讥笑。
“你管得好。”
文轩不知主子这话究竟是夸还是骂,垂首没应声。
不及文轩多想,李泓煜已看着底下那人出声询问道:“你方才说,荣老爷与你这位妹夫有些关系?”
声音不小,叫原本还在吵闹的两人顿时收声望了过来,见是一位生面孔,宁掌柜眉头轻皱,未吱声。
那位祝老爷却好似突然被点醒了一般,恨恨心道:“是,他便是借着我们家的关系攀上的荣老爷子,给荣老爷子打理庆安城之时昧了几十万两银子,如今有了别的枝头可以抱了,便想甩了我们祝家。”
这话像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叫原本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