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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点贪欢(小修)(1 / 1)

自从接到那通神秘通话之后,在孟老太爷这里,祁北杨已经和个死人没有区别了。

经过了祁老爷子的多番劝说,他对祁北杨刚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立刻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孟老太爷先前还觉着说不定这些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干扰祁北杨和余欢,但白纸黑字,证据一件件,压根就做不得假……他的桑桑也承认了这件事。

他就说,这姓祁的怎么那样缠着桑桑。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疙瘩被祁北杨那样糟践,孟老太爷的血压就飙升——这两天,余欢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担心他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孟老太爷气的还不单单这么一件事情。

祁北杨先前做这事的时候,瞒着旁人倒没什么,但祁老爷子对此绝对知情。

多年来的好友也帮着这个混账孙子欺骗他!这么一来,孟老太爷直接连祁老爷子也不见了。

余欢时刻跟着孟老太爷,自然也知道这三天来,祁老爷子带着祁北杨登门多次,皆被孟老太爷拒见。

孟植紧急归国,孟老太爷与他避开余欢谈了一阵,再出来的时候,孟植眉头紧锁。

余欢温和地叫他:“舅舅,您晚上想要吃点东西吗?我刚做了些绿茶佛饼。”

她端着个小托盘,知道孟老太爷有晚上饮茶的习惯,她自己摸索着学了不少的小点心出来,盛在白净的小瓷盘中,小巧玲珑,干干净净的碧绿色,瞧见就叫人喜欢。

孟植不喜甜食,却也鬼使神差地捏了一枚,放入口中。

出乎意料的好吃。

甜度和清香拿捏的恰到好处,丝毫不使人觉着甜腻到厌烦,这一瞬的美味叫他慢慢舒展开眉头。

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其实已经不擅长同自己的小侄女沟通,他捏着那枚只咬了一口的佛饼,心中话换了又换,最终只是劝慰她:“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

余欢只是摇头:“都过去了,舅舅。”

孟植微怔:“难道你还对他——”

是了,上次去曲镇的时候,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怪怪的;那时候孟植还真的以为两人情投意合,现在想起来,也是祁北杨屡屡献殷勤——桑桑倒也没有过多排斥。

“舅舅,”余欢乌黑的发松松地挽起来,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玉一般温润的光泽,她轻声说,“对于祁北杨来说,无视比针对更能叫他难受。”

孟植蹙眉。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就不要再在上面纠缠了;”余欢笑起来,眉目温柔,“况且,后天我就要走啦。山高水远,以后我也不一定回来……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何必在上面浪费时间。舅舅,您也帮我劝劝外公好吗?他年纪大了,这样一直气着也不好呀。”

孟植瞧了她良久,笑:“还是桑桑懂事。”

余欢提前了大半个月去俄罗斯那边,还是孟老太爷决定的。

俄罗斯那边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她不必租住学生公寓,孟植早早为她准备好了一套公寓,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聘请了一些佣人,包括中餐厨师和司机。

孟老太爷原本也想跟过去,但那边气候到底不够好,不适合他养身体;余欢同他郑重地谈了许久,孟老太爷才勉强放弃这个想法,决定跟随孟植回美国,定期再飞去瞧余欢。

毕竟临时走的仓促,余欢先前以为学校那边会比较难谈,尝试着同赵老师提了一下,谁知道赵老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给她批了下来。

“到了那边,好好的养身体,可别过度训练,”赵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于余欢,这个她耗费了大量心血的学生,她自然是不舍得放走,但毫无疑问,去了那边,她能接受更系统的教育,“战斗民族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各人种优势不同,那边与国内的教育理念也不同,你过去之后,先慢慢适应一阵子再说,千万别急于求成。”

余欢点头:“我知道的,谢谢老师。”

至于韩青青,眼睛红红地抱着她,却也没哭,知道这对好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忍着泪和她说:“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带特产回来哦——事先说好,不许带熊!”

余欢笑着给她擦泪:“保证不带。”

韩青青说:“可惜了,你没法出席庭审了。”

先前泼油漆的事情还没结束,余欢的诉讼仍没有撤销;这样的事情,当事人不出庭也可以。先前那个何瑶学姐还觉着余欢提前走,说不定能够逃过这一劫。她家人也拖了不少关系,想要见见孟老太爷,言外之意是走庭外调解。

孟老太爷在这件事情上十分果断——和解个屁。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

听说何瑶现在天天以泪洗面,课也稀稀拉拉的上着,但没有一个人会同情她了。

咎由自取。

韩青青一提这件事就觉着扬眉吐气,神清气爽。

出国前,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个了结。

譬如……余希。

余欢在舞蹈房练习完,佣人敲了门,恭敬地告诉她,孟老太爷请她出去见见故人。

这次倒不是在书房了,孟老太爷大概是觉着余希脏污,连书房也不肯叫他进,而是平时少用的一个房间。

余欢进去的时候,余希就跪在毛毯上,鼻子不停往下淌着血,余欢愣了愣,绕开他,走到了孟老太爷身边。

余希抬起脸来。

满脸的血污,看来没少受了教训,他死死地瞧着余欢,伸出手,却因为疼痛而又垂在地上。

“……欢欢。”

这一声扯到了肺管,他痛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咳了两声。

孟老太爷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余欢恭恭敬敬为他沏茶。

余希睁着双充血的眼睛痴痴瞧她。

余欢更漂亮了。

她穿着干干净净的漂亮裙子,皮肤透到几乎会发光,哪怕不着浓妆,也是压不住的柔美昳丽。小时候第一眼见她,余希就知道这姑娘和自己是不同的。

他是上街讨饭吃的小乞丐,为了一个包子,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从污泥里起来的人,无父无母,能为了半个沾了土的馒头和野狗打架,还有什么好怕的。

干爸做的不是正当生意,他知道,但也觉着无所谓——连饭都吃不饱,他才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干爸瞧他机灵,才收留了他,也是叫他陪着干爸那唯一的女儿玩,也就是余乐。

那时候余希还没有名字,干爸叫他黑小子,干爸的女儿,乐乐则是叫他野种。

余欢刚被骗来的时候,只会哭,她年纪小,白白嫩嫩的一团;余希刚见她就惊住了,这样娇气白净的小团子,也不知道干爸是怎么骗过来的。

干爸起先似乎打算是把她卖到山沟沟里面去,那边有个村子,余希去过几次,知道那边的人喜欢买了些女婴从小养着,好做童养媳。可惜这次出了点意外,干爸他们不知怎么着被盯上了,未来得及甩脱。

余希趁机带着生了病的余欢跑路。

那时候,他只知道这一小团子叫桑桑,若是在平时,这是他穷极一生都可能无法触碰到的人物。

偏偏阴差阳错,落入他手中。

逃跑的时候,余希没打算带着乐乐,但她自己跟了上来,时不时威胁余希,如果不带上她,她就去举报余希是同谋。

相仿的年纪,见识过太多昏暗的孩童,连心思也比蜜罐里泡大的要多。

余希没有办法,只好带上她,三个小孩子东躲西藏,一路乞讨回了霞照市。

余欢肠胃弱,经不起折腾,刚到霞照市就发起高烧;余希只好带了她去慈济院求收留,他先前还担心余欢醒来后会告诉院长事情的一切,但谁知她醒来后,直接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余希也是那时候萌发的念头——他会好好地教导余欢,将这个小姑娘养成“自己人”。

——若不是祁北杨。

余希拿污皱的衬衫袖子,擦了下鼻子。

如果不是祁北杨干涉,不会有人知道他当年偷换试管的事情,余欢现在也不会重新回到他触不到的位置。

他破了音:“欢欢,我是你余希哥哥啊。”

余欢稳稳地将茶盏双手奉给孟老太爷:“外公,请喝茶。”

孟老太爷接过去,撩了撩眼皮。

余欢走了过来,抽出张纸巾来,弯腰,递给余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怜悯:“外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包括余希一直以来的偷拍行为,这么多年妄图对她进行精神上的驯化……后者倒不是外公说的,而是余欢自己慢慢觉悟出来的。

从祝华院长临终前叫她提防余希起,她开始慢慢回忆起余希从小到大同他说的那些话。

“我感激你曾经将我背回慈济院,但同样憎恶你给我灌输的那些东西,”余欢将那方洁净的纸巾塞到他的手中,“你知道吗?我有多讨厌那个懦弱和胆怯的自己,而这些都拜你所赐。”

余希眼神一闪,想要趁机去抓余欢的手,但余欢轻巧避开,望向他的眼眸中唯余冷漠:“你可还记得宋凌?”

从余欢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余希脸色煞白。

“他是我的男舞伴,”余欢说,“当年被人骗着贷了不少钱,后来又因为还不上钱而被人指使打断了腿……你可知道,对于一个舞者来讲,这意味着什么?哦,你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做。余希,毁掉一个人就那么让你痛快吗?”

余希颤抖地将那方纸巾按在侧脸上。

这怕是能接触到欢欢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余欢说:“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从小到大我的人缘总不够好。直到昨天,我才偶然得知,原来从小学到高中,你总是不遗余力地散播各种各样的谣言,驱逐着我身边的人。余希,你曾说祁先生是变态是恶魔,那你做了比他更恶的事情,又是什么?”

从上小学起,余欢就曾被同学孤立——不知是谁先说的,说她是ji女的孩子,有娘生没爹养,才被丢到孤儿院中。幼小的孩子对这样的流言不知所措,只会偷偷摸摸地哭,然后余希会心疼地安慰她,乖啊,那些孩子坏,咱们欢欢不和她们玩……欢欢只要有哥哥就好了。

上了初高中,这样的流言变本加厉,又成了她私下里偷偷卖;只不过那时候的余欢变得更加沉默,更加不愿同人交际。

而这些流言的尽头,都是余希。

他与祁北杨又不同,祁北杨想要独占她的美好,虽因为她的交际而吃醋,但绝不会伤害她;而余希,是想要摧毁她,在她受所有人讨厌的时候,以救世主的方式出现,妄图精神控制。

余希只是颤抖地俯在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竟然也能被挖出来。

“你以为自己能逃脱的过法律的制裁,但若是要教训你,不单单只有这么一种办法,”从始至终,余欢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恼怒的情绪来,而这样平和的声线,宛若刀子一样,在余希身上一片片往下剜掉血肉,“余希,你不是想要我孤立无援遭万人唾骂吗?现在,也该你尝尝这种滋味了。”

余希问她:“你想做什么?”

声音近乎绝望。

他仍不敢置信。

当初那个怯懦的少女,只会默默躲在被褥里哭的小姑娘,心善到似乎可以原谅一切的桑桑……消失了。

眼前的余欢,近乎冷酷的残忍。

一直到余欢开口前,余希都还侥幸地觉着,余欢心肠那么软,他说上几句,就能叫她同情心泛滥。

“我没有别的意思,”余欢微笑,“只是想替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你依旧可以去工作,去投简历,但有一点,我会将当年你送给我的东西,一点点还回去。你也要尝尝,被人指点、孤立的滋味呀。”

余希喘着粗气:“你这是在逼我去死。”

“我相信你,”余欢淡淡说,“能为了馒头和野狗争夺的人,绝不会这样轻易自杀。”

余希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了。

余欢果真善解人意,从小长大的人,她虽然被他的伪善所蒙蔽,但也清楚地知道,余希最怕什么。

他最怕的,就是身败名裂,幼年的那个小乞丐,仿佛一辈子都烂在泥里面。

他妄想抓住的那团洁白……十几年了,始终不曾触碰到过。

在孟家寄住这么多天的楚琼琚也会随着孟老太爷回国,他这几天知道孟家气氛不同寻常,也灰溜溜的,什么也没说。

他也知道余欢与祁先生之间出了点问题,可他不敢问啊。

一想到祁北杨的那张脸,楚琼琚就忍不住打个寒噤——当年姐姐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过了,怎么喜欢上这么一个披着人皮的狼?

所幸祁北杨再未联系他。

可余欢单独找了他,只叫他转交给祁北杨一个信封。

楚琼琚登时就惊了,一时间不敢去接:“……你都知道了啊。”

他与祁北杨私下里一直联系的事情。

初遇祁北杨的那晚,楚琼琚就被祁北杨提溜了出去,哆嗦着答应,会帮他看好余欢,不对余欢出手,也不让别人对余欢出手的同时,也要稳住孟老太爷,不叫孟老太爷再找其他的人。

余欢表情淡淡:“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能理解你。”

楚琼琚摸了那个信封,只摸出来一张疑似银行卡的东西。祁北杨当着他的面拆开看的,里面的确是一张卡,还有张薄纸。

他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东西,只瞧见祁北杨在看完信后面色巨变,想要站起来,动作太大,险些摔倒。

楚琼琚被他这样的模样吓住了,嗫嚅着叫了声“祁先生”。

那封信被祁北杨揉搓成团,他脸色十分难看,问楚琼琚的声音颤抖:“桑桑现在还在家吗?”

楚琼琚被他这一问问的发抖:“您不知道吗?南桑她……她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啊。”

……祁先生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祁北杨沉默。

他怎会知道。

桑桑讨厌他,他已经叫那些人都离开了,不许他们再看着桑桑。这么多天来,他无数次忍不住想要打听她的近况,又生生忍住。

他……已经在努力看心理医生了啊,已经在接受治疗了。

祁北杨站起来,想要往外走,可惜没几步,身体晃了晃,险些倒下。

一个中年人上前几步,扶住了祁北杨。

楚琼琚惊叫:“孟叔叔!”

孟植皱着眉瞧了楚琼琚一眼,扶着祁北杨,不疾不徐问:“你现在又是打算做什么?去俄罗斯追她回来?你觉着桑桑会喜欢你这么做吗?”

答案毫无疑问——不喜欢。

余欢走的决绝,又特意叫楚琼琚下午送信过来,明摆着不想叫他去挽留。

她压根不需要。

孟植瞧了楚琼琚一眼:“先出去,你的事等回去再清算。”

楚琼琚夹着尾巴溜了。

嘤,早知道就不来霞照市了。

祁北杨哑声说:“舅舅想说什么?”

“我父亲知道你先前对桑桑做的那些事情,怒不可遏,想要对你出手的时候……桑桑拦住了。”

祁北杨暗淡的眼睛中闪出一丝亮光。

“桑桑说,对你而言,无视比针对能更叫你难受,”孟植沉声说,“这到底是不是借口,你该比我明白。

桑桑性子软是软,可也没有到了能大肚容一切的地步。她临走前,父亲说要替她清算以前的那些委屈。就连从小长到大的余希,她狠下心的时候,也是说处理就处理……唯独放过你,一丝一毫都没碰,你觉着是什么原因?”

祁北杨面色怔忡。

孟植缓缓说:“北杨,你别把她对你最后的那点爱和不舍也给磨没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祁北杨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死死地攥着那张卡,仍残存着她身上的最后一丝气息。因为太多用力,指节泛白,卡陷入皮肉中,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头更痛。

大脑宛若被生生扯出了一条裂缝,大量的记忆在瞬间疯狂地涌入,祁北杨眼前如走马灯一样闪过,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那些他无数次梦中梦到的情景,那些他想要记起却什么都抓不住的东西……

孟植瞧出他的不对劲来,面色微变,叫他:“北杨?”

祁北杨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满脑子都是余欢柔和叫他的声音:“今天外面太阳很好,我可以出去晒晒太阳吗?我再不出去就要发霉了哎。”

初次见桑桑时,那样温暖,不是外界赐予,而是她身上的、明亮到想要叫人靠近的光芒;第一次接吻时,她柔软干净的唇瓣,微红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叫他不敢用力,亲到一半被迫停止,等她呼吸顺畅后才继续下去;初次的时候,她疼的眼泪汪汪,因着他的笨拙委屈到不行,偏偏又忍了下去,那样惹人怜爱……

在曲镇的时候,她心满意足地吃着桂花糕,故意逗他,不给他吃,被他挠痒痒,笑着不停求饶;或者是朝他撒娇,磨着他,叫他同意去买路边摊上的冰沙。

那些好的,坏的,甜蜜,冷战。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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