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刘继宗说受刘满海所托要去探探吴树根的口气时,刘大娘是很惊讶的,根本没想到刘满海会把主意打到吴时新身上来,但吴时新当时才十五岁,年纪不大,吴大婶娘家也没有很明显地露出想把杜鹃嫁给吴时新的意思来,所以吴时新的婚事在吴家来说并不算很着急,再加上刘继宗跟吴树根的爹娘就是不娶不嫁,刘大娘担心吴家心里有芥蒂,不愿意不答应,故而要刘继宗先缓一缓再说,没想到这一缓,阿苗就出了事,阿苗出事之后刘继宗跟刘大娘就没有精神去管别的事了,刘满海的托付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到了吴时新来家里躲着叶家人的时候,刘大娘被阿苗“无意”中说到“时洪哥说时新哥见到满海叔家的妮儿姐就脸红,为啥见到我不脸红”时,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件事,可半年多过去了,虽然没听到刘妮儿定亲的消息,但像刘妮儿这样的毕竟不是正常的嫁娶,低调些也是正常,要是不知道刘妮儿有没有定亲就冒然跟吴家提起总是不好,也就没动声色,及至看到吴时新心事重重、强颜欢笑的样子,便打算不管怎么说,先跟吴大婶提一提刘妮儿,刘妮儿这姑娘家确实是没得说,孝顺能干性子好,村里没一个人说她不好的,要不是被刘满海想招赘这一条耽搁了,上刘满海家提亲的海了去了。
叶家人都在吴家,刘大娘是知道的,原来是打算先把叶家人打发走了再跟吴大婶提这件事,要是吴家愿意,刘妮儿还没定亲,就先叶家人一步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可万一刘妮儿定亲了呢?上哪立马找一个姑娘家?今天能把叶家人打发走了,可总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怎么办?叶家现在倒像是在好好的提这门亲事,可最近提起的频率越来越频繁,要是再推脱,叶老太太撒泼逼着吴家定亲怎么办?
想到这些刘大娘就坐不住,连饭都没好好吃,等大家都用完了饭,刘大嫂收拾碗筷去了,为了安慰吴时新,刘正安拉着他去了屋后,刘正文跟吴时洪还没有着急担心的意识,双双嘴一抹碗一放又奔出去玩了,刘大娘瞧着桌上还坐着的人,刘继宗就是个一根筋,除了刘继宗之外的刘秀才、阿苗跟小胖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能正经商量事情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矮子里面挑高子,拉了刘继宗回屋商量。
“当家的,你说时新这孩子可怎么办啊?你上回满海兄弟托你递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一进门还没放下帘子刘大娘就劈头盖脸问道,把刘继宗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着脑袋问:“你说的啥意思?时新出事啦?怎么好好的又提到刘满海去了?这都过去半年多了,我咋还记得刘满海怎么跟我说的!”
刘大娘跺跺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短地跟刘继宗说了一遍,又埋怨道:“你跟树根兄弟可真是亲兄弟,儿子侄子的亲事都当甩手掌柜的!”
刘继宗讪讪地笑:“媳妇娶进门跟我又没啥关系,你跟孩子们喜欢就行了,再说,姑娘人怎么样定亲之前你肯定已经打听好了,我操心那不是多余的。”把刘大娘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指着刘继宗骂道:“好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难怪树根兄弟也由着弟妹要娶什么样的媳妇,要是树根兄弟主意正,先帮时新把亲事定下来,哪里会有这许多麻烦。”
刘继宗看着刘大娘讨好地笑:“我们这不是因为相信你嘛。要我说,时新跟叶家姑娘是表兄妹,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看到刘大娘圆瞪的眼睛,马上又改口问:“难道叶家姑娘有什么不好?以前没听你说啊。”
刘大娘于是又细声跟刘继宗说了一些叶家杜鹃的“事迹”,刘继宗听完之后皱了皱眉,敛了笑意说道:“要这么说,叶家这姑娘确实不能娶,当亲戚可以,当媳妇就委屈咱家时新了。”
刘大娘见终于说通了刘继宗,舒了一口气,对刘继宗说:“你明天得空的时候跟树根兄弟说一说,上回还听你说满海兄弟看上时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嗯,我明儿去瞧一瞧,满海家的丫头可没听见说许了人,他上回托我的时候我看还是挺看中时新的。”刘继宗想了想,又说:“那今天时新过来也是因为…?”
“不然呢,这孩子心里也不好过,你没看原来能吃三碗饭的孩子,今天才将将吃了一碗不到就放下筷子了。”刘大娘心细,这些饭桌上的事情都注意到了。“我得过去吴家瞧一瞧,弟妹兴许扛不住她那不讲理的娘。”
说着也不等刘继宗答应,就一把掀了帘子走出去,没想到却撞到了阿苗身上,原来阿苗带着小胖子就躲在门边偷听呢。
“姆妈,你跟爹刚刚在说什么,我刚想进屋你就出来了。”被刘大娘撞见偷听阿苗也不怵,一脸坦然地问,这样光明正大地形象反倒让刘大娘放松了警惕,没觉得阿苗是在偷听,于是好脾气地说:“阿苗,你跟石头在家玩,呆会让你嫂子给你洗脸上床,姆妈要出去一会。
“去哪?带上我吧。”
“不行,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你乖一点在家里,娘有点事,一会就回来了。”刘大娘耐心哄着女儿,没想到阿苗不买账,拉着她的袖子不放了,“不,我要跟着你。”开玩笑,阿苗心想,刘大娘肯定是去吴家,自己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刘大娘没想到阿苗居然开始耍赖,把脸一板唬她:“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呢,外头又黑又冷,你跟着我干啥?”说完又柔声哄:“你乖一点跟你阿爹在家,你看石头都没吵着要出去,你咋连你石头都不如呢?”
这时刘继宗也出来跟阿苗说话:“阿苗啊,你跟阿爹一起玩,让你姆妈出去。”
可不管怎么说阿苗就是一句话:要跟着刘大娘一起。还振振有词:“石头不想去是他今天累了,我又没有累,我都好久没见我叔跟我婶了,娘你都去得为什么我不能去?”
刘大娘着急走,又拿阿苗没办法,小小的人儿拉着自己的衣袖又是理直气壮又是哀求的,刘大娘的心早就软了,一叠声地叫着“小冤家”、“讨债鬼”,最终还是带上了她。至于说小胖子为什么这么乖没叫着要跟,还不是因为阿苗许他,把早上刘正安给她的那包糖全部都给他,有了吃的其他的当然可以先靠边。
就这样,阿苗用自己的“无赖”成功地跟刘大娘走出了门,临出门的时候还给吴家带了一海碗炖鸡。
“姆妈,时新哥是不是要娶媳妇了?”阿苗故作天真地问。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叫娶媳妇?”刘大娘听到阿苗的问话,倒没想太多,对阿苗的话不以为意,笑着问阿苗。
“我当然知道,大哥就娶了嫂子,嫂子就在咱们家不走了,时新哥也要娶媳妇,那时新哥的媳妇是不是也在咱家呆着了?”
“胡说啥,你时新哥的媳妇,当然是在你叔家了。”刘大娘听着阿苗的童言童语,心里好笑,又耐心地教导。
其实阿苗自己也不好受,装小孩可真累啊,阿苗心想。
“那时新哥的媳妇是谁?是姆妈给他找的吗?”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时新的媳妇当然得你叔跟你婶子答应才行。”话是这么说,可刘大娘想到叶家,脸上又多了丝阴霾,叶家老太太如此不讲道理,这次之后要是不立马给时新定一门亲事总归不安心。
“娘你骗人。”
“……”刘大娘刚想说话,又被阿苗抢白了:“时洪哥都跟我说了,时旺哥的媳妇是咱家老阿公说的,老阿公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朝刘大娘看去,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刘大娘果然没有辜负阿苗的期望,刚听到阿苗说这话的时候还想说她两句,可还没起头,脑子里一个想法却一闪而过:等到了吴家就说是阿公的意思,时新的亲事他来做主。念头刚起就有些迟疑,这话连拿着鸡毛当令箭都算不上,这一次吴时新的事一直没跟阿公说,现在自己手上可是连鸡毛都没有的。
阿苗现在不说话了,静静地跟着刘大嫂走,乡间的夜晚传来农家厨房的香味,远处的房子里闪着明灭的亮光,间或传来几声犬吠,显得那么静谧美好,刘大娘把之前的想法在心里转了几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一劳永逸的说法,刘秀才辈分高,叶家老太太在他面前也矮一辈,叶老太太能在女儿女婿面前仗着自己是长辈撒泼,却不敢对着刘秀才说哪怕一句话。
还别说,这一次妯娌两个倒是都想到一块去了,用刘秀才来压叶老太太,所以就有了刘大娘到吴家的说亲之说,说是说亲也不对,最起码在叶家面前不能说是来说亲的,刘大娘当着叶家人的面传达了“刘秀才要亲自给吴时新说媳妇”这一宗旨,在叶家闹了吴家一个鸡飞狗跳另拐了十多两银子的财物走了之后,刘大娘才给吴大婶说了刘妮儿的事:“我这也只是给弟妹说一说,到底怎么样,总要时新自己愿意,你跟树根兄弟也喜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