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
西红柿台跨年晚会直播现场
21:45
场馆后台
迟念和宋衍正在离舞台最近的休息室候场。
“江湖”主题的怀旧歌曲串烧一共邀请了八位嘉宾来演唱，集齐了老中青各年龄段。
在华语音乐圈势微的这些年里，各大电视台每年的跨年晚会都可以算是一场对过往歌坛辉煌时代的大型怀旧。
只要没有彻底隐退，很多已经不再创作和演唱新歌的老歌手都乐于在公历新年的前夜来唱唱歌，既有丰厚的演出费可拿，又可以通过热情的现场观众收获一些曾经走红时的美妙享受，何乐而不为。
今年西红柿台的晚会日程安排就格外讲究，晚8:00到10:00节目排序是按照演唱歌曲的发布时间来进行的。
而10:00一直到迟念和宋衍再次上台主持跨年仪式以前，是大型怀旧专场，或是老歌手演唱自己的代表作，或是年轻人对那些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进行新的演绎。
休息室里不独有迟念和宋衍，歌曲串烧是要八位表演嘉宾一起上台，大家自然都被安排在这间休息室了，或低头玩手机，或小声聊天。
老牌歌手闫修诚就正跟老朋友陶晶聊天，他们走红都是千禧年以前的事了，如今出现公众面前，不是给唱歌节目做导师就是像今天这样唱唱歌。
边聊天，放在桌上的手机里还放着实时进行的晚会舞台实况。
今天来了很多老朋友，功底都不错，值得一听。
“还别说，老崔这么久没出来了，功夫没落下啊。”
闫修诚评价着台上老友的舞台。
陶晶点点头，“嗓音条件维持的很好，气还是那么稳，肯定每天都保持练习，哎呦，唱得这么高都能稳住，我可不行，老闫你行么？”
闫修诚迟疑一下，“棚里行吧。”
“去你的”陶晶笑骂道，“录音棚里行跟现场行能是一回事么？”
“老啦，该服老了，不逞强了，炫技玩花样，让年轻人去干吧。”
“年轻人，呵~”，陶晶撇撇嘴，嫌弃道“你瞅瞅现如今有几个能有咱们那时候的功夫？乐坛不比以往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时无英雄，叫竖子成名……”
顾虑到房间里人多嘴杂，陶晶放低声音继续说道“现在风气实在不好，不说的别的，就前面唱歌那几个小年轻那套‘偷懒’的法子，放咱们当年，哪能轮得到他们出头。”
“时移世易，咱们这种人发的牢骚没人听，你要敢做仗马之鸣，人家反倒要骂你老不死，吃饱了没事干，不是咱们的时候啦，而且也不是全都坏完了，也有好的。”，闫修诚说着视线看向休息室东墙角的双人沙发。
陶晶顺着闫修诚的目光看过去，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俱是好模样，看起来关系极好，脑袋挨得近，正在旁若无人地说小话。
看着这样一对赏心悦目的小儿女，陶晶心情转好，承认闫修诚的观点，“他俩倒是难得出挑，嗓音条件好，态度也好，就是心思不放在唱歌上。”
“你自己都说乐坛不比以往了，何必难为人家年轻人。”
……
被前辈喜欢的正是坐在角落里的迟念和宋衍。
他俩当然不知道自己被议论了，说话的主题更是跟唱歌没关系。
宋衍憋笑憋的厉害，平日里看起来的冷感和凛冽有些难以维持。
迟念脸烧的厉害，她皮肤薄，脸红起来格外明显，此刻又有些恼羞成怒的成分在，“说好的不许笑话我！不让你看你非要看！”
宋衍话里含笑，眼睑嘴角都带着笑影，“我努力克制我自己……不行，哈哈哈哈哈，胖念你原来……哈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么玛丽苏的时候哈哈哈哈哈。”
“不要乱用词，这叫有少女心！”，迟念心虚地为自己辩护。
“笨到袁湘琴这种程度，还能被江直树这种人设相当好的男主角喜欢上，本身就是一种玛丽苏吧。”宋衍毫不客气道，说完该端详了一下迟念，喃喃道：“看着也不像啊。”
“不像什么？”
“按理说，年轻女性的处女作，都会有一定程度投射创作者自己的影子，或者是力图塑造一个理想化的自己，还有些人干脆写作的就是一部改名的自传。可是你和袁湘琴根本没有交集点。”
迟念听了宋衍的分析，愈发心虚了。
她本人当然不会跟袁湘琴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一吻定情》这部三年多以前在某知名女性文学网站走红的小说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创意。
会做文学化本土化改写，不过是迟念刚刚得到系统时所进行的一个测验。
迟念第一次使用系统抽奖得到的其他时空论坛帖子就是一个剧情repo贴，帖子主人是《恶作剧之吻》的忠实粉丝，她按电视剧的翻拍次序，自第一版日版开始，依次复习了各国翻拍版，并且还做了剧情简介和电视剧长截图。
迟念当时被系统砸的晕晕乎乎，也不想混娱乐圈，反正有时间，就把帖子里的剧情做了梳理，改编成了二十万字的小说，然后找了个人气旺盛的文学网站注册了作者帐号。
其实直接转换成漫画版本更容易测试，可是迟念没有点亮这个技能，只能作罢。
更文的时候，迟念一直在等读者反馈，如果《恶作剧之吻》的剧情在她的时空里出现过，那么一定会有看过类似作品的读者出来扒抄袭，然而并没有等到。
迟念以此确定了系统能带给她的某些好处，然后把小说收益全数打进了她爸爸给她设立的慈善基金专用帐号。
这件事自此之后，就被迟念忘在脑后了，直到她拍摄《蝉夏时光》，系统有一天提示她，被她遗忘的写作邮箱里有一封邮件或许她该看看。
那是一封想要获得小说影视改编权的询问邮件。
发件人是ag新成立的网络ip改编部门的行政秘书。
当年无心插柳，如今放到眼前的却是个绝佳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迟念更了解《恶作剧之吻》在影视改编上的优势了。
一个作品，如果被多个国家在不同时间进行翻拍并且都取得了成功，那就在证明一件事，这个作品拥有一个足够优秀的结构，优秀到足以跨越文化藩篱，跨越时光变迁带来的观众口味变化。
可以说，只要改编的形式团队拥有行业平均水平，不作死，找到演技够用的男女主演，《恶作剧之吻》就不可能扑街，而如果提高团队水准，它将带来的效果，极大概率是一夜爆红！
迟念不会把出演袁湘琴的机会让给别人，她时间有限，要学会利用能利用的一切资源。
跟公司谈版权费，也意味着迟念是小说“作者”的身份是瞒不住的，她当年用的是自己的身份证:d
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迟念直接致电ip改编部门主管，初步谈了版权费问题，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一个只有一部作品的网络小说作者跟一个身兼两重身份的作者，能拿到的合同是不同的。
这件事目前在ag还处于保密阶段，可是对于王玫这样的级别，自然算不上秘密。
王玫知道了，等于宋衍也知道了。
就在候场时间，宋衍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小说，以宋衍的阅读层次和阅读口味来说，小说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看完的第一件事就是笑话迟念的“黑历史”。
迟念自从入行以来，总是时不时就会心虚，这对她来说，不是一种好的感觉，也无法习惯。
原因当然来自于系统，迟念很清楚她其实是站在水上行走的人，唯一的支点就是系统。
系统给予的种种便利，强行提升了她展现出来的个人水平。
而她个人真正实力与外人眼中实力之间差距，那道深沟，是她不得不注意且为之而感觉到不舒服的存在。
迟念一直在努力弥合，或者说，在追赶这其中产生的差距。
在唱跳上，她做到了，唱歌和跳舞的技巧属于她自己，也许她这一生都无法写出系统转盘带给她的那些绝妙词曲，但是在认人可以习得的技巧上，她所有拥有的实力就是她的。
迟念目前面对的，是表演上的一次重新追赶。
这也许要花很多时间，迟念明白夏知了和富江在角色塑造上的距离有多远，而且随着她不断拍戏，任务链不断完成，系统功能会有更多的拓展，她要追逐的那个点并非停止不动的，而是也在不断向前奔跑。
“金手指”再好，也不是她的，通过“金手指”学到的，领悟到的东西，才真正属于她自己。
迟念总是强迫自己要此有清醒认识，切不可为“金手指”的存在而洋洋得意。
一个谎言的存在，总要靠无数个后续的谎言来圆。
《恶作剧之吻》的小说不过是又一次提示迟念，很多东西其实并不属于她自己。
面对宋衍疑问，迟念提供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来进行解释，“谁说没有自我投射的，袁湘琴是笨，甚至笨得让别人崩溃，可是她很幸福，即使从小丧母，也能健康快乐的长大，有很好的爱情和友情，努力就能获得回报，她是个快乐的笨女孩，难道不让人羡慕？我就很羡慕，不快乐的聪明女孩也许都会羡慕她。”
“所以制造一个你自己的反面，然后把她放到粉红色言情小说的乌托邦里？”
“你这么想，也行吧。小说当然很扯，现实里不太可能发生，也许真的有袁湘琴和江直树这种人，甚至他们也会恋爱，可是接下来大概不会是童话式结局吧。不过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这部小说和未来改编的电视剧的任务是给女性造梦啊，现实已经很残酷了，不如给她们一个梦幻的避难所啊。”
“人设很鲜明，剧情也不错，从改编角度看，是个不错的选择。”宋衍有预感这部小说拥有光明的改编前途。
“我看上的剧，必须行！”
“那要找谁来演江直树？”
“喂，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姐已经盯上这部剧了，还能把男主角给别人演？”
“唉，迟小姐，聪明女孩不快乐，你自己刚刚说过，怎么又开始聪明了？”
宋衍装作很遗憾的模样，摇了摇头。
“各位老师可以准备上场了，请确认一下耳返，如果有问题，我们马上更换。”
电视台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大家上场，打断了迟念和宋衍的谈话。
……
董甜甜难得跟她爸在遥控器的控制权上取得一致。
好几个电视台的跨年晚会里，父女两人都同意看西红柿台的跨年晚会。
董甜甜是迟念的粉丝，而董爸爸则是老牌歌手闫修诚的粉丝。
迟念的第一首歌是名存实亡的n-girls的团歌，九人团唱跳这首商业风格明显的口水歌。
父母明显不喜欢这种看起来蹦来跳去的劲歌热舞。
看见女团的服装，董爸爸神情严肃，质疑女儿审美，“你喜欢这种？”
面对父亲的疑问，董甜甜有些尴尬，“现在流行这种，明星也要吃饭啊，而且我只喜欢迟念，不是团饭。”
董妈妈听不懂什么叫团饭，可她对迟念印象还不错，女儿带回家的时尚杂志她还挺喜欢看的，上面总是有迟念的采访，看过几篇以后，董妈妈觉得女儿喜欢的这个明星还挺有自己想法的，重要的是她跟女儿念的是一所大学！
之前还陪女儿看过一个纪录片，小姑娘古装扮相好看。
故而帮腔道：“你自己思想老古董，跟不上时代了，老嫌弃年轻人干什么，你自己年轻那会儿没少追流行。”
董爸爸1v2，家庭立场战处于下风，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迟念第二次登台演唱的《江湖笑》挽救了她在董爸爸心里的形象。
董甜甜听歌不忘玩手机，粉丝圈子里自然是狂夸迟念的表演。
董爸爸听完，也夸：“这才对嘛，这才叫唱歌，女娃娃唱的大气。”
嘴里啃着苹果，董甜甜符合爸爸两句，就又忙着刷手机去了。
她陪父母跨年，不能开笔记本截迟念的表演片段上传微博，只能跟互关好友互动来解闷。
年年跨年都是各家当红偶像粉丝的忙碌日，粉多了黑也多，除了粉黑大战，还有跟粉圈无关的路人关注度，人红是非多，说的就是这样了。
从八点各家晚会开播，各大社交网站，八卦论坛，人流量都是暴增，发帖量和回帖量都明显增加。
光是微博，如今阿猫阿狗都能上的热搜榜已经被挤的满满当当。
每年必戳□□的话题，#假唱#，丝毫不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网络吃瓜群众面前。
年年骂，年年有，群众骂了好几年，骂的自己心灰意冷，都快懒得骂了。
刷新常逛的八卦论坛页面，董甜甜哀叹黑子这次跑的又比粉丝要快。
《迟念这音也太稳了吧，比陶晶还稳》
题目看起来是夸迟念，可董甜甜日常论坛反黑，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夸人还要别的人，十有八九是拉踩，高阶黑子不但要拉踩，更早借机生事。
点开帖子一看，果然回复里带起了节奏。
先是骂迟念粉丝为了吹偶像脸都不要了，再科普陶晶的过往成就和乐坛地位，警告迟念粉丝不要妄图碰瓷老牌实力唱将，接下来则隐晦提到这么稳有些不正常。
帖子的最新回复则是，【我觉得有点像录音棚版本，不过也可能是半开麦啦。】
董甜甜笑了，到这里真是图穷匕见，接下来会有什么节奏，她完全能预料到。
不直接打成假唱，让粉丝无从下手，毕竟粉丝也不知道现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直接说偶像是真唱，那可有得扯了，如果偶像再不争气一点，确实现场有问题，那粉丝就会遭遇史诗级尴尬场面，自打自脸。
像半开麦这种并不专业的词汇，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不存在权威定义，可谓搅混水的最佳选择。
董甜甜退出该贴，首页果然已经飘了不少关于迟念唱歌的帖子，数量上有的一拼是关于宋衍现场的讨论，他跟迟念的演唱顺序刚好一前一后。
八卦论坛的节奏还停留在带节奏阶段，而微博确有大事发生。
今年回国的著名海归音乐人渠浩臣发了条微博，一举得罪了数量未知的年轻艺人和他们的粉丝。
【出于好奇看了看各家晚会，30岁以下全是假唱，可怜偌大乐坛，唱个live都做不到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好事者连忙搬运微博，并指出各家粉丝不要争了，专业音乐人发话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笑话谁，你们家偶像都是假唱。
董甜甜看见渠浩臣微博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
渠浩臣这个人以刻薄出名，到现在没被打死，是因为他真有本事，在音乐方面非常受业内认可。
他说的话，跟粉丝没营养的争吵比起来，影响力大多了。
这条微博转赞评火速飞升，群众积攒的怒火有了宣泄口，尽管百分之九十九的群众既不懂音乐也根本区分不了真唱和假唱。
但是华语娱乐圈近些年良莠不齐的境况，花瓶型艺人的大行其道却是人人都可以看得见的，这种不满就像一堆易燃的稻草，等待着打火石的那一点火星，渠浩臣的微博正是引燃的一点火星。
第一时间被骂的，自然是参加了跨年晚会的最火的几个年轻艺人。
迟念和宋衍很不幸，被动成为风口浪尖。
吵吵嚷嚷一个多小时后，离12点的钟声还有10分众。
迟念和宋衍同时发了微博，微博格式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歌曲名。
在他们现场演唱的每首歌后面都标注了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mr。
原本营销号和吃瓜群众看见被批评的当事人现身都十分激动，觉得即将目睹微博版蒸煮下场真人互撕，想想不要刺激。
结果看见微博内容，除了搞音乐的专业人士，大家都懵逼了，这啥？根本不知道两位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在粉丝和吃瓜人士浸泡于“开麦”，“半开麦”，“假唱鉴别”“ar”“mr”“livemr”“livear”“垫音”等一大堆此前根本不了解的名词中，并苦苦理解其意义，想要搞清楚艺人们到底有没有假唱，假唱的标准是什么的时候。
迟念和宋衍演绎了经典老歌《恋曲1990》，在电视机前中年观众的怀旧情绪里，敲响了新的一年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