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戈镇。/br/br客栈门悬挂着一对大红灯笼,上书“平安客栈”四个字。/br/br大堂清爽,黑木柜台上放置着发黄的簿册。/br/br颜乔乔知道,其中一页端端正正写了几个漂亮的字。/br/br赵玉堇、许乔。/br/br那时她曾偷偷地想,许乔能赵玉堇这样的人爱着,一定是上辈子拯救过界。/br/br如今她知道了,自己上辈子真的拯救过界。/br/br感慨片刻,颜乔乔心神一动,掠上黑漆木楼梯。/br/br颜玉贞弃掉韩峥之后,一路往东南方逃亡,在这里白无愁追上。/br/br到颜乔乔与公良瑾进入厢房,白无愁颔首示意,然后走出屋外。/br/br颜玉贞眼睫动了下,抬起手,将备在房中的龙涎、沉水、玉冰、凌牡小角料一起扔进青玉炉,熏出一股怪香。/br/br拍了拍手上的香屑,颜玉贞抬眸,望门二人,轻启朱唇道:“幻阵中皇已将我凌迟过一回,今日就不必严刑『逼』供了罢?我什么可以说,只要别再旁人灭就好。”/br/br颜乔乔仿佛压抑着情绪,声线有刻板,缓缓道:“司空白已死,你放心。”/br/br在幻阵中彼此已经打过交道,倒也没必要再东扯拉。/br/br颜玉贞望南窗,半晌,古怪地笑了笑。/br/br“怪就怪你爹吧。”她说,“当初我毒死你娘,他说要杀了我,把尸体扔到郊外喂野狗。于是我服用假死『药』,等他扔了我之后,我安排的人便将我接走。谁知他那么心慈手软,竟又把我葬进了王陵,我醒来时,发自己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棺中,那滋味,你们永远也不明白。”/br/br“你活该。”颜乔乔一字一字道。/br/br颜玉贞笑了下,道:“濒死之际,意外触动墓阵,将我送到帝皇陵。我与同为活死人的公良老祖神魂共振,到了很多知识、很多秘密。我发,只要公良家血脉断绝,他就死,一位真圣陨落的力量,能够让我带着记忆重回过往——只要我回到阿哥未娶许清和之前,就能杀了那个贱人,与阿哥永远在一起。/br/br“于是我开始筹谋,灭掉公良家,弑圣,重返过去。我的盟友很多,南越、梁和神啸曾经飞升的‘神’不愿意到公良飞升,祂们希望这个界一直存在,为祂们提供信仰的力量。哦,还有司空白,那个老学究,他认为公良家一尘不变的统治方式禁-锢了历史前进,也想灭掉公良,正好与我不谋合。”/br/br颜乔乔叹息摇。/br/br她想,与司空白那样的老狐狸比,颜玉贞终究还是嫩了,司空白对她的行动了若指掌,她却对司空白一无所知。实际上,司空白将她当成了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逼』帝君入圣的棋子。/br/br颜玉贞冷笑道:“拥有诸多助力,我的行动一直无比顺利,偏偏最终出了一个变数,那就是你,公良瑾!你毁了我的一切!”/br/br“我为殿下骄傲。”颜乔乔木然牵起唇角,问,“死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br/br颜玉贞笑起来,笑了好一儿,然后阴恻恻地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那是为我在香炉中下了毒,需要拖延一时间,等你们毒『性』发作。我啊,怎么舍得抛下我深爱的人,独自去死呢?”/br/br话音落下,她的身躯如水波一般散开。/br/br这只是一个伪身。/br/br消散中的颜玉贞放肆笑道:“颜乔乔,解掉身上的毒之后,兴许还来得及回青州哭丧。”/br/br她的身影彻底散去。/br/br颜乔乔与公良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双双散成灵气消失。/br/br她和他也非真人。/br/br颜乔乔的控灵能力早已出神入化,她用灵气凝出假人跟随白无愁去听颜玉贞自曝秘密,真身伏在公良瑾背上,掠往另一个方。/br/br“我就知道。”颜乔乔收回灵气与心神,叹息,“她果然去找阿爹了。”/br/br颜玉贞的偏执与韩峥如出一辙。/br/br公良瑾带她掠入大州王陵,传往青州。/br/br*/br/br青州。/br/br“阿爹!”娇俏女子从庭院奔大堂,“阿爹!”/br/br颜玉恒回身。/br/br阳光洒过门槛,落在颜玉恒脚下。/br/br“乔乔?”/br/br女子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半掩着面,呜呜哭泣着,飞扑颜玉恒的怀抱。/br/br颜玉恒迎上前一步,展开双臂。/br/br二人拥的瞬间,她忽然抬眸,诡笑:“阿哥,我来带你走。”/br/br一柄淬满冰蓝寒毒的匕首在她手中一晃,深深扎进他的侧腰。/br/br笑容忽然凝滞。/br/br锋刃刺入身躯的手感不对,眼前这个“人”的表情也不对。/br/br“噗。”/br/br是个假人。/br/br灵气消散,地面浮出一个困阵,如泰山般,陡然压弯了她的膝盖。/br/br她到地面投来几道影子。/br/br惊恐回眸,颜氏三人与公良瑾站在门槛外,静静凝视着她。/br/br“阿、阿哥。”/br/br“阿贞。”背着光,颜玉恒的神『色』不是那么分明,声线隐有一颤,“你五岁那年意外落湖,险丢了『性』命。每每想到小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湖底,那么害怕,我便痛彻心扉。在那之后,我总是将你带在身边,寸步也不敢离。不料,竟酿成大错。我很后悔。”/br/br“我很后悔。”他缓缓重复。/br/br颜玉贞双眼微微一亮:“如果不是阿哥对我那么好,我就不泥足深陷,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阿哥你要与我一起承担,对不对?我愿意与你一起殉情,我愿意。”/br/br“不。”颜玉恒道,“我只后悔当初没让你死在湖里。”/br/br“阿哥!你怎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颜玉贞失声怒道,“是为许清和那个贱人!自从有了她,你就变了!她哪里如得我,哪里如得我!”/br/br颜玉恒只平静地告诉她:“与你比较,于她是一侮辱。”/br/br“阿哥!”/br/br颜玉恒不再理她,转身,身旁之人拱手:“将她废去修为,沉入湖底,填湖,修一座忏悔祠,长长久久赎其罪孽,可否?”/br/br公良瑾淡笑颔首:“青州之事,南山王作主即可。”/br/br“不——不!”颜玉贞踉跄扑出几步,“阿哥,阿哥,你知道我最怕水!不要那样对我,不要那样对我!不要淹我,不要淹我……”/br/br她是真的怕极了,声线颤得不成形状。/br/br“废掉修为,带走。”颜玉恒漠然转身,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br/br颜乔乔地上落了一粒小水珠,还未清,就阿爹的大脚踏上去,将它碾入尘泥。/br/br*/br/br回到昆山,公良瑾站定,望颜乔乔。/br/br神『色』有一抱歉。/br/br“阿乔,”他道,“历代从未出过不曾完成学业的帝君与君后,所以未来一段日子,你需要继续学业,从明日开始复课——夜里我为你补课,助你尽快通过十三门大考。”/br/br颜乔乔神『色』恍惚,呆呆了他半天。/br/br拯救界的第二天开始上课?/br/br她觉得这一定不是英雄该有的待遇。/br/br颜乔乔抗议:“殿下我觉得至应该放我三天假!”/br/br他微笑和煦:“在清凉台学习,还是赤云台学习?”/br/br颜乔乔:“……”/br/br莫说三天,他连今夜不打算放过。/br/br最终,她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br/br夏日是赤霞株盛放的时节,她起花枝中的灯盏,一蓬红云霎时照亮夜空。/br/br清幽,又炽艳。/br/br“殿下,”颜乔乔幽幽回眸,“我可以选择在何处学习,对么?”/br/br公良瑾微笑颔首。/br/br“床榻。”她挑衅般着他。/br/br“……可。”/br/br一个时辰之后。/br/br床榻旁边的梨花木架上整整齐齐放好书卷,公良瑾端坐榻缘,长指拨动书卷,将可以合并学习、融贯通的知识排布在她眼前。/br/br颜乔乔着他专注又无情的侧颜,咬了咬唇,果断欺身上。/br/br柔软的手臂缠住他的肩,她跨坐到他身上,妖妖娆娆着他。/br/br“您说,我听着呢。”/br/br嗓音像妖精,腰身贴近,坏意地蹭他。/br/br四目对。/br/br“殿下,讲啊。您怎么不说话。”她微微偏,神『色』无辜单纯,腰却发力使坏。/br/br她他的清冷黑眸泛起暗沉的雾。/br/br他垂眸,眼睫半掩眸『色』,不分明。/br/br她听身后书页一动,他的大手从书卷上离开,落至她后腰。/br/br“我原想着,”他的嗓音轻哑带笑,“事情要一件一件来。不过,既然你想合二为一,那也可以。”/br/br温柔低沉的声音,令她心微颤。/br/br她刚睁大眼睛,就他偏吻住了唇。/br/br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他翻身上榻,带着她落入褥。/br/br心跳渐疾,呼吸愈重。/br/br他的动作温存却利落,步步攻城掠地,极沉稳,任何障碍无法阻止他前进。/br/br吞掉她细细的呜咽之后,他轻啄她的唇瓣,然后偏过,薄唇落她的耳畔。/br/br动作不停,呼吸缓沉,声线哑克制,字字句句讲得清晰分明。/br/br说的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课业。/br/br偶尔他略缓一,认认真真问她:“可记住了?”/br/br颜乔乔心尖颤,唇也颤,声也颤。/br/br“嗯……嗯……”/br/br这是她一生中上过最要命的课。/br/br……/br/br颜乔乔成功多赖了三日。/br/br第四日,公良夫子离开昆山回皇城,夜不归宿。/br/br颜乔乔再无躲懒的理由,不甘不愿挪到黑木楼,老老实实复课。/br/br捱到下午,听着秦妙有半死不活的琴声,不知不觉趴在书桌睡了过去。/br/br睡到『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问:“睡得可舒服?”/br/br颜乔乔这几日缠着公良瑾矫情惯了,随便道:“太硌人了,应该垫上双层丝绒,还要加两个倚枕……”/br/br后背人一顿猛戳。/br/br颜乔乔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礼乐课夫子笑眯眯着她。/br/br“给我出去罚站!”/br/br颜乔乔:“……”/br/br她夫子拎到楼廊上。/br/br熟悉的楼道,熟悉的阳光。/br/br底下,光风霁月大君子公良瑾正好路过。/br/br一抬,到他的女孩正在不服气地和夫子拌嘴。/br/br她红艳艳地盛放着,肆意招摇,离经叛道,像极了一株开得最好的赤霞花。/br/br他垂眸,忽失笑。/br/br(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