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魏茂的声音,喻纾微微蹙了蹙眉,转过身,“我来县学自是有正事。”
到了这一刻,魏茂仍然以为喻纾是来找他的,“我知道了,表妹你是来找我的。可是我娘让你给我送东西来了,你怎么不让人知会我一声?”
喻纾轻笑了一下,她这个表哥,可真自大啊!
喻纾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还有其他事,表哥自便。”
说罢,她看向裴渡,“我们走吧。”
裴渡微微颌首,“好。”
喻纾和裴渡像是没意识到魏茂还在这里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两人离开了。
魏茂神色一僵,好不尴尬,为什么表妹是来找裴渡的?表妹应该来县学找他才对啊!
这家食肆不算远,约莫一刻钟的距离就到了。
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喻纾和裴渡挑了处靠窗的位置。
裴渡给喻纾倒了盏茶,“我与同窗来过一次,店里的三虾面和甜香鸭是一绝,你可以尝尝。”
白瓷碗里的三虾面色泽鲜润,喻纾尝了一口,面条爽滑,虾仁鲜美。
三虾面的灵魂在于汤汁,熬了许久的高汤浸透进面食中,喝上一小口,喻纾忍不住咪了咪眼,难怪会是店里的招牌菜。
看她这幅样子,裴渡眸里也多了些笑意,“甜香鸭也不错,是用红枣卤的。”
喻纾夹了一块,鸭肉香味扑鼻,外皮焦脆,但是没有丝毫油腻,鸭肉上面浸着浓浓的红枣汁,咬上一口,肉本身的香味与红枣的清甜在舌尖散开。
喻纾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好吃。”
桌上还有几碟子开胃小菜和一道红枣银耳汤。
食肆里的招牌菜着实美味,不过,价格也不算便宜。
喻纾倾了倾身子,朝裴渡悄悄道:“这几道菜不便宜吧?”
裴渡配合她,也压低了声音,“是不太便宜。”
喻纾:“那待会儿我付账。”
裴渡打趣道:“你好不容易来县城一次,还没吃上几口,就急着要付账。”
喻纾笑了笑,“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让我赚了银子,接下来你还要帮我卖秋梨膏,裴渡,你就让我请客吧。”
裴渡没回答,而是问道:“这几道菜不好吃吗?”
喻纾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她眨眨眼睛,“好吃啊!”
“既然好吃,你还想这么多?”裴渡唇角勾了勾,“喻姑娘就给我一次请客的机会吧!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妹妹,为人兄长,哪里有让妹妹请客的道理?”
喻纾噗嗤笑出来,“好吧好吧,我不和你抢了。”
裴渡能够读书,说明裴家家境还算可以,但读书是烧银子的事,这么多年下来,加之裴家几年前又遭遇过雨灾,想来裴家也没太多积蓄。
这几道菜就要好几百文,这笔钱,对于裴渡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这次是裴渡请客,她不和他抢了,但喻纾过意不去,打算下一次一定要请回来。
街上有几位姑娘正在逛街,其中一位女子随便瞥了眼,恰巧看到裴渡那颀长的身影从食肆里出来。
她急忙拉了拉旁边一女子的袖子,“阿韫,那不是裴公子吗,怎么和一个女子在一起?”
名叫“阿韫”的姑娘顺着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裴渡和一位背影窈窕的姑娘边走边说话,两人看上去很是亲密。
见到这一幕,沈韫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沈韫的爹爹是县学教谕,举人出身,也是裴渡的老师。
教谕是学官名,负责县学的管理与教导生院。
沈韫有时会去县学找沈教谕,时间久了,她遇上过裴渡几次。
整个县学的学子,没有一个比得上裴渡,不管是功课,还是长相,裴渡都是最出色的哪一个。
沈韫远远遇到过裴渡几次,几面之缘,沈韫早已对裴渡芳心暗许。
她呆呆望着裴渡与喻纾的身影,方才逛街的好心情全然没有了。
把喻纾送到和刘掌柜约见的地方,裴渡并没急着离开,“喻纾,被魏茂撞见了你来县学,那你舅母许是过不久也会知道你和我有往来。”
魏春来不会对喻纾怎么样,但周氏和魏茂可说不准。
裴渡这是在关心她?
喻纾有些意外,她点了点头,“没事,我能应付我舅母的。”
把喻纾送到地上,裴渡这才离开。
他还未走多远,身后传来女子的一声,“裴公子。”
裴渡转身,见是沈韫,他面无表情,“沈姑娘有何事?”
“裴公子,我约你去欣赏前朝大家的画作,你说你要温习功课,那你怎么和那位姑娘一起用膳啊?”沈韫迫不及待想要打听清楚喻纾的身份,她观察着裴渡的脸色,试探问道:“方才的那位姑娘,可是你的妹妹?”
裴渡神色淡淡,“不是。”
沈韫一愣,声音忍不住提高些,“那她是谁?”
裴渡面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这与沈小姐无关,裴某还有事,就不打扰沈小姐了。”
话语落下,裴渡看也未看沈韫一眼,径直离开。
沈韫气得不行,手里的帕子都被她给撕皱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与裴渡走在一起的女子是谁,但只看一个背影,就知道那女子定然有几分姿色。
沈韫心里生出一股危机感,她握紧了手心,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女子的身份。
*
把秋季膏给裴渡送去,接下来喻纾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
平日里出了抄书和做绣品,她和枝枝还在老房子后面开了一块地出来,打算种些白菜萝卜。
其实老房子后面就是块菜地,只是常年没住人,长满了杂草,久而久之,这块地就荒废了。
现在喻纾又把这块菜地开垦出来,撒满了适合冬季吃的青菜。
喻纾的日子还算悠闲,裴渡在县学可就没有那么闲适了。
前几天,沈韫又到县学来找裴渡。
裴渡不搭理她,也无意与她见面,直接拒绝了。
但沈韫不死心,仗着自己是县学教谕的女儿,径直去到学舍。
沈韫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裴渡,我向你那些同窗打听过了,他们说我见到的那个姑娘就是你的妹妹,你为什么要骗我?”
裴渡面上多了些冷意,他与沈韫没有任何干系,沈韫自作主张打听他的私事,这让他很是不喜。
之前几次,裴渡一直给沈韫留着脸面,但这一次,既然沈韫自个不自重,也怪不得他了!
裴渡声音很冷,“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沈韫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上一次沈韫拿着自己的诗集让他点评,裴渡没收下,她竟然让裴渡的同窗把诗集送到了他的住处。
沈韫不由得愣了下,“我…我,裴渡,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为何不能?”裴渡反问道:“你与我并无关系,还请沈小姐勿要再来打扰我。”
“我打扰你?”沈韫难以置信盯着裴渡,颇是受到了伤害,“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我对你的情意,我不信你不知道!”
“便是我知道,又如何?”裴渡冷冷看她一眼,不带一丝温度,“自始至终,是你一厢情愿,若你不再来打扰我,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否则,会不会传出些有关沈小姐不好的言论,裴某也说不准,还请沈小姐自重。”
裴渡的话,像巴掌似的,狠狠打在沈韫的脸上,她难堪极了,也伤心极了,这是她印象中的裴渡吗?
一行泪留下来,沈韫终是控制不住情绪,再待下去,那就是她自取其辱,她从学舍跑了出去。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又过去半个月,到了休沐的日子。
裴渡正要离开县学,张让急匆匆跑进来,“裴渡,沈教谕让你去找他。”
裴渡眉心微皱,若他没猜错,他应当知道沈教谕为何要见他。
也罢,这次就把事情说清楚。
见裴渡进来,屋里的沈教谕抚了抚胡须,开门见山道:“裴渡,前几天阿韫哭的很伤心,可是因为你?”
沈韫的父亲是教谕,教谕也是有官阶的,虽比不上县令等官职,但大小也是个芝麻官,又在县学教书,沈教谕有几分威望,学子们都不愿意得罪他。
不过,裴渡不得不得罪他了。
“沈小姐无故来学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打扰到了学生读书,学生不过是教导了她几句,若沈小姐觉得委屈,想来也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适!”
“你!”自己的女儿便是有千般不好,也不是外人可以指责的,沈教谕很不高兴,但想起沈韫哭哭啼啼闹着要嫁给裴渡的模样,他耐着性子道:“裴渡,阿韫缠着你,是因为她心里有你,她还年幼,便是有不对之处,你要多包涵。”
裴渡从未回应过沈小姐,前不久更是直接拒绝了,但沈韫不死心。
沈韫是沈教谕的独女,从小被娇宠长大,养成了娇蛮的性子,越是得不到的,她偏要得到。
裴渡不把她放到眼里,那就让她的父亲去向裴渡施压,她不信裴渡不答应。
她是举人的女儿,有家世有出身,她不相信裴渡会不动心。
沈韫在家哭哭啼啼,央求沈教谕出面,这也是今日沈教谕找裴渡谈话的原因。
裴渡淡声道:“学生与沈小姐非亲非故,便是要包涵她的恶行,也要适可而止。”
恶行?
听到这几个字,沈教谕脸色更青了些。
如果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其他人,沈教谕可不这么好说话,可偏偏站在他面前的是裴渡。
他有许多学生,却找不出一个比裴渡出色的。
裴渡有天赋,更有恒心与毅力,只要裴渡不放弃科举,这个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他就沈韫一个女儿,靠沈韫光耀门楣是没有指望的。
如果裴渡愿意娶沈韫为妻,那么,他们沈家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沈教把怒火压下来,耐着性子道:“裴渡,你是为师见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你和阿韫成了亲,为师会把你当亲儿子对待的,往后你参加科举,无论钱财,或是其他,为师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从哪方面讲,娶沈韫为妻,裴渡并不吃亏。
只是,有所求,就要有所得,沈家人又岂会毫无回报地扶持他?
裴渡看上去并不感兴趣,他神色淡淡,“沈教谕的好意,学生心领了,但未来的路,还是要靠学生自己。”
怎么都说不通,沈教谕怒瞪着裴渡,“阿韫到底有哪里不好?”
他把火气咽在肚子里,“还是说,你已经有意中人了?这才瞧不上老夫的女儿。”
裴渡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静默片刻,出了声,“是,学生已有意中人。”
不这么说,沈韫和沈教谕都不会死心。
沈教谕哼了一声,他倒要瞧瞧裴渡喜欢的姑娘有哪里比他的女儿好,“那个女子出身如何,才情如何?”
这样高高在上的询问,让裴渡并不觉得舒服。
他幽深静黑的眼眸注视着沈教谕,“她出身不高,才情或许也比不上其他女子,她不值得沈教谕打听,但在学生心里,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闻言,沈教谕怒视着裴渡,可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身量峻拔,目光沉稳清黑,没有一丝闪烁和退缩。
半晌,沈教谕长长叹了口气,“罢了。”
“裴渡,你错过阿韫,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老夫倒要看看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能给你什么助力!”
裴渡临出门前,沈教谕深吸一口气,又叫住他,“裴渡,眼下你还要参加院试,暂且可以不提这件事,等院试过了,老夫希望你还是好好考虑和阿韫的亲事。”
这一通耽误,裴渡回到望平镇时天色有些暗了,从县城到望平镇,他是坐车回来的,从镇上到云水村,他打算走回去。
裴渡还没走几步,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裴渡,是我!”
裴渡转过身,停下了脚步。
来人他并不陌生,是他在镇上读书时的一位同窗,名字叫王平。
王平跑过来,“裴渡,好久不见了,你在县学怎么样?”
见到以前的同窗,裴渡也有几分愉悦,“尚可,你呢?”
“我啊,还是老样子。”王平奇怪地道:“裴渡,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回来迟了些。”裴渡没有细说,道:“你可是找我有事?”
王平挠了挠脑袋,“裴渡,你和喻纾都在云水村住,是吗?”
听到这句话,裴渡心弦动了一下,直觉王平特意等他,不是为了和他寒暄。
他薄唇吐出一个字,“是。”
王平红着脸,递过去一封信和一个梨木盒子,“裴渡,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还有这支钗子交给喻纾?”
裴渡:……
原来王平真的不是找他寒暄的,而是让他给喻纾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