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拔出来!”
“为何,柳掌柜,此匾一出,包子铺何愁不兴?”
“我看你不是胆子大,你就是个胆做馅儿的包子,啥牌都敢立!”
“哈哈,掌柜过誉……”
“我没夸你,拔出来!”
“不拔,柳掌柜富甲天下,指日可待了!”
“事到如今,看来是不能和你平等对话了!”柳岩心急如焚,面儿上镇定如渊,凝视沈青云淡淡道,“本公子……哎呀!”
柳岩的哎呀,沈青云并不意外。
他是看着一肉包子飞过来,砸对方脸上的。
“明明可以躲,他却不躲……”
稍思忖,心顿明,这便是小人物求生之道的即兴发挥了吧。
果不其然,柳岩被肉包子砸得弯腰捂眼,丢包子的人,气势虽仍嚣张,其内蕴含的戾气却淡了些许。
“娘的,好言好语说了不听,不听也就罢了,还变本加厉,刘掌柜是深谙取死之道啊!”
五人边走边骂。
柳岩忙道:“在下不太明白……”
一人径直上前,扬手就抽,抽一下嘴里蹦一字。
“你他妈什么牌子都敢立!”
柳岩闻言,眼里饱含泪水,不知是被抽出来的,还是被沈青云插出来的。
“不是我,是,是他!”
来的五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沈青云。
沈青云放在牌匾上的手连忙缩回。
“诸位前辈容禀,晚辈过来买包子……”
话没说完,五人齐点头。
转过脸,领头的骂道:“买包子的操卖包子的心?还敢栽赃别人,继续抽他!”
诶?
沈青云怔住。
柳岩傻了。
直到脸被抽肿,都忘了喊冤。
好在沈青云还记得,回神就急道:“此事误会,诸位前辈快停下……”
领头的扭头,意味深长道:“不谢我等,反倒给他求情?可莫要做哪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小子!”
“前辈,这真是误……”
“别给脸不要脸,包子拿着走人!”
柳岩闻言,下意识心生感激。
忽觉不对。
“对方停手了他才说,这是故意的吧?”
正待磨牙,沈青云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看来是不能和你们平等对话了。”
娘的!
“不仅栽赃我,还模仿我!”
五人也乐了:“听上去,小子来头不小?”
沈青云淡淡道:“在下不才,一手缔造麻衣门……”
五人笑出了鸡叫。
柳岩本笑不出。
但架不住这牛吹得令人心旷神怡,只能绷嘴。
“没想到,还是同好之人……”
绷了俩弹指,他对沈青云的恨都散了些许。
“小子,你简直……”
沈青云摸出纤云令符,晃了晃。
五人的笑戛然而止。
看清令符后,面色大变。
他们身处坊市底层,连知道沈青云三字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们非常清楚,花田戈如今沧海桑田之巨变,那就是纤云阁一块令符引发的!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沈青云收了令符,笑道:“姓名不过称谓,诸位若有瑕,可否去麻衣门通报一声,请……褚正长老过来一下?”
不说名字,反倒请他们去麻衣门请人……
五人见状,体会莫名深刻,忙道揖。
“请公子恕吾等不敬之罪,吾等这便去麻衣门。”
“多谢。”
目送五人离去,沈青云转过脸,见柳岩怔怔注视自己,忙上前哎呀。
“对不住啊柳掌柜,一时疏忽,让柳掌柜遭了这么大罪,算我的,算我的……”
柳岩没反应。
方才一幕幕不断浮现,有些自惭形秽。
“同样的路,对方走得顺顺当当,而我……”
别的不说,羡慕多少有点儿。
而有了沈青云这番言行,柳岩心头深处那个疑惑,也渐有云开日出之象了。
“我之所以被纤云阁的人丢这儿,怕就是和他有关……”
第一眼就认出了沈青云,他却没揭穿。
至此刻,他分外庆幸自己忍了一嘴。
“若方才揭穿,我左脸颊怕是也不保了吧……”
想了想,他继续忍,面对沈青云的道歉,他也只是摆摆手,唏嘘道:“阴差阳错的事儿,怪不到你头上,却没想到……伱还真有来头?”
“都是虚名,”沈青云笑道,“不过柳掌柜放心,等褚长老一来,这牌匾也算立下了。”
柳岩闻言,多少有些吃惊。
“还以为他请长老过来,只是自证身份,没想到……”
看来对方对麻衣门的影响力,还是蛮大……诶?
“疏忽了,纤云阁为了麻衣门,甚至敢杀楚汉仙朝的修士,这关系……再插三块牌匾都行!”
所以……
我爹的分店,这就要成了?
柳岩恍惚。
恍惚之余。
多少有些愤愤不平。
“他倒是命好……”
深吸口气,他忙对沈青云拜道:“多谢公子鼎力相助,不知公子如何称……在下冒昧。”
沈青云笑道:“在下沈青云,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且凭柳掌柜的能力,做大做强是迟早的事儿。”
“做大做强……不敢想,”柳岩最终还是收敛了逼意,苦笑道,“能在此地站稳,便知足了。”
“柳掌柜尚年轻,便这般知足常乐,佩服佩服……”
“倒也不是知足常乐,只是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话就不对了,”沈青云笑道,“人总是在成长的,更何况我观柳掌柜……唔,骨骼清奇,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骨骼清奇?
“难道我还是传说中的特殊体质不成?”
柳岩心跳加速,忍不住舔嘴皮,问道:“却不知,沈……公子指的哪方面?”
“卖包子啊,”沈青云疑惑道,“柳掌柜想的是哪方面?”
好吧,是我好高骛远且异想天开了!
柳岩强笑道:“没有没有,卖包子好,卖包子好……”
沈青云还待夸几句,身后脚步声传来。
“褚长老来得可真快!”
“哈哈,沈小友相召,老夫岂能怠……诶?麻衣门指定营养早餐?”
褚正长老瞥了眼牌匾,又瞥了眼又大又白的包子,骂道:“谁立的?”
柳岩吓得不轻。
沈青云笑道:“褚长老,正是晚辈,晚辈是这般想的……”
“哦,原来是沈小友,”褚正笑道,“那还解释什么,从今往后,麻衣门门人,就吃包子了!”
你这老头,怂得比我还快!
柳岩外加五人,打心里鄙视褚正。
却也因为褚正的变态反应,他们终于确定了沈青云的身份。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坊市其他商铺东家,一个个飞奔而来。
“沈公子!”
“哎呀呀,沈公子怎来这儿了?”
“应该是吾等去拜见沈公子才是……”
……
来的东家,都是花田戈外俩坊市的掌柜。
沈青云一一回礼,笑道:“只是见坊市新立,故来串串门儿,别的不说,坊市的包子,是真不错。”
一句话,柳岩也成了众掌柜正眼里的人物。
看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感受着一句句贴心的温暖,柳岩恍惚,且……神往。
“对我而言的天翻地覆,只因他一句话而起……”
寒暄几句,沈青云和褚正回返麻衣门。
这时,褚正才问出心中疑惑。
沈青云笑道:“晚辈也没别的意思,麻衣门如今什么都不缺,有些方面若能改善,亦是极好的。”
褚正多少有些熟悉沈青云的高深莫测,发现自己没听懂,便没追问。
“所以,先从早餐开始改?”
“除了早餐,还有精食,”沈青云道,“这点,连坊市那些生意人都有所察觉,不过我看那灵肉铺子生意惨淡……”
褚正撇嘴:“有买的功夫,我们自己都猎回来了。”
“话虽如此,”沈青云笑道,“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修行上,岂不更好?”
“嗯,沈小友这话……诶?”褚正一惊,“我明白了,怕是运动会很重要!”
这咋联想过去的?
沈青云愣了愣,发现这误会也没什么不好,便笑而不语。
“果然如此!”
褚正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激动。
待安顿好沈青云,他忙又去找大光头,将事一说。
闫门主皱眉沉吟。
“以早餐为推手,继而是精食,最后延伸到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修行上……怕还真是为了运动会啊。”
道理也简单。
麻衣门几百年少吃灵兽精食,不也过来了?
所以无论是营养早餐还是精食,目的都不可能是修行。
“便如此办吧,”闫门主指示道,“除开营养早餐,一日三餐都加上精食,力求运动会之前,让健儿体质再提升一些!”
待下午。
麻衣来请沈青云吃完饭。
“沈哥,你给宗门吹的什么迷魂汤?”
沈青云疑惑道:“麻衣兄此话怎讲?”
麻衣舔舔嘴巴,闷声道:“今晚每人十斤精食。”
沈青云想了想,笑道:“难道不好?”
“好是真好,”麻衣舔嘴皮,“真是度日如年呐。”
度日如年?
沈青云犹豫少顷,还是纠正道:“麻衣兄,这词儿不太合适……”
“日子过得像过年一样,”麻衣捋了捋,点头道,“合适。”
是我照本宣科了!
沈青云摸摸鼻子,迈步进食堂。
一刻钟后,二人出食堂。
沈青云表情悻悻。
十斤精食,就是十斤肉。
“但打死我都想不到,十斤肉,竟然是一整块儿的!”
幸好带上了麻衣!
“麻衣,方才多谢了啊。”
“谢……嗝啥,”麻衣喜不自胜,眼珠子左右一睖,低声闷道,“明早的十斤精食……”
“照旧,归麻衣兄。”
“沈哥,你真好!”
夜。
秉烛。
沈青云奋笔疾书。
“传道可不是只传功法,炼体士的修行体系,完整过度至三国方是上策……”
在他的计划中,三国也只是试点。
通过试点总结出一套完善的传道之法。
“再以百余据点辐射开来,炼体之道站稳了,秦武也会站得更稳……”
写完总结,沈青云提纸通览,颇为满意。
“到那时,无线丝怕也能完成铺设了吧。”
暗暗一叹,沈青云压下大智慧背后的小心思,收工睡觉。
方闭眼……
怀中彩蝶,滋滋滋。
归墟门疆域的夜,到了楚汉依旧是夜。
哪怕夜了,今晚的楚汉,依旧躁动。
躁动不显于大街小巷,不挂在众生口头,只在极高层中,以人传人的方式铺开。
从北洲郡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郢都,韩复坐立不安。
等了两日,韩非才出现。
“跟我来。”
父子上楼。
楼名摘星。
可惜登高仰望,今夜郢都无星无月,黯淡得令人窒息。
“爹?”
“国运有变,”韩非的声音要多小有多小,但字字诛心,“陛下疑似返回,闭关不见。”
韩复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
“陛下此前去归墟门疆域,找帝长老……”
他还记得此事。
“但陛下这般快就回来……”
一回来就闭关?
沉吟良久,他抬头再看天。
“爹,国运……”
“涨势消颓,”韩非同样望天,“吾等猜测,陛下受了重伤。”
韩复口水连吞,仍无法平复心头惊涛。
“是,帝长老?”
“不可能,”韩非坚决道,“便是云袖宗三位六境联手,也……除非是偷袭。”
韩复惊道:“难道陛下去找沈公子了?”
韩非沉默,良久蹦出一句话。
“陛下不可能这般不明智的。”
那我实在想不到了。
韩复躺平。
韩非收回视线,侧头打量儿子,眼神有些意外。
“这般快就平静下来了?”
转念一想。
“也是,背靠特胖使和沈公子,他也没道理如吾等这般惊惶……”
幽幽一叹,韩非摆摆手。
等儿子下楼远去,他又抬头观天。
“连续五日,楚汉日月不显,钦天监给出的理由是国运消颓?”
但之前楚汉连遭两次莫名之创,国运暴跌,也不是这番模样的啊……
下意识,他看向北方。
郢都北,乃仙宫所在。
“陛下在归墟门到底遭遇了什么?”
楚汉国运之异变,难道真和此有关?
思绪万千,最终一叹。
“只望陛下早日出关,否则……”
轻喃未落。
金芒乍放。
饶是五境大修,韩非也没扛住这金光,本能闭眼。
闭眼瞬间,神识外放……
“啊!”
郢都城内,惨叫成了每位闭眼+神识外放者的标配。
好在伤势不重。
良久。
韩非努力睁眼一线,金芒尚在,只是光芒黯淡不少。
“这是……”
他震惊四望,最后抬头看天。
金芒从天而下,覆盖整座郢都。
之前无月无星的夜,变成了金色。
金色只是最简单的异象。
除此之外。
金花朵朵,飘旋而下。
道音靡靡,钻入肺腑。
“那是……”
韩非瞳孔一缩,看向天上一角。
那一角,有一金人,脚下一苇,渡天而去。
尚惊魂未定,他视线又一转,惊呼道:“金莲?”
金莲坠而大。
待至郢都上空百丈,已和郢都一般大。
再落百丈,金莲和郢都融为一体。
韩非有些毛骨悚然之感,细细察觉,又无所得。
“这到底是什么?!”
惊悚间,他再抬头。
天复黑,变成了真正的夜。
正因黑,那道渡天身影,更为显眼。
目送身影似乎钻过了天,到了天背后,韩非疑惑。
疑惑稍纵即逝……
因为随着身影钻到天背后,郢都的夜空,多了月亮,多了星星,一如往日之夜景,甚至更为璀璨。
仿佛都是被那身影捅出来的。
呆呆凝视半個时辰,韩非张嘴,发现无声。
使劲嗯了一下,方才恢复。
“让复儿即刻离开郢都!”
“家主想让少爷去何处?”
“去……”韩非脑子里掠过归墟门疆域五字,犹豫少顷,幽冷道,“北洲!另……族内五成灵石,让他带走!”
北洲郡城。
无线商会。
罗永手里还握着灵犀彩蝶,一副翘脚老板的姿态,脸上却满是惊愕。
“帝长老成了剑修?青云兄弟,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永哥,我只是猜的哈,但……感觉就是了。”
“哈哈,不是我笑话你……行,你说你什么感觉?”
“帝长老眼里,有把剑。”
“不好意思,我储物戒里有成千上……嘶!”罗永一个激灵爬起,“剑意通心?这怎么可能!”
“剑意通心?永哥,这就是剑修标志吗?”
“这是初入剑道的标志啊……荒谬荒谬荒谬!都六境了还能成为剑修,他是走大运还是倒大霉了?你帮我问问秋风,他敢这样写吗!”
“呃,走大运可能不是,但倒大霉……”
“兄弟,你话里有话?”
“实不相瞒,永哥,此事可能和我有些关系……”
听沈青云说完,罗永人都麻了。
“好家伙,区区秦武王朝禁武司律部六品判官,把云袖宗六境二长老,骗得悍然击杀楚汉俩五境战神?!兄弟,下次有这种事儿,你带上我啊!”
……
好一阵吐槽,罗永才开始琢磨。
“照你这说法,倒也有可能。”
“永哥你说,我听着呢。”
“你想哈,是个人都受不了你这一手,人帝长老堂堂六境啊,被你弄得当了个把月的天地奇观,供人瞻仰……破入剑道,倒也算是苍天有眼了。”
“永哥你真会说话……你是不是在笑?”
“没没没,我怎么可能笑话青云兄弟,”飞出去狂笑的罗永,又飞回来正经道,“难怪他最后没欺负你,换成我……哼哼,高低还给你磕两个。”
“不至于吧?”
“不至于?嘿,”罗永哼哼道,“就这般跟你说吧,这消息传出去……要不了多久,仙剑宗就要来人了!”
“啊?”
“说实在的,兄弟,我现在好想看看你心虚的模样。”
“永哥救我啊!”
“你又咋了?”
“我吹了个牛……”
“什么牛?”
“没人比吾更懂剑……”
罗永傻了半晌……
一狠心,挂了。
“兄弟,你年纪小,别人也就吓唬吓唬你……”罗永悻悻摸鼻,“我搀和进来,仙剑宗的匹夫睡着了都得笑醒。”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放了一张传讯符。
传讯符激射而出,直飞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