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上朝，实乃常事。
身为禁武司律部通政，哪怕躺着的那些年，也是朝会常客。
自去年始，律部又异军突起。
时至今日，大部分朝臣还搞不明白异军突起的原因，只当是陛下接轨修仙界的纲领，让霍休又站了起来。
抛开老大人的身份，以及暗地里负责的事，霍休受到的重视又拔高不少。
是以霍休一出现，六位部堂依次主动上前。
各自寒暄两句，问的多半是拒敌于九十八万里之外的事，却也不会多言追问，算是表达态度。
等离开，众大员又聚团窸窣。
“老大人啥时候回来的？”
“昨夜方返，禁武司打了一头，又忙进宫……”
“嘶！于部堂对老大人的行踪了如指掌啊！”
“我他妈之所以这般清楚，是因为半夜被叫进宫！”
“嚯，老大人和陛下聊了个通宵？”
“这我不知。”
“那你知道啥？”
“老大人犯了怪病，听到鸡就哆嗦，列位，可以试试哦。”
……
丘槐梓和赵墨，铁了心站在霍休身旁。
霍休无语道：“两位，咱三的关系，不至于这般浅薄吧？”
“老大人，我们不是和他们显摆什么，就是发自内心想亲近您……”
“呸，老丘你不当人罢了，说的老大人好男风似的！”
霍休一怔，看向超勇的赵墨。
赵墨嘿嘿一笑，侧头耳语道：“老大人，我和他不一样，我是真有事相求……”
“看上哪个男的了？”
赵墨惊呼：“老大人神机妙……”
“等等！”霍休也惊了，“来真的？”
赵墨一字一句道：“我要沈威虎，回鸿胪寺！”
“这……有什么说法不成？”
“我……”
“老大人，屁的说法，”丘槐梓揭老底，“他就是看威虎在礼部呼风唤雨，羡慕郭盛……”
赵墨板着脸道：“笑话，我羡慕他作甚？”
丘槐梓皮笑肉不笑道：“你馋郭盛的魁首！”
“诶等等，”霍休纳闷道，“什么魁首？”
“运动会体操团体赛魁首！”
霍休晕了：“都，都比完了？”
“哪儿呢，”丘槐梓嘿嘿道，“但沈威虎放出话来，团体魁首，必属礼部！”
这是不把老夫的禁武司放在眼里啊……
霍休倒不气，捋捋胡子，纳闷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老大人，你想想沈威虎擅长什么？”
“唔……喝酒？”
“那是喝酒吗，”丘槐梓咬牙道，“那纯粹是酷刑，威虎的原话是，大家公平竞争，赛后和魁首狂饮三日……”
霍休冷笑：“理他作甚？”
赵墨叹道：“但礼部负责赛后大宴，这才是他的赛场。”
霍休想了想，颔首道：“是个人才，期待被沈威虎灌醉的那一日。”
“呵呵，老大人……嘶！”丘槐梓惊道，“禁武司有志魁首？”
霍休摇摇头，淡淡道：“没这心，但实力摆在那里，不拿魁首……这不就等于赤裸裸的黑幕吗？”
哦~~~老大人真顶！
二人对视一眼，赶忙转了话题。
“老大人，楚汉又来没？”
“没。”
“呼，那就好……”
“你个鸿胪寺卿，操心这些？”丘槐梓鄙夷，少顷低声道，“不来确实好……你笑個屁，我可是兵部左侍郎，言之有物！”
赵墨淡淡道：“用你的东西说服我。”
“说给你听，那就叫泄露机密了……”
丘槐梓撇撇嘴，对霍休耳语一阵。
霍休虎躯一震：“当真？”
“老大人，青云他爹是真有才……”丘槐梓想了想，“当然，食铁宗那位王长老，也确是高手，威龙有什么想法，他基本都能实现。”
霍休震惊得无法言语。
“改进炼制工艺后，炼制速度暴涨十几倍……”
算算时间……
“三个月，一万副！”
想想秦武一万三境以上的军士，人手一副圆滚筒，遇到楚汉修士，一拽绳儿，噗噗噗……
霍休打了个哆嗦，深吸口气，正欲开口……
丘槐梓就笑道：“老大人放心，宫内出了两位供奉，呆兵部不走了。”
“陛下高瞻远瞩啊……诶？说威龙，威龙儿子就到了！”
跟在秦墨染身后，落在沈柳二人身上的视线少了大半。
就这一小半，沈青云都有些不适。
倒不是怕，而是视线里的东西，多且杂。
“沈哥……”
“柳兄？”
“别紧张，上朝就是走走过场。”
“柳兄这般熟悉？那我要多多请教，上朝要做啥？”
“睡觉呗，但这睡法也是有讲究的……”
……
“霍大人。”
“秦指挥使。”
二人见面一句话，秦墨染站到霍休侧身后，扭头疑惑打量赵墨。
赵墨忙拱手：“下官参见殿下。”
“嗯，赵大人有礼了。”秦墨染微微一笑。
殿下这反应……这就很不殿下了啊。
霍休仨儿，心里齐齐咦了一声。
还待琢磨，沈柳靠近。
“我爹说他有次上朝，都打呼噜了，陛下非但不责怪，还嘉奖我爹，说我爹忙于军事，劳苦功高……”
“后来呢？”
“呃，后来……”
“后来柳飞黄被陛下拎出去单练，”霍休笑眯眯道，“一月未合眼……柳高升，伱爹让你在外面这般吹他的光辉事迹吗？”
是时候带着柳飞黄的独家内幕走人了！
丘槐梓和赵墨，绷着嘴告辞，跑得飞快。
秦墨染也莞尔道：“也算光辉，能被陛下单练的，朝廷里不多。”
沈柳二人悻悻拱手：“属下见过大人。”
“行了，后面好好站着，”霍休顿了顿，看向沈青云，“柳高升是不是教你上朝睡觉？”
柳高升心头微惊。
“但沈哥能卖我？明显不可能！”
“正是，”沈青云笑道，“柳兄说朝会各说各的，甚至为反对而反对，根本议不了事儿，就是走个过场……”
柳高升脸都白了。
“哎，这么说也不错，”霍休唏嘘，“但总比独断乾纲好，不是？”
沈青云恭敬道：“大人所言正是。”
“所以不能睡，”霍休笑眯眯对柳高升道，“而是要想办法改善朝会效率，对吗？”
“对对对……”
“很好！”霍休欣慰道，“回得这般爽快，想必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回头上份奏折，老夫替你呈上去，一旦被陛下采纳，浩荡皇……恩少不了。”
柳高升脸又绿了，瞥了眼沈青云，见沈哥笑眯眯的……
“胸有成竹的，怕是沈哥啊！”
秒懂后，柳高升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却还是沈哥不变的爱，呜呜呜……”
律部同僚陆续抵达。
百官落在众人身上的视线，愈发凝重，暗中的窸窣声也多了起来。
“律部全员上朝？”
“看官服，还有七品的，这……”
“今日朝会，怕是和禁武司有关！”
“列位，打起精神啊，禁武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
六位部堂面面相觑。
禁武司这阵仗很不对劲。
有心过去和霍休再通通气，又拉不下脸。
但不交流吧……
“怕是过后想拉下脸，都没机会了！”
于部堂正琢磨，忽觉五道视线如刀。
惊而抬头，见五位部堂正凝视自己。
“列，列位？”
五位部堂视线一转，看向另一人，使眼色。
于部堂循而望去。
“丘侍郎？”
哦，明白了！
于部堂秒懂后，慢慢走到丘槐梓身旁。
“槐梓啊。”
“啊，部堂大人有何……”
“呵呵，别紧张，刚和老大人说什么呢？”
“呃，怕是不太好……”
“你我共事多年，当知老夫不是多嘴之人。”
“好吧，就是……”
……
“拓跋石可吃灵鲅了？”
“回大人，家父吃了不少，还……”
“还什么？”
拓跋堑笑道：“还夸灵鲅味道鲜美，丢嘴里还活蹦乱跳的！”
拓跋天震惊看了眼弟弟，深深垂下头颅。
霍休悻悻：“生吃啊？拓跋石口味真重。”
沈青云笑道：“有些鱼确实适合生吃，大人若有兴致……”
“再说，”霍休又看向杜奎，叹道，“拿前面写吧，背着写怪累的。”
杜奎脸红：“大人，属下不累。”
“没说你累，老夫看着累！”
杜奎把最后一叠抄纸拿到身前，继续飞舞。
沈青云顺势瞅了眼，鼓励道：“还有二十来万字？加油杜奎兄弟，来得及。”
“多谢沈哥……柳高升，你作甚？”
“我作甚？”横移一步的柳高升冷笑，“我给你挡着，禁武司的脸，不能丢在这里！”
众人大为震撼。
连霍休都觉得，此刻柳高升散发着刺眼的光。
“下次再帮你，我是那个！”
杜奎咬咬牙，继续龙飞凤舞。
柳高升挡了一阵，更洋洋得意了，扭头耳语道：“沈哥，看我的人，越来越多了。”
沈青云也发现了，点头赞道：“柳兄干得漂亮！”
霍休耳朵一哆嗦，听到暗中的窸窣全他妈是柳飞黄，不由绷绷老嘴，却也懒得打趣，看向吕不闲。
“王顺入律部的事儿，安排一下。”
吕不闲点点头，又问道：“殷大统领那边呢？”
“发文让她返回，”霍休思忖少顷，“罗午坊市那边，去三位统领便是。”
仅仅是等待入宫的半个时辰，律部就处理了不少事。
全程不语的秦墨矩，感受到了巨大的差距。
“律部办正事儿，百官聊八卦……”
秦武朝廷，是得变上一变了。
卯时正。
钟鼓司钟鸣。
宫门开。
文武官员分门而入，再次静候排队。
御史和宫内太监，前后纠察百官仪态。
这回百官就安静了不少。
“杜奎，赶紧收起来！”
听得柳高升低喝，杜奎手一哆嗦，险些甩俩墨点，却也犹豫。
沈青云看向走来的太监，不认识，正要动用储物袋，领头的年轻太监给沈青云眨眨眼，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霍休瞥了眼沈青云，又想到了蛟牙穿宫牌，心里冒酸。
沈青云悄声道：“赶紧写，没看见。”
杜奎争分夺秒，继续码字。
等候一阵，远远传来脚步声，是秦墨矩的车驾。
待车驾抵达御门，秦墨矩落架入殿，鸿胪寺的官员始唱入班，文武百官齐动入殿。
大殿辉煌，古朴不失大气。
沈青云抬头瞄了眼，只见殿内早有大员安坐等候。
“乖乖，这些位才是秦武真正的大佬啊……”
六部部堂，不过正三品。
能在大朝会上安坐的，全是传说中的一品。
“之前的薛柱国，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想到这事儿，沈青云坦然了不少。
秦武一品全是虚职，但架不住门徒广茂，典型的放个屁，秦武颤三颤。
沈青云跟在大人身后，一路走至大殿中段。
等霍休站定，众小忙站身后，目不斜视。
等嗡嗡嗡的声音渐息，文武百官见礼。
秦墨矩摆摆手：“今日朝会前，先宣布些事，丰火……”
丰火领命，于御案上取了份圣旨，走到台前，清嗓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禁武司律部通政霍休，为禁武司都指挥使，秩正二品……”
圣旨第一句，就劈得群臣目瞪口呆，连在座的一品都不例外。
沈青云也有些晕。
“禁武司三品的衙门，二品的头？”
还是都指挥使！
这说明什么？
说明霍休有军权了！
“但……军从何出？”
沈青云突然一个激灵。
“饿狼……军？！隶属禁武司？！”
他正惊悚思忖，感觉有人捅腰。
“沈哥，说你呢。”
沈青云忙回神，耳边就听得……
“授禁武司律部判官沈青云赞治少尹，领御前行走，擢升禁武司律部经历……”
正五品的散官！
从五品的实职！
这些都不算什么……
“御前行走！”
赵墨和大多数人一般，忍不住抬头，看向沈青云，脑子里想的是……
“秦武上一位御前行走，最后走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殿内众臣，本以为霍休的超级提拔足够惊人了。
此刻所有的震惊，又被御前行走四字给摁回去回炉重造。
柳高升既羡慕又欣喜，忍不住低声道：“沈哥，你是这个！”
沈青云抿抿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脑子里也乱乱的。
结果等捋顺了头绪……
“以后回家，我爹是听我的，还是听我娘……哦，这我多虑了。”
沈青云之后，便是吕不闲，被擢升为律部佥事，正五品。
听到杜奎和拓跋兄弟三人都成了判官，而自己的名字迟迟不显时……
柳高升有些晃。
“柳兄，淡定。”
“沈哥，我……我怎么有种律部连条狗都升官了的感觉？”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大赢家！”
……
等丰火公公念完圣旨，笑眯眯道一句上前谢恩，柳高升眼前一黑，心里拔凉。
待律部众人谢恩过后，方有朝臣忍不住站出。
“陛下……”
秦墨矩再次摆手：“众爱卿有疑惑也忍着，丰火，接着来。”
丰火又取了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封兵部武库司主事沈威龙锦州剑城县男，世代继承，授中顺大夫……”
又是一道惊雷，劈在众臣头上。
没有实职，却封了爵！
“还，还是世代继承的爵……”
柳高升刚努力清醒，又被沈哥的爹给摁进黑暗之中，继续晃。
丰火念完圣旨，笑呵呵道：“沈主事……哦不，应该是沈县男，上前谢恩吧。”
于部堂一惊，忙上前道：“启奏陛下，沈……县男一宿未睡，还在工坊忙碌……”
“无妨，”秦墨矩笑道，“沈青云，回头给你爹带回去。”
沈青云硬着头皮，替父谢恩。
“此番晋升的人不少，暂时念到这儿，”秦墨矩眸光一扫，定在柳高升身上，“柳高升何在？”
沈青云肘子捅了七八下，没用，只能又扶着柳高升站出。
秦墨矩奇道：“他咋了？”
“回陛下，”沈青云硬着头皮道，“柳……副断事奉命整理飞遁心得，这些月来废寝忘食……”
“可成了？”
杜奎闻言，忙上前三步，高举……百余本书册。
丰火公公上前领会，秦墨矩取了头一本，哗哗哗一翻：“字还蛮秀……诶？”
大拇指一翻，看到其上还有墨点，秦墨矩给整无语了。
“苦劳总还是有些的……擢柳高升律部经历，另负责组建一只飞遁大队……柳高升，你睡着了吗？”
沈青云无奈，神识狠狠一刺：“柳……经历！”
柳高升一个激灵清醒，见秦墨矩瞪着自己，忙拱手道：“臣……臣柳经历，参，参见陛下！”
律部众人听到这名字，脸齐齐一红。
“也就是柳兄了，换个人……”
我扭头就走！
沈青云尴尬得脚趾抠地。
“朕也不用你谢恩了，”秦墨矩淡淡问道，“听说你在前线，又琢磨出了……不传秘法？”
不传秘法？
“难怪成了经历！”
众臣惊。
柳高升一愣，小心翼翼道：“陛下问的……是哪个不传秘法？”
还不止一个？
别说众臣，沈青云都惊了。
秦墨矩给整无语了，看了眼沈青云。
沈青云虽懂，却纳闷。
“陛下这是要……自曝不成？”
想了想，他恭敬回道：“陛下说的，可是……鸾鸟一族的不传之秘？”
“正是。”
柳高升大喜：“启奏陛下，臣只是无意所得，当……当不得陛下夸赞。”
“那怎么行，”秦墨矩笑呵呵道，“朕不仅要夸，而且要全天下的人都夸……便如此，运动会开幕时，便由柳爱卿父子当众表演一番柳氏的不传秘法，以壮国威！”
漂亮！
霍休默默甩出俩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