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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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之后,老梁没有变成光宗耀祖,让九镇都为之自豪的人物,他变成了一个锁匠。家庭成分原因,政府不允许他继续上高中之后,他心安理得做起了锁匠。

手工艺人也能成为大师,比如米开朗基罗。

以老梁的聪明才智,他能钻研进这一行,也许今天,他依旧能够过得很好。

只可惜,他太过聪明,聪明到过早的看透了一切,他的父亲年轻时至少风光过,而他的一生,却只是暴殄天物,碌碌无为。

他的技术确实一直在进步,随着时代的发展,他从最初的只修锁,变成了修缝纫机、自行车、手表、电视机、摩托车、汽枪、录音机、雨伞、补锅。在我印象中,他几乎全能。

可是,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连房子都懒得打扫,鸡笼和他的床就摆在一个房间。每天起来,他就会搬把凳子,坐在家门前,边晒太阳边看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我永远都看不懂的,从右向左翻的线装书。

看完之后,就是喝酒,喝到兴起之时,不是唱戏,就是摇头晃脑念着听不清的诗词,或者是给我们这条街上的小伢儿们讲故事。

只有没酒喝的时候,他才会用扁担挑着他的修理摊,来到农贸市场前面,去做下生意。

他的脾气也很怪异,没有什么人情味。除了会对着小伢儿们笑一笑之外,他很少给人打招呼。当然,他也不会去惹人,但是无论左邻右舍,曾经多么亲近的人,只要有什么事做得让他看不顺眼了,他一定是冷嘲热讽,乃至破口大骂,从来不留任何情面。

嫌贫爱富本来就是人的天性,再加上这一些缘由,我们这条街上的人多少都有些讨厌他,看不起他,嫌弃他。

他不以为意,每日照样过着自己的生活,雷打不动。

当我读初中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过,为什么不努力工作,过好一点。

当时,他用很重的九镇口音说了一句话,这是一种我没有听过的语言,让我记忆深刻之极。他的表情奇特怪异,讳莫如深,好像有些愤怒,更多的却是不屑。

我问他说的什么,他告诉我说这句话的人叫做“杀死鸡鸭”。

这句话的意思是“事物的好坏在于你怎么去看待”。

我不懂,也觉得无趣,远远不如他说的罗成、杨家将、呼延庆那么好听。

后来,我知道了,“杀死鸡鸭”的真名叫做莎士比亚,老梁说的是一种很遥远的方言,叫做英语。

未老先衰的老梁勾着背,胡子拉碴地从饭店门口走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我。他的眼神专注而热烈,如同是看着一个最美丽的情人,含情脉脉地望向了饭店门口,围着围裙正在为客人煮牛肉粉的常老板身上。

“常老板,在忙啊。哈哈,发财啊!”

老梁史无前例的柔和语调让我大吃一惊,我打消了与他招呼的念头。

“嗯”

常老板眼皮都没有抬,双手飞快地在锅中翻动,鼻子里面发出了不冷不热的哼声。水汽升腾中,远远看去,只见手臂上油乎乎的两只袖套,如同蛟龙,一伸一探,煞是有趣。

“你认得这个人啊?”

身边传来了唐五的声音。

“啊,是,就住我屋隔壁的。”

“常老板,搞三块钱的酒喝哈。哎,你忙你的咯,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要得哒。”

老梁脸上的笑意更甚,边说边快走两步,抓起了常老板身边的酒缸盖子。

“啪”

一声大响。

“你搞什么麻皮啊!你二十一号还差五块钱的,带来了没有!你真的是,一把年纪哒,搞事怎么这么没得板眼(板眼:方言,一板一眼,形容一个人有气质,有能力,做事得当。)莫搞,莫搞,老子不做生意哒?都学你这么回回赊账,那还搞个鸡巴!老子要你莫搞啊!!!!!!!!!”

常老板也顾不上锅里面的粉,一手按着酒缸盖子,一手飞快扒拉着老梁的手臂,满脸通红,呵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饭店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两人。

从后面看去,老梁的背脊更加弯曲,邋遢的外套下摆泛着油光,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与六七十岁没有太大的区别。

“常老板,我每回又不是没给钱,这两天屋里有事,没有出去摆摊子。三号就逢场了,逢场的生意都好,我三号把八块钱一起给你送来要不要得?帮个忙。”

老梁的身影和声音在那一刻,都显得如此的卑微。往日读书的闲散,写字的潇洒,看人的傲气,骂人的不羁,统统都消失不见,判若两人。

我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梁叔,过来买酒啊。常老板,你给他打三块钱的咯,等下我来结账。”

我拍了拍老梁的肩膀,交代着对面的常老板。

没想到,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我看见老梁的脸色刷地变得通红,然后就是一片青白,如同是一只看到猫的老鼠,畏畏缩缩,惊恐不已。

老梁没有说话,常老板也还是一动不动。

我对着老梁尽量自然的笑了一下,又交代了常老板一声。这时,老梁才仿佛是清醒过来,我只感到手掌下那只瘦削的肩膀猛然一震,老梁几乎是用跳的离开了我的身边,一把拎起旁边装酒的空壶,转头就走,边走嘴里边说:

“不赊就算哒,不赊就算哒。过几天再买,我先走哒,先走哒。”

奇怪万分下,我一把扯住了老梁:

“梁叔,真的不碍事,三块钱沙,又没得好多,我帮你买咯。你莫客气哒。”

老梁猛烈地挣扎着,却不得脱。

“老梁,算哒算哒,我怕你哒,来来来,三块钱的是吧,你三号做生意哒,一定要给我啊。哎呀,我真是欠你的!”

常老板是个厚道的人,也许老梁此刻在我手上挣扎的模样让他起了恻隐之心,隔着木台,常老板拿过了老梁手里的空壶,装上酒,再递给他。

老梁不接。

“你还装什么硬啊?快点沙,我锅里的粉煮烂哒,你快点啊,老子还有事要搞啊!老子不收这个后生的钱,你个人三号给我就是。”

常老板的身影又急躁了起来,老梁伸出手接住了酒壶。

扭过头,老梁将手里的酒壶晃了晃,对着我一笑,笑得有些尴尬,却也掩饰不住眼角的满足之情:

“杰伢儿,有哒有哒,呵呵,我先回去喝酒去哒,你慢慢吃,就不麻烦你哒啊。搭帮你,搭帮(方言:谢谢)你!常老板,我三号给你送钱。”

说完,转头离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老梁给人说谢谢,也是唯一一次。

人生到底是什么?为的又是什么?这条漫长的旅途上,人又应该怎么去活?

站在饭店门口,看着老梁背影的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悲伤从头至脚淹没了我。

老梁在自己家里凛然出世的孤傲与聪明,在一镇之内的饭店却变成了那样的渺小与卑微,仅仅只是为了一壶酒。

也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价格,都有着自己唯一向往的梦。

那一刻,我决定了自己的选择。

我只是不想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过上如同老梁此刻一般的生活。

打流,为人所不耻。

那又如何?

这个世界,人们不会因为你的过程而轻视或仰看,人们关注的只是你最后成为的那个人。

如同老梁。

“五哥,你看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了一阵轻松。唐五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表露出半分惊奇,他只是笑了,像是一个看着儿子成长的父亲。

在与唐五分手之前,唐五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我:

“哦,义杰,给你说沙,八宝的那个事,不要紧,我帮你给悟空说一声,你是我的老弟,这点小事,不碍事的啊。你放宽心就是。”

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走在路上,我想,老弟的意思和小弟、马仔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如果,今天我没有跟他的话,悟空是不是又能毫无顾忌地砍我两根指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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