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上飞了十多个小时,航班落地的第一时间,翟青墨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给阮漓打了个电话,却被她无情挂断。
他只好先取了行李出去。
在到达口门外的公路边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宝蓝色兰博基尼,车头镜子上插了面小红旗,驾驶座上的女孩戴着墨镜,一只手懒懒地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里拿着刚刚挂了他电话的手机。
她正摁着屏幕和谁说话,等消息发出去,才慢条斯理地朝他看过来,下巴撇了撇,示意他自己放行李上车。
翟青墨全程笑着把东西归置好,然后坐到她旁边,边系上安全带边问:“特地来接我的?”
“闲得无聊,顺路。”阮漓扯了扯唇,一脚油门踩出去。m.xiumb.com
她没把他带回公司,也没开去他家,而是停在一家会所门前。里面七弯八拐走了很久,才到那个熟悉的包厢门外。
“不好意思啊。”阮漓满脸没心没肺的样子,语气也很轻松,眼神里却透着些难过,“我跟他们打赌了,今天能把你带来。”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打开。
翟青墨还来不及对她说点什么,就被几个兄弟拽进屋里。
“我们翟总现在是日理万机,见他一面都要预约,关键时刻还得阮大小姐出手啊。”
“那可不,青墨从小到大谁都不听,就听她的。”
阮漓默默地坐到白若旁边,远离话题中心。
白若和阮漓一直要好,也知道他俩之间那点弯弯绕,敏锐地察觉到今天气氛和平时有所不同,怼了怼阮漓肩膀:“吵架了?”
“没有啊。”阮漓笑着拿起酒杯,“有点儿累,喝两杯就好了。”
“那你少喝点,这不是啤酒。”白若提醒道。
阮漓点头:“嗯。”
没一会儿,翟青墨开始和兄弟们谈笑风生,有人点了歌,那边的动静彻底被音乐声盖过去。
阮漓一边喝着酒,一边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白若给她点的歌到了,阮漓心不在焉地接过话筒。
阮漓嗓音甜,唱歌很好听,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听够了那些男的鬼哭狼嚎,大家都等着用仙音洗洗耳朵,然而等前奏过去,却迟迟没人开口。
白若见她似乎还在发呆,像是醉了,拍拍她的手提醒她。
拿着话筒的女孩却忽然笑起来,脑袋歪在她肩膀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举起一只手,对着话筒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声音回荡在包厢里,久久不散,白若确定她是醉了,满脸担忧地扶住她。
翟青墨放下手里的水果,缓缓看过去,眉心蹙成一座小山。
阮漓轻飘飘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然后闭上眼,咯咯笑了两声,继续开口宣布:“我!要!结婚啦!”
包厢里一片哗然,只有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沉默着,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你们都给我做证。”阮漓举着手指摇摇晃晃地指向他,“那个人,我比他先结婚,他要去给我妈当儿子!”
朋友们还都懵着,她却已经为自己高兴坏了:“嘿嘿嘿!我今天晚上就结婚!我去结婚!”
白若好不容易才愣过神来,问她:“你跟谁结婚啊?”
朋友们也都很好奇。
“是啊,新郎是谁?”
“你这不声不响的也太吓人了吧。”
“卧槽,我一直觉得你们俩是一对啊。”cp粉戳了戳翟青墨的胳膊,“这什么情况?”
“跟谁结婚?”阮漓抬手摸了摸脑袋,头发都被她揉乱了,一脸苦恼的样子,“完了,我忘记了,就是那个谁……”
白若嘴角一抽:“谁?”
“就是那个谁……我不记得名字了,长得帅,身材好,大明星。”
“……”
所有人都被她弄得云里雾里,翟青墨忽然起身,走过去,铁青着一张脸,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抱起来。
然后在一道道惊诧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地离开包厢。
路过药店,他给她买了解酒药,用他的杯子给她灌下去,车子开回她家院子门口,望向楼上亮着的灯光,翟青墨叹了口气,拉起手刹,把车熄了火,静静地转过头。
她喝醉酒会很闹腾,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做出来,但刚才吃了药,这会儿睡得特别安稳,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着那双漂亮的眼睑,从上往下,每一寸肌肤和五官都完美得让人心跳。
车顶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世界都安静祥和。他抬起手,情不自禁地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又像是触了电似的收回来,迟疑片刻后,将她鬓角那一缕散发别到耳朵后面,小心翼翼地,没再碰到她小巧精致的耳朵。
不知道等了多久,副驾驶上的女孩才缓缓睁眼。
翟青墨感觉到动静,转过头对上她惺忪的目光,嗓音平和道:“醒了?”
“唔。”阮漓抬手揉了揉眼睛,望向车窗外,“你送我回来的?”
“嗯。”
“谢谢,那我先回去了。”阮漓平静地垂下眸,然后准备去拉车门把手。
下一秒,却被男人结实的手臂拦住:“等等。”
阮漓低着头不看他:“干嘛?”
他的手缓缓往下,摁在车门那侧的座位边缘,将她整个身子牢牢困住,才压着嗓音问:“你真的要结婚?”
她眼皮一颤,受不住男人如此逼近的气息,别过头:“你不是很想我结婚么。”
翟青墨喉咙一哽,几秒后才发出声音:“我没有。”
阮漓瞪了他一眼,心口突突跳着,嗓音却毫无波澜:“哦。”
“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陷在过去。”他盯着她的眼睛,神色无比认真,“奚成不在了,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阮漓疑惑地望向他:“我一直都有自己的生活啊,关他什么事?”
“你们俩不是……”翟青墨愣了愣,目光在发抖,“你之前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阮漓顿时哭笑不得:“我没有。”
他似乎整个人呆住了,许久没能说出话,阮漓也低着头沉默。
车里寂静了半分多钟,她才听见那人夹着哽咽的声音。
“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他抬起手,放在她肩上,然后渐渐地用力,“他喜欢你。”
阮漓点了下头:“我知道,但我只把他当哥哥,没有别的感情。”
翟青墨盯着她,眼底泛出浅浅的晶莹:“大学的时候,他收到过你的情书,还发照片跟我炫耀。”
“我没给他写过情书。”阮漓面色平静地说,“我是寄过一封信,但不是情书。当时我在海边,记得他说没看过海,就给他拍了一组照片寄过去。”
不幸的是杨奚成收到那封信没多久,就牺牲了。
“他应该都没看到。”阮漓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我去给他收拾遗物的时候,那封信还没打开。也许他到死都以为那是情书吧,也挺好的,至少他那时候应该很开心。”
阮漓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到现在想起杨奚成,依然会觉得难过。
虽然没有喜欢,但他对她来说就像哥哥,像亲人,也是放不下的牵挂。
对翟青墨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那是他兄弟,哪怕他不在了,都不忍心染指他喜欢的女孩的兄弟。他替他,也替自己守着她,却不敢逾越半步。
他一直以为他们两情相悦,自己是那多出来的第三个人。杨奚成死后阮漓年年都去看他,生日,忌日,清明节,春节,从不缺席。她说奚成哥哥是孤儿,好不容易才有他们这些朋友,不能让他死后再变得孤身一人。
他始终觉得自己没资格,也没办法赢过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却原来,一切都是他会错了意。
“那天你说一直有喜欢的人,不是他?”翟青墨双眼泛红,指头几乎要捏碎她肩膀。
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鬼使神差地摇摇头:“不是。”
车里再次陷入静默。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全身的勇气开口:“阮漓,其实我——”
“漓漓。”不远处突然传来叫喊声,“是漓漓回来了吗?”
阮漓听出是妈妈的声音,整个人僵住,翟青墨也没来得及撤,两人就以一种诡异而亲密的姿势,被阮妈抓了个正着。
阮妈很淡定,若无其事地呵呵笑:“青墨也在啊。”
翟青墨赶紧坐回去,对阮妈礼貌地笑笑:“嗯,她喝了点酒,我送她回来。”
阮妈满脸热情:“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阿姨。”翟青墨不由得有点拘谨,“您带她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行,今天太晚了阿姨就不留你了。”阮妈把阮漓拉出去,“有时间再过来玩。”
“好的阿姨。”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才刚刚擦黑。
阮漓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快要被母上大人的目光给盯穿。
她心里还在想着怎么解释,阮妈突然激动地坐到她旁边,满脸欣喜和八卦:“乖乖,你和青墨在一起了?”
阮漓忙不迭否认:“没有。”
“那你们刚才什么情况?”阮妈脸色瞬间沉下来,“他耍流氓啊?”
“不是。”阮漓试图解释,“我们在谈事情。”
阮妈坐直了身板,义正辞严:“谈事情有这样谈的?别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谈恋爱还差不多。”
阮漓低下头:“妈,我问您个事儿。”
阮妈:“什么事儿?”
阮漓想了一会儿,再开口:“当年您跟我爸,是谁追的谁啊?”
“当然你爸追我了!”阮妈得意洋洋道,“你爸追我追了半年多呢,当时那街坊邻居全都知道。”
阮漓心事重重地揪着裙摆:“那如果,要是我爸不追您的话,您会去追他吗?”
阮妈哼了一声:“他要是不追我,没准儿我现在嫁得更好呢。”
“……”谁家妈妈这么不靠谱?普天之下也就是阮太太了。
阮漓嘴角一抽,彻底放弃从她这儿取经。
说起来这些年,翟青墨对她的好,也就差那一句话的事。
许多她以前不明白的东西,忽略过的情感,刚刚在车里,从他专注而热烈的眼神中,她似乎全都明白了。
原来那个傻子,一直以为她喜欢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