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涉及到了私盐案,楚辞立刻变得敏感起来,他觉得此事不宜再插手了。自古私盐案都牵扯众多,若没有上面的人撑腰,下面的人也不会冒着被砍头抄家的风险来做这件事。再贸然插手,万一被卷进去,恐怕会连累自身。
没想到只是在船上的偶然发现,竟然会带出这么多的风波,难不成自己是事故体质不成?楚辞忍不住开始怀疑。
但当楚辞向提督大人提出告辞后,却遭到了他的再三挽留。提督大人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所有的证据都是靠着楚辞推断出来的,要让他把楚辞放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范大人在闽地水师提督这一职位上也干了十几年了,碍于种种原因,一直寻不到升迁的办法。他是个武官,眼看渐渐上了年纪,若是再干不成一件大事,恐怕仕途就要止步于此了。
眼下之事虽然有风险,但同样存在许多机遇,若能办好,那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若办不好嘛,范大人看了一眼楚辞,届时也可想办法推脱一番……
楚辞被他盯着,哪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这事是他自己搞出来的,现在对方又拦着不让离开,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下来解决掉这事再走。
……
之前楚辞给范大人出的两个主意,一个是找到密道的源头,这事已经办妥了。但楚辞猜测贼人的通道一定不止这一条,俗话说“狡兔三窟”,别处一定还有通往此处的密道。所以范大人派了一队好手日夜在那废弃码头周围盯梢,一有动静便来报告消息。
第二件事,就是找出这些欠条上的人了。此事较为繁杂,需要大量人手,所以范大人回了一趟府城,将提督衙门的人都派了出去,能找多少,就找多少个。找到了之后便带回来按照楚辞设置的几个问题发问,再根据他们的回答录下口供以做证据用。
待上面的人找得差不多之时,一来二去便又耽搁了十几天。期间张文海来过一次,道那鱼丸生意已走上正轨,在漳州府卖得很不错,又道楚辞那些手下趁着楚辞不在的这段日子变得惫懒了些,原来楚辞定下的每月巡视各地县学考较学问一事也只有少数人去做了。还说现在漳州府流言遍地,有人说……
楚辞瞧见张文海脸上似有难色,不禁勾唇一笑,问道:“怎的这般难以启齿?他们说的话无非就是我八成被罢官回不去了吧?”
张文海点头:“楚兄真乃神人也,他们如今在传,说你被上峰招去已过月余音信全无,估计是自身难保了。更有甚者,已经在打听下一任漳州府提学会是何人了。”
“看来他们对这套程序很了解啊。”其实不止是漳州府,闽地其他州府的提学都换的比较勤,最长的也不过待了三年时间,最短的待了月余就忙不迭地走人了。
张文海脸上有些愤色,在他看来,有楚辞这样肯做有担当的官员来治理这一方学政,那些人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有那样的心思,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们可有为难你们?”楚辞问道。
张文海摇了摇头:“目前倒是还没有,估计也是看在那些鱼丸的份上吧。”如今漳州府那些人很是追捧鱼丸,还道它们是京中的贡品,把它们的来源编的头头是道。这般言之凿凿,就连张文海都忍不住要相信,这东西确实是京里来的了。
“那就好,再过几日我应也可回去了,到时候再来收拾他们。你们先帮我盯着,看谁的动作最大。”楚辞笑了笑,看在张文海眼中似有几分不怀好意。
“对了,还有这东西,帮我送出去吧。”楚辞进屋取出一卷纸,递给了张文海。
张文海展开一看,竟又是一份题集。遥想当年那本《辞海题集》初问世之时,可在周边几个县引起了轰动,当时那抢购的场面至今都还似在眼前。
如今楚辞的身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恐怕许多人还未翻阅过,单单是看着上面的署名,就已经心甘情愿掏银子了。
张文海心下感慨,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下,他拿到时便觉这卷纸的厚度不太一般,翻开看才知,原来这是一套题集,分为几册,内容从童子试一直出到了会试,上面不仅有各种题目,还有很多答题技巧,甚至还贴心地附了许多考场规则,不管哪场考试,上面都应有尽有。对一些初入考场之人来说,帮助非常大。
“楚兄,这物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内容如此详尽,对我等学子来说,可谓是一大助力啊!”张文海很激动,他回去一定要仔细看看会试和殿试的规则及试题,虽然他目前还未过乡试,但他此刻信心极度膨胀,觉得那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楚辞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约莫是在那次讲座之后吧,我一直带在身边,想到就写一些上去,也没刻意去出,所以慢了点。此物你帮我寄回县学去,劳夫子帮我校对一二,到时候再去找陆掌柜,商议一下出版事由。”
张文海点了点头,他已经听楚辞说过闽地水路和陆路的弊端了,想来也是很不放心这花费了很多心血的东西落在贼人手中。
张文海手里握着张家的一支商队,届时就让他们帮着带回去便是了。
将题集交给张文海后,楚辞松了一口气,既然当初答应了那些人有空就会出些题,不做就是失信于人。一个好名声也是需要经营的。
……
“楚大人,这两箱欠条上的除了几个失踪人口之外,其他人的口供已悉数在此。本官一一看了,发现此事正如你所说,这些人恐怕都在无意间泄露过秘密,甚至连他们自己并不知情。”
范大人表情十分严肃,在他管辖范围内可能出现了别国的奸细,这对一个将士来说,是很大的耻辱。虽然目前还不能万分肯定这是倭人的计谋,但他们确实在其中扮演着某些角色。
楚辞想了想,对范大人说道:“这些失踪之人是何身份,家人有没有来报过案?”
“有几个据说是报了案的,只不过本官到底武官,不好干涉县衙太多,故不便去查他们留在当地衙门的案底了。”范大人说道,这罗潭县他还是因着花船一案才勉强插手的,按理说,地方军事和政事应是互不干涉的才对。
“下官也知道大人的难处,这样吧,还请大人派手下将那几个失踪者的家人找过来,下官有话想问问他们。”
“行,本官这就遣人去办。”范大人往外走去,忽然又停了下来,他顿了片刻,说道,“楚大人,本官最近动作太大,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打探,若长久没有进展,恐怕会功亏一篑,还望楚大人你不要辜负本官的信任才是。”
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楚辞道:“下官一定尽力而为,不负大人所托!”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十分坚定。
范大人听后,心中倍感安慰。
水师的动作很快,不过半天时间,这欠条上面失踪人口的家属便已经全部带来了。
失踪者一共有七人,被带来的家属中,可能有他们的父母兄弟,也可能是妻儿。一群人惶惶不安地站在厅堂里,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楚辞没有立刻出去,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场的每个人。观察了一会之后,他让一个士兵去发话,待知道他们被带来的原因是因为那失踪之人时,场中众人面色各异。
有几人一听到名字便已经泣不成声,好好的人出去,怎会几年时间毫无音讯呢?他们日也等,夜也盼,盼着能再见他们一面,可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以失望收场。
有两人脸上虽强装出悲伤的样子,但眼中却并无伤痛,甚至还有些不耐。楚辞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两人分别是那失踪地周庆和贾坤二人的家属。
“各位,官府找大人来问话,目的就是想帮大家把亲人找回来,还请大家能够知无不言,不要有所隐瞒,以免遗漏了重要消息。”楚辞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嘴里劝道。在说话时,他的余光一直看着那几个人,发现他们在听到要把亲人找回来时,脸上偶然流露出几分不以为意的表情,就像是不相信官府能做到一样。
其他老百姓却很激动,一时间恨不得将失踪者的生平都告诉官府的人,他们迫切希望官府能帮他们找回亲人,就算……就算只找回一捧白骨也没关系……
楚辞问了他们一些问题,例如人是何时,因何事,和何人一起去往何地?家人又是何时发现他们失踪的?失踪的这些年来有没有莫名其妙的人上门打听他的下落?
大家回答的都差不多,楚辞特别关注的那几个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回答的中规中矩的。
问过话后,楚辞就让他们排着队将那些失踪者的外貌特征报上,他会当场作画将他们画出来,而后贴在城门口重金悬赏,寻找他们的下落。
百姓们不疑有他,一听他这样说,立刻就把外貌特征说了出来。楚辞根据他们的描述一一作画,直到他们说有七八分像了才画下一个。
“轮到你了,速将周庆的外貌报上来。”楚辞难掩疲倦地捶了捶手,这一下午画下来,别说还真有几分难受。
周庆父亲立刻上前,也像其他人一样,把他的外貌特征说了出来,只是在说话时,他总是忍不住看右上方,手也不自觉地捻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
“是长这样吗?”楚辞按照他的说法把人画了出来。
这人佯装仔细端详,但实则眼睛停留在画上的时间却很少。过了一会儿,他说:“没错,老爷,这就是我儿周庆,您画得像极了!”
“是吗?”楚辞勾唇一笑,然后挥手让他出去,又问了起了那贾坤的家属。
“许亲卫,劳您派几个人暗中跟着周庆和贾坤二人的家属,看看他们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楚辞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已经能断定这两人应该是在撒谎了。人撒谎时表情动作都会有细微的变化,一般人不会特意观察,但若有对此比较了解的,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不同的。
而之所以这两人行为反常,楚辞觉得,应该是他们其实见到过失踪后的两人,并且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才会帮着掩饰。
楚辞没有当场揭穿他们,为的是不想打草惊蛇,他确信,人只有在自己确认安全的环境中,才会放松下来,不经意地暴露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