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他们天未亮就从提学司出发,直到近午时才把人接回府城。
毕竟秦顺是京城派下来的督学,往大了说就是朝廷派往地方的钦差大臣,于情于理,当地知府也是要出面接待一下的。
所以,楚辞还未下车,就听人来报,说陆知府在聚仙楼摆了一桌,说是要为督学大人接风洗尘。
有人请客,楚辞焉有拒绝之理?他平日里虽大方,但也不想为讨厌的人花钱。于是楚辞和颜悦色地对来通报之人说道:“知府大人好意,吾等却之不恭。烦请小哥回去转告一声,说楚某待会就和督学大人一同前来。”
那小哥应了,转身便回去通报。楚辞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然后就直接下车,来到后面一辆马车旁。
正好秦顺也想问问为何突然停住了,他刚一掀开帘子,就看见楚辞笑盈盈地看着他。
“楚提学,怎么突然不走了?难不成是你的马车突然坏在半路了?还是你那匹老马已经拉不动车了?”秦顺习惯性地挖苦楚辞,自从御史台在和楚辞的争斗中次次败北后,御史台的威信就降到了历史新低,他们弹劾别的官员时,那些官员也不如以往好性了。最让他们难过的,是皇上对他们的态度也不比从前了。
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小子造成的。秦顺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嘲讽楚辞的点。
楚辞呵呵笑了一声,说道:“秦大人说笑了,我的马和马车都是官府配发的,您是想说户部的大人们中饱私囊,故意采买一些劣质的东西给下面的衙门吗?”
秦顺冷哼一声,这个狡猾的楚辞,又想给他挖坑,户部的那些人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吗?他这次出行所花用的银两回去还得报账呢!
“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楚提学你何必这样认真。既不是车马出问题了,那又何故在这大街上突然停下?”
楚辞说道:“秦大人,是这样的,我们陆知府身为东道主,听说您今日莅临漳州府检查学务,便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请秦大人您尝一尝咱们漳州府的特产,不知您可愿赏脸前往?”
秦顺心中得意,但脸上却是一副勉强的样子:“既然知府大人如此客气,那本官也不好拒绝,便去坐一坐吧。”
楚辞见他答应,便吩咐其余下属们先回提学司去做好前期工作,以备检查。聚仙楼离东街不算远,马车拐进一条巷子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秦顺下了马车之后,看着面前的聚仙楼,做作地叹了一口气。楚辞听了,觉得他恐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便假装没听见,只一心招呼他往里走。
秦顺见状,又叹了一口气,道:“唉,楚提学啊,本官实在是替你可惜,原本在京城待的好好的,偏偏就外放来了这么一个地方。别的不说,就这酒楼看上去,都比咱们京城的要小上许多,看着就小家子气,楚提学,你说是不是?”
楚辞见迎过来的店家听见此话后脸上表情有些不太欢喜,便道:“秦大人此言差矣,漳州府地处南方,咱们南方的建筑讲究的是小巧精致,而北方则讲究大气豪放,两者各有各的好处,无甚可比较的。”
店家听见他这么说,脸上又带了笑意,他这聚仙楼一直以来招待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背后自然是有些背景的,刚刚突然被人说小家子气,难免有些不快。
“楚大人,您里边请,知府大人他们已经在里头了。”秦顺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店家却已经引着他们往楼上的包间走了。
刚一入包间,就看见知府大人带着衙门里的几位官员等候在门口,一见秦顺,便向他行礼。
秦顺端着架子,冷淡而矜持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各位不必客气,起来吧。”
“谢大人,秦大人百忙之中,能够拨冗莅临,真叫蓬荜生辉啊。下官公务繁忙,不曾远迎,还请大人见谅。”陆知府对于京城来的大官,一直以来都是很尊敬的。
“这倒也无妨,毕竟本官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考察政务,有楚提学他们相迎就可以了。本官还没多谢知府大人的款待呢。”秦顺见他这般恭敬,心里也很舒服。
秦顺稍微露出一点善意,陆知府就觉得受宠若惊,立刻摆手称这只是区区小事,根本不足挂齿。说着,便将秦顺让到了主位上坐好。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陆知府拍了拍手,便有人端着盘子过来上菜。来到沿海地区,吃的自然是以海鲜为主的了。楚辞看着这满桌的美食,心下猜测这一顿一定花了陆知府不少银两。瞧瞧这种品相的鲍鱼和海参,个顶个的都是极品。
秦顺见到这一桌心里也是比较满意的,这一大桌子放在京城的酒楼里,没有几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甚至有些还是贡品,寻常人根本吃不到。
他拿起筷子每个尝了点,待夹到中间汤盆里那白生生的小圆球时,却突然犯了难,怎么也夹不上来。一旁的陆知府很有眼色,立刻殷勤地拿着汤匙亲自给他舀了一颗放进碗里,嘴里还热情地说道:“听说这玉融丸是京城的贵人们才能吃的东西,咱们漳州府也学着弄了一些,秦大人您尝尝这味道,和京城吃的可有不同?”
秦顺心里犯疑,因为他在京城之时根本就没吃过这物。可眼下桌上的几人都笃定地看着他,他也不好露怯,只能将这玉融丸舀起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嗯,你们这玉融丸吃起来软嫩弹牙,滋味鲜美,堪称上品。”秦顺也觉得这东西好吃,但他还是说道,“可是和京城的一比,却还是有些不足之处。京城的玉融丸入口即化,味道无与伦比。”
陆知府脸上有些遗憾,他本觉得这东西已经很好吃了,没想到京城的竟然更好一些,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味道,只可惜他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尝试了。
楚辞在一旁憋笑憋的脸都红了,这秦顺一本正经地装逼,是欺负他们没去过京城吗?楚辞坏心眼一动,惊讶状问道:“秦大人,京城竟也有玉融丸?下官以前在京城时从未吃过,莫非,这是御赐给您的贡品?”
秦顺一时忘了楚辞是从京城外放的,闻言脸上便有些不自然了,他斥道:“那当然,此等美味,岂是区区六品官就能吃到的东西?现在这里既有了,楚提学便多吃几颗吧!”
他话中意思很明显,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楚辞心里偷笑,脸上却一副惋惜的样子:“秦大人说的是,御赐的下官既然无福消受,那这里的一定要多吃几颗了。”说罢,便埋头吃了起来。
陆知府不知楚辞是在打趣,心里对这秦大人难免又高看了几眼,能得皇上御赐菜品的,一定是他的心腹了。若关系打好些,说不定也能去京城当个官呢!
于是,他更加做小伏低,话里话外都是追捧之意,秦顺也有意冷落楚辞,席间就只跟陆知府说话。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只一顿饭的功夫,两人竟已称兄道弟起来,仿佛他们不是初次见面,而是故友重逢。
待散席之后,两人相执醉眼朦胧,约定好来日再聚之后,便被手下分开了。楚辞带着醉醺醺的秦顺他们去了驿馆安置,安置好秦顺之后,楚辞又叫了一桌席面给秦顺的随从们。
“诸位一路辛苦了,过来用些饭食吧。”楚辞热情地招待着他们。
这些随从们先是推拒,在楚辞的再三劝说下,他们便推推挤挤地坐下了。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地位较低,突然有个当官的对他们态度温和,他们反而变得拘束了。
不过楚辞是谁啊?他一向都很会来事,只一会儿功夫,他便和这些人相谈甚欢了。等时机成熟之后,楚辞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起秦顺平日里的工作习惯来,由于他话术高明,这些人只觉得这位大人好奇心比较重,根本就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当。
席间,有人提到了,说前天晚上在省城之时,秦大人看了一宿案卷,还说什么要把里头有功名的找出来。他们字认得不太多,跟着找了一宿。
楚辞心里一惊,在这种时候,秦顺的每种行为必然都是有原因的,找出有功名的人是因为什么呢?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某个随从回忆了一下,说道秦大人说这个很重要,还特别念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李林华”的,说那个人因杀人被革除了功名流放之类的。说完,这随从还感慨了一句官老爷就是好,杀人不用偿命云云。
楚辞听他说时,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他立刻推说衙门里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辞了。临走时,还又给他们添了几个菜,让这些随从们连声称赞他的大气。
提学司里,大家正坐在堆满各项资料的大厅里紧张等候。当听说提学大人回来了,他们便都坐不住了。
“楚大人,这,督学大人没有和您一同前往吗?”官员们发现只有楚辞一个人回来了,心下很是不解。
“督学大人和知府大人一见如故,而后两人便多饮了几杯,此刻已经在驿馆里歇着了。”楚辞说完,就步履匆匆地走进大厅里,在一堆资料里不断翻找。
“楚大人,您在找什么?”
“快,一起帮着找一找,三年前乡试中举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做李林华的。”楚辞边说边翻。
负责做这个资料的周青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大人,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了吗?”
楚辞停下动作,回头看他催促道:“此事稍后再议,你先将那人找出来。”
周青看他脸色觉得似乎应该有大事发生,便立刻去自己整理的那些资料里面翻找,不一会儿就找出了这个人。
楚辞接过来后,仔细查看关于此人的介绍,上面说他是溪县李家村人士,于天和二年乡试中取第七十九名,授举人功名。
“将此人文书上的信息改一改,他的举人功名已经被革除了。然后再去知府衙门将近三年罪犯的簿书借阅出来,看一看这里面有多少人功名已被革除的,文书上全都要做修改,并且每人还要再出一张告示底稿。大家动作快些,明日之前,一定要做好。”
他的表情很是严肃,其他人也不敢怠慢,立刻四散动作起来。
楚辞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去打听了一下,要不然真要被秦顺那厮揪住把柄了。可恨之前的那些提学都是不办正事的,留下一堆烂摊子却要他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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