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稷被请上大殿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有些惆怅,又觉得有些好笑。父皇清醒之时,他都没上过几次大朝,没想到有朝一日沦为了阶下囚,反而还上朝来了。
那天穆远修回大理寺后,告诉他,太子殿下答应见他,只不过他不会到大理寺来,而是让他在早朝时去大殿上见他,并且说出他知道的皇室秘辛。
虞稷听后一脸怪异,问道:“本王要说的是皇室秘辛,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还是秘辛吗?”
穆远修回道:“这是皇后娘娘做的决定,如果您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就必须按照她说的去做。”
“你说,是母后让本王去大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件事说出来?”她疯了吗?难道她认为自己一定会顾及父皇的颜面甘愿自己蒙受冤屈?
“正是,所以您可以先想一想,明日上了朝该怎么去说。”
虞稷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一想,就想到了大朝上。他看着文武百官打量的眼神,里面满是嘲讽与厌恶。大魏以孝治天下,大家见到他这样气晕父皇,杀害庶母的不孝子,没有直接动手已算庆幸。
“大皇兄,你说自己没有杀害张贵妃,可有什么证据吗?”虞秋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着虞稷狼狈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当日御林军进内殿时,应该看见本王的状态,在张贵妃死之前,我就已经被人敲晕在地,醒过来后,还是听狱卒说起,我才知道张贵妃已经死了。”虞稷说道。
他的话刚说完,张大人就站了出来:“一派胡言!那日殿中只有四人,你,圣上,皇后娘娘和二殿下,人不是你杀的,难道是皇后娘娘杀的吗?若照你所说,为何二皇子不站出来说明真相?你分明就是在说谎!”
虞稷看着这个经常与他作对的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张大人被他诡异的眼神看得皱眉,说道:“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因为被本官揭穿了无话可说?”
“不是,你刚才说的,正是关键所在,也是我所说的那件皇室秘辛——为什么母后杀了人,老二要帮他掩饰呢?那是因为,老二才是她的亲生孩子,而本王的生母是张贵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台上的虞秋都一不小心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被小全子伸手拦住,才没滚下台阶。众臣们议论纷纷,都在说太荒谬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虞稷说的话是真的。
张大人脸色骤变,良久之后才道:“你果然如老夫所想的那般无耻!为了脱罪,竟连这样的借口都能编造出来!民间传言只说你并非皇后亲子,却没料到,你竟连皇后换子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虞稷看着他,说道:“本王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流言,这话是父皇那夜亲口所说,如果我有半句话的谎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语气中满是悲愤之感,众臣被他的话镇住,一时再无声音。
虞稷看了看众人,将那夜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父皇拿出废后的圣旨后,母后不知上前说了什么,竟把父皇气得吐血昏了过去!本王担心父皇的身体,便让他们去传太医。张贵妃想走,老二却跪下来求她,让她不要出去叫人。本王见状,想要自己出去喊人,谁知脑后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虞稷两眼通红,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想起母后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刺进他的心脏,让人痛不欲生。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将是大魏建国以来,皇室闹出的最大丑闻!
“……本官凭什么相信你?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和二皇子又是举证你杀人的人,你要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张大人以艰涩的口吻说出这几句话,当年之事,他也有参与,所以他知道,虞稷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
虞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只要让本王与母后滴血认亲,便能验明真伪。”
他说的如此笃定,让人不得不信。于是臣子们一起上奏,让太子请来皇后与二皇子对峙。
虞秋下了令,二人很快就被请来了。将前因后果一说完,皇后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看向虞稷,哭着说道:“稷儿,你为何要污蔑母后的清白?母后只是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你竟然心生怨恨,还说自己并非母后亲子?”
“你是母后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来,母后对你怎么样,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你是仇人之子,我又何必为你掏心掏肺?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她就像一个被逆子伤透了心的可怜母亲一般,在众人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大臣们见状,心里原本的怀疑顿时去了大半。
是啊,大皇子素行不良,说出的话怎能作数?皇后娘娘虽然比较宠溺孩子,但在其他方面,一贯是贤名在外的。而且皇后换子,也说不通啊,若说是张贵妃要换子,他们也许还相信点。
虞稷看她现在还要倒打一耙,心里萦绕的眷恋又去了几分。
“母后,我还叫您一声母后,是念在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上。孰真孰假,只要滴血一验便知,您又何必再惺惺作态?”在牢里的这么些日子,虞稷将自己有记忆以来的事都回忆了一遍,他绝望的发现,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母慈子孝,说不定真是假的。
皇后被他决绝的话气了个倒仰,闻言也擦干了眼泪,道:“是母后没教好你,既然你决意要验,那也行,腊梅,你去弄碗水来,让本宫与他验一验。”
腊梅听话地走了出去,片刻后端来一碗清水,托盘上还放了一把小匕首。
皇后率先割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入碗中。她痛心地看了一眼虞稷,然后把刀递给他。
虞稷拿到刀,往手指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滚落碗中。几乎是顷刻间,两滴血就融合在了一起。
虞稷手上的刀掉落在地,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应该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相融?!”
虞秩也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皇后,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忙将表情收敛了。
皇后眼中暗藏得意,可表情还是一样痛苦:“我们是亲生母子,自然血肉相融,又有什么不应该?稷儿,母后不知你是受了何人蛊惑,才会认为母后不是你的亲娘,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就不要再装下去了!”
虞稷还是满心不解,看看碗,又看看皇后,眼中满是恐惧。难道那天父皇说的全都是假的?他其实就是母后亲子?只是觉得他太不上进,才想将虞秩换给母后当孩子?
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上次提到滴血认亲之后母后就承认了,为何现在他们的血液会相融呢?!
朝臣们刚刚一直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动手,在血液相融之后,有些人不禁为之前相信了虞稷的话而羞赧。
“此人不仅杀死庶母,还编造谎言诬陷亲母,抹黑皇室,简直是罪无可恕,臣请旨,将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张大人刚刚心里有些动摇,真相大白后便羞愤不已,直接请旨杀死大皇子。
其他人觉得他说的对,刚想附议,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且慢!”
声音从中后方传来,待看清来人后,御史台的几位率先惊呼出声。
“楚辞!”
他怎么会站在这朝堂之上?!
“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出声?”张大人怒视楚辞,他现在只想早点解决那个畜生,根本不想再听任何一句话。
“下官楚辞,乃新上任的提学同知。之所以出声,是因为对这滴血认亲的结果有些疑议,想要弄个明白。”楚辞不卑不亢地说道,有些见识过他在朝堂上辩才的人,此刻都紧紧盯着他,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哼,你一个提学同知,不去管学子,倒管起了朝政之事,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楚辞诧异地说道:“难不成这朝堂已经变成了张大人的一言堂?其他臣子不许出声,只你一人能说?”
“你!本官并无此意!”
张大人不善地看着他,他是楚辞调离京城后才回来的,当年在朝堂之上的还是他父亲。
御史台的大人心里流下了欣慰的泪水,终于不再是他们对上此人了。这姓楚的无比狡猾,又能说会道,每一句话都似乎藏着一个陷阱,让人不知不觉地就被他抓住把柄。最可恨的是,圣上竟也偏着他,只是如今是太子殿下监国,不知他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猖狂。
事实证明,他只会更加猖狂,因为台上的太子殿下开口了:“先……楚大人,你说你对滴血认亲的结果有疑议,为什么呢?是哪里不对吗?”
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楚辞身上,皇后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当初,他刚考上状元,圣上就经常提起他,说此人有大才。等他办了几件事后,更是对他无比信任,甚至有意要将他留给虞稷当太子少傅。
皇后也悄悄打听过他,闻言又惊又怒。虞稷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一旦信任某人,必定会言听计从。万一这有些邪性的楚辞真的让他改过了怎么办?于是,她才会派人设计他,故意挑起二人矛盾,又将虞稷叫来,说了很多他不爱听的话,让他对这楚辞的恶感越来越深,最后在圣上面前大闹了一场。
结果比她想象的还好,这楚辞直接被外放出京,心头大患终于解决,虞稷也果然如他所料,行事越来越张狂没谱。
他这会怎么又回来了呢?到底是谁将他调回京城的?皇后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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