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弹指一瞬间，却将天上换人间。
看人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往事不堪回首明月中。
少不更事的儿子与小伙伴在房间摆弄一堆破玩具，大呼小叫的快乐无比。
儿子的快乐并不能驱赶我内心的悲凉，年关将至，万事待举，凄风冷雨天气倒是非常贴近我此刻的心境。
不堪回首，往事如窗外的细雨，密密麻麻，在眼前飘荡。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随着经济形势江河日下，我的创业就如海滩上堆砌的沙堡，潮起潮落后，一切了无痕迹。
小说的原型取材我在天涯写的一个帖子，当初写这个帖，本意是记录重头再来的创业过程，所以小说不可避免有部分自传的痕迹，小说是虚构的，不同于生活的真实，我已经做了绝大部分的改动，即使似曾相似也请不要对号入座。
第二次创业失败后，我也失去了继续写下去的心思，遂停笔封贴。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为养家糊口，为了一个梦想，我把它再次刨出来，于是就有了这篇小说。
生活还在继续。
故事也是。
2016年9月9日写于东莞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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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吱吱作响的电动大门闭上，我作为企业主的身份也到此结束。
今天是月26日。
这是我铭记终生的一天，8年来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创建起来的工厂，在这一天正式结业清算，8年来的心血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留恋的看了最后一眼，三层楼高的厂房，静静矗立在那里，小楼依旧，只不过失去了往日的繁忙的景象。
老婆抱着尚未满2岁的儿子在一旁轻声催促：“走吧，时间不早了。”
我老婆叫邓淑婷，一个平面模特，结婚后她为了支持我，放弃了她初有成就的模特工作，安心的在家过着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的德叔走到我和淑婷身边，从身上掏出几张红色大钞，卷成小小一团，塞在我儿子的小手里，歉意的说：“这钱路上给孩子买点吃的，也是我给小宝的一点心意。”
德叔全名叫赵振德，是我的厂长，也是工厂所在振兴工业区房东赵振强的大哥，一个年过六旬很热心很实诚的小老头。
“这怎么行？”淑婷哪好意思收，她伸手想拿过来还给德叔，儿子看着她要抢夺自己手上的东西，急得哇哇大叫，左闪右躲，不肯乖乖就范。
“弟妹，这是我给孩子的，别把小宝弄哭了。”德叔一边说，一边拍拍手摊开双掌，嘴里嚷嚷：“小宝，来，给爷爷抱抱。”
聪明的小宝自然懂得寻求保护，他挣脱妈妈的怀抱爬到了德叔的手上，见妈妈没能夺走手里的东西，他开心的咯咯笑个不停。
“老公！”听到老婆的央求，我转过身来，望着老婆求助的目光，我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冲她点点头说：“德叔的心意，我们就不客气了。”
淑婷这才停了手，站在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德叔在逗儿子玩。
我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德叔身边，我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趁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向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目前我只想得到这种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感激，我低声地说：“谢谢你。德叔，这几年来多谢你的关照和帮助，跟我干这么多年，没想到走到这一步，对不起你。”
没想到我会行如此大礼，朴实的德叔慌了神，他赶忙把儿子递还淑婷，双手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望着我的眼睛。诚恳的说：“斌仔，这么说你就见外了，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这个厂长没能帮到你，我还得谢谢你给我一个老头这么好的工作。”
见我没有出声，他抽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鼓励我：“斌仔，不要灰心，你还年轻，今后大把机会可以翻身。”
德叔的话让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句古诗：出师未捷身先死，纵使英雄泪满襟。顿时一种酸楚、悲愤的感觉涌向心头。我不敢开口说话，我怕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我用力点点头，松开紧紧握住德叔的手，转身就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过去，这里的气氛太压抑，我要马上离开，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而不流泪。
即使是失败，我也要高昂起头颅离开，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
淑婷见我和德叔聊天，就没再搭理我们。她知道，以往我和德叔在办公室喝茶，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所以没有再催促。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没有任何心情聊天。她把儿子放在地上，刚松开手就看见我一声不吭的拉开了车门，她带着往日的默契，也没出声询问，于是赶紧抱起儿子，紧跑几步跟在身后上了车。
关上门后我放下了车窗，淑婷会意地抓起儿子的小手，一起大声的给德叔道别：“来，宝贝，我们跟爷爷说再见。”
“再见！”
在儿子稚嫩的童音里，我探出半个身子，用力的跟德叔挥了挥手。
汽车开动的那刻，抑制多时的泪珠终于在眼眶滚落。
从倒视镜我看见德哥叔孤零零地站在保安室的大门前，夕阳下的他头发灰白，神色落寞，就像一棵行将枯萎、光秃秃的老树。
身后保安室顶上二个不锈钢大字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至尚。
再见了，至尚！再见了，我奉献八年青春和血汗的工厂，这个曾经盛载我希望和梦想的地方，从此一别，永不相见。
再见，东莞！
汽车拐出工业区的路，行驶在莞樟大道上，我趁老婆和儿子在玩耍的空隙，悄悄地用手指擦去残留在眼角的泪，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伤心。
本来计划工厂清算完后去深圳，到高速路口的时候，我心念一转，临时改变了注意，决定先老家住上一段时间。我需要休息，我想在家乡彻底的放空自己。
汽车过了高速公路收费口，下一个岔路处，我把方向盘一转，果断的选择了往广州的方向。坐在后座正在逗小宝玩的淑婷不明就里，诧异地问我：“老公，我们不是去深圳吗？怎么往广州方向走？”
“我想回老家。”我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双手紧抓方向盘，赌气似的一脚油门到底，越野车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中快速冲向前方，如同追赶猎物的猎豹。
突然加速带来的惯性让淑婷不由自主的往后靠，她抱紧儿子，知道我心里很难受，所以并没有出声责怪我的莽撞，而是柔声的安慰我：“老公，注意安全，我和小宝才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没错，我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儿子和老婆是我最珍贵的财富，我不能再失去他们了。我瞬间冷静下来，松开脚，让车速慢了下来。见我很配合，淑婷似乎心里也踏实不少，用赞赏的口气安慰我：“我相信你是最棒的，我们肯定会好起来的，是吧，老公。”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感动。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淑婷叫见我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就想活跃气氛，她一个劲地扮鬼脸逗儿子发笑，她想用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声驱散我内心的忧郁和暗影。
这招果然很凑效，儿子嗲声嗲气的腔调和他们两人起此彼伏的笑声让我忍俊不住，噗哧一声，我终于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
听到我笑出了声，淑婷很有成就感，她开心的抱起儿子，让小家伙站在后座中间，开始教儿子说话：“小宝贝，我们跟爸爸说要开心，我们都爱爸爸，是不是。”
在儿子和老婆一唱一和的嬉闹中，我狂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汽车平稳的行驶在高速路上，我见前方的路上没别的车辆，就一只手抓住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放在儿子的小脑袋上抚摸着，告诉老婆，同时也是勉励我自己：“老婆，小宝，我爱你们。我会振作起来的，我肯定要给你们幸福的生活。”
“相信你，老公，我和小宝也爱你。”淑婷甜甜地回了一句，见我语速平和，神情自然，知道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就完全放心下来。
她拉开我放在儿子头上的手，娇嗔的对我说：“你专心开车，我陪小宝玩，你可要保证我们母子俩的安全哦。”
一路上，她们两母子持续不断的笑声驱赶着我的疲倦和不快，我时不时从车内的后视镜观察淑婷的表情，她一脸幸福的笑容，慈爱有加抱着着儿子，安详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快到清远市阳山服务区的时候，淑婷担心我太疲倦，疲劳驾驶容易出意外，坚决要求进入服务区休息一阵，这里离家还有5个小时，我本想一鼓作气开到家，看到她脸上不容商量的神情，想想也对，我最宝贵的财富都在车上，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就乖乖地听从了她的建议。
进入服务区，停好车回头一看，长途的困乏已经让儿子甜甜的进入了梦乡，我把后车窗放下留出一道一指宽的缝隙。保证车里的空气流通。老婆细心的拿出一件衣服给儿子盖在身上，才狠心地下了车。
晚上八点多，夜幕下的服务区灯火通明。由于不是节假日，服务区里停留的车辆不多，稀稀拉拉，随意停放着。
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后，才发觉肚子已经饿得在叫唤。我牵着老婆的手走进餐厅坐下，随手拿起一个餐牌递给她：“老婆，想吃点什么。”
淑婷接过菜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欠身低声对我说：“老公，我不想吃饭，我们去买个方便面吃吧。”
听淑婷这样说，我诧异的瞪大眼睛盯着她看，仿佛不认识似的。在我心目中，她对吃一直很讲究，外出吃饭餐厅要有情调，在家做饭也是十分注重食材的健康搭配，有时候我工作到深夜，她宁可煲汤煮面，或者熬粥当宵夜，也不准我吃方便面。
现在她自己却主动要求吃方便面。
我心头一热，知道淑婷是想省钱，就更不愿委屈她，坚持要点几个菜。我招手唤来服务员：“美女，点菜！”
再穷，吃餐饭的钱还是有的，我还没有沦落到连饭都吃不起那步田地。
看到服务员走了过来，淑婷连忙摆手示意不需要。她给了我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小宝还在车上呢，点菜那么久，我吃得不安心。”
想到儿子还在车上睡觉，我忽然想起车上除了几瓶矿泉水什么吃的都没有。
由于一整天都在清理资产和安抚欠款的供应商，我忙得连一口热水都没时间去喝，根本没空暇精力去考虑其他的。又是临时起意回老家，素来贤惠的淑婷也没想到要准备一些面包牛奶。
在超市里买了两桶方便面和一排纯牛奶，淑婷趁我泡面的空档跑去车边去观看看儿子是否醒来。左瞧右看了好一阵，她才放心，走过来一脸幸福的告诉我：“宝贝睡的好香哦。”
我端着泡好的方便面走到一张空桌，正准备放下泡面，淑婷制止了我要坐下的打算，她掏出一包小纸巾，抽出两张细心的擦了一遍凳子，又把桌面上的污渍擦拭干净，才招呼我坐下。
淑婷端过一桶面，打开虚掩的纸盖，用配备的调羹轻微的搅拌着，再挑起几根面条送入嘴里。
我清楚的看到，她眉头微蹙。发觉我在注视着她时，眉眼旋即舒展开来，巧笑嫣然的撒娇：“老公，方便面真香，很好吃。”
我冲淑婷露了个笑脸后低下了头，一只手撑在额头上，张开的手掌遮住了我的眼和脸上的表情。
因为我又有流泪的冲动。
我无声的吸着气，想遏制住心头涌出来的酸楚，可是越想遏制流泪的感觉越强烈。在泪珠即将涌出眼眶的那刻，我把头转了个方向。我举起碗挡在面前，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来掩饰我的难过，不想让老婆看到我的脆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已经伤心欲绝。
伪装坚强，今天却数度落泪。
泪珠滚落下来，融合在汤里，面我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为了掩饰，忍着难受劲我把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放下空碗，我嘴里不停的哈着气，装出一副辣得受不了的样子望着淑婷大声说：“好辣，老婆你看，我眼泪都辣出来了。”
淑婷近在咫尺，脸上凉飕飕的，估计还残留着泪水，我不敢用手去擦它，淑婷是个细心又敏感的女人，我怕这个动作会引起他的注意。希望编织的理由能瞒过她，我是她的老公，是家庭的主心骨，不想让她看到我内脆弱的一面。
服务区的风从不同的角度刮过来，带着丝丝凉意，淑婷手上的一次性的调羹不停地在面碗里搅动，碗里的方便面仍然满满的，似乎没有动过。
她脸上仍然是楚楚动人的微笑，眼睛仍然充满爱意的看着我。我发现，她早就察觉到我的异常，一双慧眼布满了雾气，她笑中含泪，默默地看我蹩脚的演戏。美丽精致的脸上，有着两道蜿蜒曲折的泪痕，不断的有泪珠顺着脸颊慢慢下坠，跌落在面碗里，跌落在我心里。
“老婆，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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