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巧妙的一个转身,自他身边擦过:“各位大人快请坐吧,布菜这样的粗活,还是叫奴家来做才是。”
说着话,她将托盘中放着的几个大碗给搁在了桌案上。袅袅的蒸腾的烟气中飘着几个元宝样的玩意,颜色却各不相同。趁着香气扑鼻浓白的汤,煞是好看。
姜羽凡瞧的食指大动:“这是什么?”
“是二十四气馄饨。”阿茹微笑着说道:“我往日里在家里坐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喜欢养养花。世间花朵种类繁多,花期各不相同。我闲来无事,便根据二十四节气采了不同的花晒干再腌制。难得今天来了贵客,我便将那些腌制的花酱馅料拿出来给各位做了馄炖,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这么费劲么?”姜羽凡吞了吞口水:“那我可得仔细尝尝。”
“都尝尝吧。”苗有信微笑着挠了挠头:“阿茹就是心思灵巧,我都没怎么在意她经竟收了那么多的花酱。往日里她可是不给我做这么费劲的玩意,我今日也是托了大家的口福呢。”
姜羽凡早已等的不耐,端起碗来先喝了一大口的汤。神色愉悦而舒爽赞道:“苗大嫂这手艺真是一绝,光这汤就已经叫人鲜掉了舌头,你这又是什么讲究?赶紧告诉我,我回去也教教府里的厨子,回头做给我喝。”
阿茹抿唇一笑:“无非就是用鱼肉和羊肉炖出来的汤罢了,也没有什么稀奇。只要火候够了,便不会难喝。”
“鱼肉羊肉?”姜羽凡挠挠头:“这是什么讲究?”
君青蓝眨了眨眼:“鱼和羊不是刚好凑成一个鲜?苗大嫂果真心思灵巧。”
阿茹连连摆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只要你们喜欢,随时可以过来。”
“哇,这馄炖可真好吃。”姜羽凡嘴里包着馄炖,含混的说道:“刚开始说二十四气馄炖,我还以为是甜的。没想到竟然是咸的?又香又嫩,还带着一股子花香味。简直是世间极品。”
“是么?”君青蓝咬了一口馄炖眸色略有些迟疑:“为什么我的吃起来却是甜的?汤水似乎也……。”
阿茹微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口味喜好。上次君大人来用饭的时候,奴家就发现您似乎更加偏爱甜食。所以,特意将您的馄炖调成了甜味,用的也是腌制许久的米酒。至于鱼羊汤稍后给您单独盛上一碗,免得串了味道。”
“阿茹的心思最细了。”苗有信勾唇微笑,眼底分明藏着骄傲:“知道姜小爷口味重,特意给他的馅料中多加了些味道。我偏爱辛辣,所以用了些番椒。只是……。”
他瞧一眼李从尧拱了拱手,显然有些忐忑:“王爷第一次光临寒舍用饭,并不大了解您的喜好。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很好。”李从尧淡淡应着。
君青蓝瞧他一眼。李从尧的神色一向清淡,脸上从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嘴里说着很好,但瞧他的样子实在瞧不出哪里像很好,只怕会叫人越发的忐忑吧。
“苗夫人。”就在君青蓝以为李从尧不会再说第二句话的时候,他却忽然将目光转向了
阿茹:“你这些手艺心思相当稀罕,即便是宫中的御厨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不知夫人师从何处?”
阿茹神色一僵,俨然没有想到李从尧会忽然同她说话,还问了这么个问题:“我……。”
“阿茹没有师父。”苗有信接过了话头,替她说道:“她只是从小替家里做活做惯了,又爱动脑子。经年累月下来,才琢磨出这么一套厨艺出来。”
“是么?”李从尧半眯着眼眸,脸上神色也瞧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观人下菜,只凭一面便能将各人喜好牢牢记在心里。这样的本事,只屈居在小小一个厨房之中,真真是有点可惜了。”
阿茹面色越发迥然:“王爷谬赞,奴家只是个寻常妇人。只要能伺候好夫君,让我夫君开心快乐,就已经是阿茹平生夙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瞧向了苗有信。苗有信恰也在此刻瞧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都在唇角勾出温暖而深切的笑容出来。
“你们的感情,真叫人羡慕。”李从尧终于低笑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君青蓝瞧他一眼,这人今天有些奇怪。他往日对陌生人是半丝兴趣也没有的,今天怎么同阿茹说了这么些话?不过是个厨艺心思稍稍出众的妇人罢了,有什么值得在意?这人也太多心了!
大约是因为马上就要大婚,所以瞧见人家夫妻恩爱,有些神经过敏的受刺激吧。君青蓝觉得自己洞若明火,微勾着唇角吃馄炖,心情大好。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回了端王府,直到李从尧将她给提到了揽云阁中时,彻底的终结了。
如今已然接近深秋,夜晚的燕京已经添了几分浓重的凉意。揽云阁地势开阔,四面没有遮挡,一枝独秀享受着八面来风。夏日里,这里自然是消暑纳凉的好去处。
然而,在这种天气站在揽云阁上。那就是找刺激。
君青蓝的身上只穿着她在会嵇山出来时,匆忙换上的寻常衣裳,也不似李从尧有容喜给小心翼翼披上大氅。才站了片刻,人便几乎给冻透了。
“清醒了么?”一连听她打了数个喷嚏,李从尧才缓缓抬了眼。瞧着明亮琉璃灯下瑟瑟发抖的女子:“清醒了,就想想该怎么同本王说话。”
君青蓝吸吸鼻子,将衣襟紧了紧。王爷,您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不可以给点提示先?这么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出,实在有点受不了。
“关于……萧姑娘,卑职以为。”
“谁问你这个?”李从尧皱眉:“本王要你说的,是你这几日有什么重大发现!”
君青蓝长长舒口气,原来是这个啊!
“的确有很重要的发现。”君青蓝微颦了眉头,声音也渐渐沉了下来:“卑职有理由认为,长乐公主意图谋反!”
李从尧挑眉:“哦?”
君青蓝原原本本将失踪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给李从尧统统讲述了一遍。揽云阁中一时间静默无声。君青蓝吸了口气,抬手朝着手心哈气,用力跺了几下脚。
“容喜。”李从尧缓缓抬头,轻声说道:
“给她那件披风过来,再点个手炉。”
“是。”
容喜才进了偏殿就出来了,臂弯处搭着件厚实的披风,另一只手则端着只珐琅彩的手炉。
“君大人,请吧。”容喜笑嘻嘻将东西递给君青蓝。
君青蓝眨眨眼,这也……太快了。莫非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有了披风和手炉果真不一样了,君青蓝觉得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李从尧这才朝着对面的椅子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卑职……。”君青蓝敛了眉目:“卑职以为该将此事上报给皇上。长乐公主府地下工事工程浩大,占地极广,能从燕京城内直通到会嵇山中,仅凭长乐公主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完成。卑职以为,与她勾结那人的心思有待考量,只怕会对北夏不利。”
“只凭这些指正长乐公主谋反,怕是皇上不肯相信。”
“若一座地宫无法证明,那么里面藏着的兵器火药,还有堪称军队的黑营又如何解释?”
“你能保证,如今那些玩意还在藏在原处不动?”
君青蓝沉默了。
她与陈墨白整出来的动静绝对不小。雷火弹爆炸的威力不容小觑,虽然燕京城的百姓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地下工事的主事者一定知道。他们的做法无疑是在敲山震虎,只怕地下藏着的兵器火药乃至军队都已经转移了。
“所以卑职认为此事得尽快上报。”君青蓝说道:“公主府中的火药兵器数量庞大,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转移完全。”
“那么。”李从尧目光陡然变得冷冽而犀利,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你做好迎接皇上愤怒的准备了么?”
君青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忽然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一个底层贱民出身的乳母能成为颇受盛宠的公主,本身就是件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稀奇事。然而,这件事情却是真实存在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皇上对长乐公主绝对的宠信!
萧素儿和冯氏是当初在北宫一直追随着皇上的人。如今,这两个人皆权势滔天,足见皇上多么的念旧,他早已经将那些年在北宫的生活给刻入了骨髓。在他心里,大约除了萧素儿和冯氏,再没有人值得信任。
在这种局面之下,君青蓝告发长乐公主冯氏热÷书众谋反。即便因为证据确凿让皇上处置了长乐公主,接下来会如何?皇上能高兴么?他若是不高兴,他的怒火又该由谁来承担?
“你肩上还背着秦家的血案。”
这句话终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君青蓝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就这样,任她逍遥法外了么?”
“人一旦有了野心,便不会轻易被消除。你此刻不必理会,总有一日出了头的疖子会彻底的溃烂。到那时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不动声色,任其发展在找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才是硬道理!
“与长乐公主相比,本王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情。”李从尧忽然抬了头,眼底有冰冷光芒飞快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