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眼望去,通往二楼的楼梯之上,有一美人款款而来。她一袭红裙曳地,头发高挽,戴了金光灿灿一支硕大发冠,发冠两侧垂下长长流苏,行走间叮当作响。
君青蓝瞧的眯了眯眼,这可真真是个妙人!
她的穿着打扮原本是极其华丽鲜艳的颜色,然而她的长相却是清雅而纯洁的。偏偏两相结合起来却半点不觉违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君青蓝猜不出这女子的年纪。她皮肤粉白细腻,极其富有光泽,该正是青春少艾的年岁。然而,她的眼底却是深沉而锐利的。这样的眼神若是未经历过千锤百炼,根本无法拥有。
这人周身,处处充满矛盾。但,不可否认,这特殊的气质,叫她成了人群中最吸引人的那一个。
“敢问美人是……。”唐影微笑着迎了上去,先拱手朝她作了个揖。
“奴家是这红酥手的掌事妈妈月初。”
月初两个字叫所有人吃了一惊。她就是月初?月初居然……成了红酥手的掌事妈妈?
若她真是月初,该与黄源年岁差不多,如今怎么也得有四十了。然而瞧她面容身段却与少女一般无二。难怪黄源守护了她一辈子,拖了许久始终不曾与纹娘成亲。若是拿她跟纹娘比起来,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这可真不是个简单人呢!
“你就是京里来的贵人?”月初眼波流转将面前三人一一打量,最终在唐影身上定格:“恕奴家直言,您瞧上去可不大像。”
“哦?”唐影饶有兴趣瞧着月初:“何以见得?”
唐影从没打算过要冒充什么贵人,不过听月初一开口便要寻京里的贵人,一时兴起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戳穿自己的身份。
对于自己他还是很有自信的。端王府从来不亏待府中侍卫下人,吃穿用度一律都是好的。虽比不上那些皇室贵胄,与旁的地方官员比起来也半点不差。至于姜羽凡,自打被他爹给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变得乖觉多了,只穿了普通一件海水云纹的道袍出门。君青蓝则始终以一个小厮的身份示人,穿着打扮一贯的粗糙。
唐影很想知道,月初到底是凭的什么认为他不是京城里来的贵人。
月初一双水眸又将三人微微打量,才将唇角勾了一勾:“您这通身的气派自然也是不差的,出卖您的是您那一双眼睛。”
唐影诧异:“我的眼睛怎么了?”
“您的眼睛太过锐利无情,便似藏在鞘中的宝剑,即便离着再远,也难掩其锋锐之气。这样的人,往往也似那一双眼睛一般,是尘世中的一把好剑。”
月初微笑着说道:“一切都是奴家随意的猜测,贵人们听着权当添个乐子。若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君青蓝眯了眯眼,月初这寥寥几句话叫她刮目相看。她虽然没有将唐影的身份完全点明,然而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分明是在暗指唐影是个侍卫。剑除了用来杀人,还能做什么?
她不过才瞧见唐影一面,仅仅
凭个面相便将他的来历身份猜了个不离十。这样的人,可得小心提防!
“妈妈您也莫要过谦。”唐影并未因月初的话语表现出丁点的不适,仍旧笑眯眯说道:“今日有京城的贵人相见可不是虚言。你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便多说些吧。你来瞧瞧,我们这三个人中,谁才是要见你的真正贵人?”
“这,奴家可得仔细瞧瞧了。”月初的目光略过唐影,在君青蓝和姜羽凡面庞上流连。
少倾才抿唇笑道:“我瞧着这位小爷眉清目秀,俊逸非常,自然是个顶顶尊贵的主。”
“还真是神了。”姜羽凡抚掌笑道:“你们教坊司里面还教人相面么?”
他这么说,便等于承认了月初方才的言语。眼看着月初只将唇角勾了一勾,这一笑,极浅极淡,便似春花初绽眼看着便要到了最灿烂的时候,却骤然间偃旗息鼓,止了声息,反倒叫人心目中生出无限的遐想出来。
月初,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将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明明张弛有度,却带着别样的魅惑妖娆。这样的女子,足以撑得起红酥手第一花魁的名。
“那妈妈也来说说看,我身边这人是个什么身份?我们两个你都给瞧透了,可不能厚此薄彼。”
“他……。”
月初才郑重瞧向君青蓝,君青蓝便半垂了头颅,身躯不着痕迹侧了一侧,刚好退在了姜羽凡身后。
“姜小爷,正事要紧!”
“月初妈妈。”唐影抢在姜羽凡之前开了口:“你既然也猜出了我们的身份,有件事情您向来也该明白。京里贵人到此的事情,不宜张扬。”
月初抿唇微笑:“奴家明白,请三位爷跟奴家上楼来吧。”
月初的卧房并不似旁的姑娘一般就设在前厅中树立的那一座小楼上,她的房间在后院。红酥手的前厅地势已经非常开阔,等你到了后院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后院是个方方正正的形状,除了迎客用的那三层楼之外,另外的三面也都建了楼,围着中间的天井。天井正中种了颗桃树,今年热的早,春风依然催开了满树的桃花。一眼瞧过去满眼深深浅浅的粉,如梦似幻。
“东厢是我们红酥手的练功房,教坊司的功课始终不敢拉下,往日里在姑娘们起身以后,都安排了满满当当的任务。西厢是库房,北面是我们的伙房。奴家的房间便在练功房的隔壁,姑娘们此刻都还不曾起身,还算比较安静,请贵人们莫要嫌弃才是。”
说着话月初亲自开了房门,打发走了屋中洒扫的丫鬟,请了三人落座,便去张罗着泡茶。
“妈妈不必忙了,还请坐下吧。”唐影微笑着朝她说道:“我们今日来,不过是想同您拉拉家常。”
月初哦了一声:“奴婢这等风尘女子,能有什么家常同贵人闲聊?”
“你可知这位爷是谁?”
月初眨了眨眼:“听说管州府中这几日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便是当朝大驸马,定国公
老爷。他麾下带着的还有公子,锦衣卫百户姜大人。不知这位是姜小爷的什么人?”
听月初将自己捧的这么高,姜羽凡清清嗓子,故意端着架子说道:“在下正是姜羽凡。”
“原来真是姜小爷,失敬失敬。”月初微笑着说道:“您或是国公爷瞧上了红酥手的哪个姑娘,随便差小厮来送个信就是了,奴家自会送她们过府,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呢?”
姜羽凡撇撇嘴:“小爷我来这里可不是找姑娘来了。”
“我这红酥手中,只有姑娘。”
“月掌事,我们今日来是为了查案。”姜羽凡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快在这虚与委蛇中消耗的一干二净了:“黄老的案子,你该有耳闻。”
眼看着月初手指一颤,手中的茶水险些就从杯中漾了出去。
“关于黄老的事情还请月掌事如实相告。”君青蓝淡淡说道:“很多事情,若是由你自己说出来和由我们说出来的意义,可不大一样。”
月初将手中茶壶缓缓放下,微微叹了口气出来,但面色中却并没有几分惊慌:“自打听说他死了那一日,我便知道会有今天。”
“这位小哥想来该也是锦衣卫中的官爷。”月初抬眼盯着君青蓝。
君青蓝浅抿着唇瓣没有开口。
月初便缓缓收回了眼眸:“奴家听说他死的不明不白,若是官爷有什么问题就只管问吧。到底与他相识一场,奴家该帮的忙还是要帮的。”
君青蓝瞧一眼唐影,搞那么多事情干什么?直接问不就完事了?唐影咽了咽口水,他哪里知道这个月初跟天下所有青楼的妈妈都不一样呢?
“管州府中都在传说黄老为了月管事一辈子都不曾娶妻,但就在他去世前不久,却忽然决定要同府中的厨娘纹娘成亲,并重新购置了宅院,这事情你可知晓?”
“知道。”月初点点头:“他们成亲的日子还是与奴家商量后才确定下来的。”
“你将婚期定在了清明,我是否可以理解你对他们成亲心存怨念,才故意以这样的法子来找他们晦气。”
月初将唇角掀了一掀,笑容中有些微的苦涩:“大约天下人都会这样以为。然而,清明这日子哪里是我替他择定的?分明是他自己早就选好了,来我这里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君青蓝眯了眯眼,这话是怎么说的?同纹娘的证词完全相悖!
“奴家从前的确与黄大人有过婚约,但后来……。”月初声音顿了一顿,声音越发的苦涩:“管州府的百姓只知黄大人为了奴家散尽家财,且立下誓言终身不娶二妻。天下间,羡慕的人有,唾骂的人也有。但……这若是事实奴家便也无话可说。”
君青蓝皱眉:“莫非这不是事实?”
关于黄源与月初的风流韵事,她不足十岁时便已经如雷贯耳。这种事情,还能有假?
“事实?呵呵。”月初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情绪忽然就变得激动了:“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