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子原本就是混人一个,以前就能够做出卖女儿、打老婆的事,现在看着是收敛了点,但是那也不过是看在李月娥赚的工分比他自己还高,所有收入基本都贡献给了家里的份上。
在这一点上,李月娥真的是比另外几个姑娘听话多了,就说袁招弟吧,她翅膀硬了现在都敢直接跟老子娘对骂了,有工资也只肯给家里交一半,李二子日子好过些了,心情好了不骂就不骂吧,而且也是怕作狠了让李月娥跟袁招弟几个学。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作坊被霍国安盯得紧,本来作坊除了赚钱这个目的之外,最初也是想给李月娥她们这些受过伤害被人瞧不起的女孩儿们一个自立自强起来的途径,所以霍国安对李月娥她们这批女工也有诸多的照顾,也算是很上心了。
经常敲打李二子他们这种不靠谱的家属不得拖后腿不说,而且一旦姑娘们跟家属有矛盾,他不问缘由就偏袒,开口就是将家长一顿骂和罚。
公社主任想针对人那套路还是很多的,最简单一样让你干脏活累活还没几个工分,没工分就没粮食没钱。
现在李月娥因为给知青做饭,不好好干活,还偷拿作坊的东西给那些知青被开除了,李二子一听到消息当时就毛了,等一路骂骂咧咧的赶到现场,就见李月娥红着脸,又羞又怕的跟在一个男青年背后,他直接气得原地爆炸。
先用各种难听的话将李月娥大骂了一通,骂人的话就不提了,之后又威胁说让她必须再继续去上工,不然打死她妈、或是将她给嫁给老鳏夫卖钱。
不光李月娥被骂得浑身直打哆嗦,就连汪文远被李二子这么跟看砧板上的肉一样的目光盯着,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先前就知道李月娥这小姑娘严重缺爱,还犯过错心里自卑,他只要说几句空话套话安慰鼓励一下,就能哄得对方对他一脸崇拜爱慕,而且这小姑娘还贼勤快,不仅烧火做饭,有时候把他的衣服床单都给收拾出来洗了。
他以前在家条件虽然不多好,但是家里姐妹多,他一个男孩子也是家中宝,从来都没有做过家务,现在到了乡下刚开始几天真的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说几句话就有人傻乎乎的捧着他、伺候他,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没想到,李月娥家里有个这么混不吝的父亲,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多了。
李二子阴沉沉的瞄着汪文远,倒没有跟刚才那样骂人,只道:“就是你害得那死丫头把活给丢了?那你必须得负这个责任,她要是回不去作坊上工,这损失你得补偿,她现在在作坊每天记八个工分,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还有两块钱补贴,以后还能再涨,现在都没了。”
“我”汪文远强自镇定道:“我肯定会给她讨个公道的!不会让她被开除的,这样开除不合理。”
李二子道:“行,做活的事等你去给我们主任说,这笔帐等会再算,现在先说说死丫头名声都被你给毁了的事,你看她那样,现在除了嫁给你,肯定也嫁不出去了。”
汪文远闻言差点跳起来,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凭什么要娶她!”
李月娥因为害怕父亲,且依赖汪文远,虽然对方松开了她的胳膊,但她还死死的抓着汪文远的一片衣角,现在被汪文远用力扯开了,然后躲瘟神一样往边上挪了两步,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下意识的反应最伤人,李月娥失去了最后的稻草,面上的血色一下子就退了下来,被人指着围观,吓得浑身哆嗦不已。
可现在汪文远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上她,他看也不敢多看这小姑娘一眼,生怕会摆脱不掉了。
李二子哼道:“我告诉你,小子,你便宜都沾了,要是不肯负责任,老子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那死丫头才十五岁,你们这些知青不老实的很,老子在其他公社听得都不要了,想在这里耍滑头,门都没有,谁知道你有没有做什么不要脸的丑事出来!”
“这个责任你必须要负,人你必须得娶!”
汪文远只是个学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和这样无理取闹之人,心里一阵哀嚎咒骂,想到自己要是软弱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他又多了几分勇气,打起精神来,一脸义愤填膺的斥责道:“你们还想强行逼婚?这世道可不是旧社会,现在是有王法的!想要我娶她,绝对不可能!我什么都没有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歪!”
但被一群陌生的村民用各种目光盯着,他想要说出更难听的话都不敢,生生咽下去了。
他个子挺高,眼尖的看见他的几个知青伙伴结伴过来了,赶紧大声呼救:“蒋成林、张英杰、许哲!我在这里,他们想要逼婚,强行将李月娥嫁给我!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就因为李月娥给我们做饭,再说她又不是给我一个人做,咱们大家都吃了的!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吧!”
蒋、张、许三个男知青:
许哲低声道:“姚雪娟,麻烦你跟姜琳琳去找找霍主任,说明一下情况!找个能讲道理的过来,我听说,很多农村人十分难缠根本不讲道理,他们人多真闹起来我们人少也吃亏!”
两个女知青担忧的望了眼人群,就赶紧往回跑去找支援去了。
另三个男知青虽然对汪文远这么说不高兴,但是还是得过去,不管怎么样,他们在村民眼中都是一个小团体,这时候必须抱团相助的,而且三人都觉得逼婚实在是太荒唐太离谱了!
其中张英杰为人比较油滑,从兜里摸了根带过滤嘴的香烟出来,递给李二子,笑着道:“叔,消消气,月娥妹子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不然这样,她工作的事我们一起去给她领导解释解释,现在大厂子都没有说能够这么随便就开除人的。”
“但是你是真的误会了,汪文远跟月娥妹子就是纯粹的革命友谊,我们也都是拿她当小妹妹看的,她吧都是跟我们那两个女同学一起玩的,你看这误会了吧,闹起来大家都多不好看。”
另一个叫蒋成林的知青趁热打铁跟围观群众道:“是啊,本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月娥妹子好心教我们做饭,我们那边也有女同志啊,一件好事,被你们这么一说,搞的像是见不得人一样。闹大了大家都没脸,对月娥妹子的伤害更大。”
李二子可不在乎会不会伤害到谁,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这种概念,在他看来反正这个闺女也嫁不出去了,现在她又作了一波死,赖给这个城里知青是最好的选择,知青是个外来户,想要立足不还得靠他这个老丈人?以后这小两口子一个当老师,一个继续在作坊做工,他得双份孝敬。
他接了烟,但马上就呸了一口:“闹大了是不好看是没脸,知道没脸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我闺女我还不清楚?你们啥也没做,她刚才能是那个死心塌地的模样?”
“你们拿那死丫头当妹妹?那行啊,我以后就是你们爹,你们觉得她跟那个姓汪的小青年没啥,那好啊,你们看看你们谁给我做女婿吧!”
这时还有围观群众跟着附和调笑道:“市里有知青办,去问问,是不是让他们过来专门团结小姑娘来了。”
“这下好啊,团结出一个老丈人!”
众男知青:
这就有点笑不下去了啊,而且他们自持是知识青年,有些难听的话不能跟乡下人一样说出来,几个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哑火了。
李二子听着大家的笑话,再看看几个沉默的青年,得意极了,跟张英杰道:“我看就你吧,你会说话会来事啊,一口一个月娥妹子叫得也亲热!比那个叫什么来着,他,”他指指汪文远,道:“比他真的是好多了。”
张英杰吓了一大跳,他帮着周旋可以,让他娶李月娥那就万万不行了,何况汪文远犯的事凭什么他遭殃,他已经劝过汪文远了,是对方不知收敛。
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我说您开什么玩笑呢,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你闺女也不熟,话都没有说过两句,她是给汪文远做饭洗衣服,单独说小话,我顶多就是蹭汪文远两顿,就连被辞掉我也是出于好心帮着解释,跟我也没有关系!李月娥,你说清楚,我们说过一个巴掌的话没有?”
李月娥早就面色惨白,下唇都被咬破了皮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她一直望着汪文远,没吭声。
张英杰皱皱眉,从兜里掏出五毛钱,嫌弃的往李二子手里塞:“得了,这就当是我给她的加工费,粮食是我们自己的,她拿的其他东西我可一样没有沾过,这些够够的了。”
李二子收了钱,哼了一声,然后看向汪文远:“你们一伙的都说了,死丫头跟你可是独处过的,这就是耍流氓”
这么无耻的父亲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村里人见怪不怪,几个知青抖了抖。
汪文远顾不得心疼李月娥,他只心疼他自己。
忍不住哼道:“你也不看看你女儿长得什么模样,不说奇丑无比,也跟美没有什么关系吧,别说我们城里那些漂亮的女同学了,就是你们村里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她好看吧?我看见她都倒足了胃口,还能跟她有什么?你拉出去说这事也没有人会相信,你要去公安局告,随便去!我就不信大家都是瞎子!我能对她这样的耍流氓?”
“再说我可没有求她做饭,是她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来的,拿东西,洗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可没人要她做什么!”
蒋成林见李月娥摇摇欲坠,有点儿于心不忍,拿手拐子撞了汪文远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汪文远看过去,李月娥本来就一直看着他,此时目光一触,汪文远有些心虚赶紧挪开了,看向李二子的时候又变成了理直气壮。
话说到这份上,气氛就变得有些僵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李月娥脸上,有同情,有不屑,有讥笑。
小姑娘的目光总算从汪文远身上挪开了,她看看四周,身体不由得晃了晃,然后突然扎着头,朝着卫生所的墙壁猛撞过来。
距离她最近的几个知青是完没料到她会寻死,等人跑出去了还有些茫然。
而隔得远的村民就更顾不得了,现在有发现苗头的都惊了一下,可就算想拉也来不及了,她距离那堵墙本来就很近,有几个妇女都不忍心看偏开了眼睛,看她那使劲的样子,怕不是会撞得脑浆迸裂吧。
“嘭”一声闷响之后,就听见一道压抑的哭声。
几个妇女再转过来,就见李月娥坐在地上埋头哭。
“这是怎么了?”
“刚才被人拦下了。”
沈华浓活动了一下胳膊,蹙眉看着李月娥。
刚才李月娥猛冲过来的时候,她绕到后面截住了对方的腰,这姑娘是铁了心要寻死,力气不小,她生生拦下来胳膊还真有些出力过度,拦腰抱住之后,就手将人给甩到地上了,不然她可能会被带着摔下去。
刚才李二子骂骂咧咧的时候,沈华浓嫌太难听污染耳朵就直接进屋去了,见沈明泽待着昭昭在小院里翻土挖萝卜说要给他们带到市里去吃,她帮了会儿忙,听见汪文远愤怒的说的那番话,想想还是又出来了,连手上的萝卜都来不及放下,正好撞见李月娥寻死,虽然对这姑娘烦得很,但也不能让人血溅当场。
李月娥的求死将在场的人都给震住了,一时现场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压抑的哭泣声。
还是李二子最先回过神来,见人没事了,他上前就骂道:“你个死丫头你还有脸哭了,老子养你这么大,你除了会浪费粮食会丢人,还会做什么,你想死是吗,要死也不许死在家里,嫁了人彩礼收回来,你想死老子也管不着。”
有人劝他,他还骂别人,上前来就要抓李月娥的后领。
“滚开。”沈华浓冷着脸道。
李二子愣了愣。
在窝里横的男人大多有个共性,那就是在外怂得很,李二子显然就是属于这种,哪怕沈华浓并没有表现出多凶悍的一面,但他还是不敢惹,怕霍庭削他,怕大队找他麻烦。
他指着地上的李月娥,呐呐道:“我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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