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主仆离开南阳,一路风餐露宿,走近伏牛山一带,抵达另一军事重地鲁阳关。
鲁阳关是洛阳地域与南阳盆地的分界,驻扎一万忠义军。
如果说襄樊是荆州得失的咽喉,那么鲁阳关就是南阳盆地的得失咽喉,中原大军若想进攻南阳盆地,必须拿下鲁阳关。
兵出鲁阳关,北上直击东都洛阳,东北进军则能兵锋指向汴州,向东通向淮北地域,都是宣武军朱温的中原地盘(河南)。
李振走过鲁阳关,继续向东北行进,进入宣武军地盘的蔡州,继而许州,许州就是曹操的统治中心许昌。
三国时期,关羽在汉水出战,水淹七军,曹操得悉震惊,担忧关羽兵锋孤军来袭许昌,吓得有了迁都想法。
也就是说,一旦鲁阳关挡不住敌军,鲁阳关之北至许昌,无险可阻。
何为中原,相对于山地而言,中原是四战之地,但也是适合农业的宝地。
古代战争最根本的资源是人口和粮食,荒无人烟的地盘,再大也难成为强藩。
例如韦扶风占据的陇右地盘,地广人稀,论资源价值远不如灵州和凉州。
但陇右的战略价值巨大,能够吸纳党项人的骑兵,进而呼应灵州和凉州的防御。
没有占据陇右,灵州和凉州只能孤悬,很容易失控或被夺走,占据陇右,统治形成一个整体战略纵深,不至于信息闭塞和孤立无援。
李振一路走的辛苦,三月初抵达宣武军的治所汴州(开封)。
汴州所在的位置,因为隋朝大运河的开凿,成为四通八达的流通重镇,其繁荣程度,已然超越东都洛阳和长安。
李振没有急于请见宣武军节度使,修养一日,开始在城中走游,接触三教九流,行商店铺,入茶肆酒楼,获得很多信息。
在酒楼,恰巧遇上四名将官喝酒,一个将官酒兴之下,当堂说出有利于宣武军的喜事。
宣武军进攻郓州兖州(山东)的战事,已然处于必胜,用不了多久,大王(朱温)就可尽取东方。
将官言,盘踞郓州的天平节度使朱瑾负隅顽抗,求援于河东李克用。
不久前,李克用正月里出动一万骑兵,由义子李存信统帅支援郓州。
但是,郓州与河东地盘隔着魏博节度使地盘。
李存信领军无方,纵容属下在魏博节度使地盘打家劫舍,惹怒了魏博节度使,出兵三万偷袭,大败河东军,李存信狼狈逃回河东。
将官言,大王已然遣使去见魏博节度使修好。
日后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军,一定会与宣武军结盟,待得尽取东方,大王就会发兵南下,收拾蹬鼻子上脸的杨行密。
得到这个信息,李振这才决定请见宣武军节度使,之前心态持谨慎,主要是朱温的出身,让李振顾虑朱温能否长久。
朱温曾经跟随黄巢造反,后来一看黄巢颓势,转而投降大唐朝廷。
类似朱温的乱世草莽很多,草莽出身的藩镇雄主,因为不善经营地盘,或者处理不妥内部矛盾,往往流星一般闪亮一时。
李振了解的汴梁城情况,与扶风侯的江陵府对比,朱温对于地盘的盘剥,苛捐杂税比扶风侯地盘多得多。
汴州城内虽然人口众多,但气氛甚少欢颜,人人活在压抑之下,为了生计劳碌不休。
相比而言,李振本心喜欢扶风侯治下做官,据说朱温喜怒无常,狠毒寡义。
但李振在金州碰壁,只能另择高枝。
汴州城也分成外城和牙城。
李振怀着期望,忐忑,几分忧惧的心情,走到牙城西城门,接受盘查时,直言入城投效宣武军节度使。
让李振意外,动辄斥骂,踢踹,匪气十足的守军,一听之下,神情当即变的尊敬,笑道:“这位大人投效而来,请进,某这就让人引路。”
一名兵丁,奉命引路,客气的带路,途中沟通。
兵丁说,大王求贤若渴,任何识文断字,或者是官员,大王都会礼贤下士,很多来投效的官员,都有机会做了地方官。
李振暗自点头,难怪朱温立足中原,发展壮大的成就第一强藩。
朱温重视占据地的治理,实施军政各司其职,朱温攻占很多地盘,确实需要很多治政文官。
扶风侯的统治,也是军政各司其职,相比朱温的统治更加中央集权。
朱温虽然军政各司其职,但没有摆脱藩镇习惯,也是沿用军功任职节度使,刺史。
不过,军功任职的刺史,不能任职属下官吏,所以朱温的统治,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武将自立山头,造成藩镇之内藩镇林立。
河东李克用的统治,基本就是论功行赏的山头林立模式。
李振心里踏实很多,他来的正是时候,恰巧朱温进取东方地盘,需要加强进取之地的统治,他被接纳的可能性很大,能够任职州辅官或县官。
李振心态有所保留,不敢期望刺史官位。
兵丁引路抵达一座驿馆,驿馆官员接待了李振,安排住处,索要自介具文,告诉李振安心等候大王召见,期间吃住免费。
宣武军节度使府,掌书记敬翔浏览文书,看到了李振的投效自介具文,深为感慨共鸣。
敬翔知道李振的名声,李振才华出众,与敬翔一样屡试不第。
敬翔是宣武军朱温的心腹军师,朱温能有如今的强势,敬翔的辅佐功不可没。
当初,敬翔赶考遭遇黄巢祸乱,被迫逃到汴州,投靠一位同乡。
那位同乡是朱温麾下的观察支使,权力不大,敬翔留在同乡军中,辅佐文书往来,还给将士书写家信。
敬翔的文笔流畅,通俗易懂,获得将士们的赞扬。
朱温获悉,召见敬翔,直接问道:“‘春秋’都写了什么玩意?”
“诸侯打仗的事情。”敬翔直白回答。
朱温听了赞赏,又问:“我现在有些根基,若是学习春秋里的战法,以图更大基业,不知道先生以为然否?”
敬翔回答:“自古至今的用兵之道,贵在随机应变,出奇谋而制胜,古人的战法,墨守成规的学用,结果只能徒有虚名而无实效,春秋可以借鉴,若是照搬,则无益于大王制胜。”
朱温欣喜,自此重用敬翔。
敬翔谋略惊人,帮助朱温内修政务,外辅计谋,使得朱温不断获得胜利。
多年下来,敬翔成为朱温不可或缺的心腹,军政多数言听计从。
敬翔起身,拿着李振的自介文书去见朱温。
朱温就在隔壁的宣德堂,与十几位将官喝酒,为将官们出战践行。
敬翔身为谋士,为人谨慎精明,擅长察言观色,他虽然功勋卓著,但从不抢朱温的风头。
例如这种亲近属下的践行,敬翔往往借口躲避,避免朱温猜忌于他。
走入酒气弥漫,气氛粗鲁的宣德堂,敬翔旁若无人的直接走到朱温那里。
朱温坐在食案后,笑问:“先生有事?”
敬翔回答:“大王,李抱真之孙,台州刺史前来投效大王,李抱真曾经任职齐鲁之地的节度使,在齐鲁之地深得人心,如今大王收取齐鲁在即,属下建议,大王召见一下。”
朱温讶道:“李抱真?他的孙儿竟然来投本军。”
敬翔回答:“正是,若想齐鲁尽早归治,李抱真的名头大有可为。”
“好,先生安排。”朱温愉悦笑语,如今的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见。
敬翔辞礼,转身离开宣德堂,使人知会李振明日来见。
李振得到知会,大为意外,想不到朱温这么快接见他,内心涌生感激,当下仔细准备说辞,平和心态,养足精神。
次日,有旗官来接引,接引李振去入节度使府,抵达宣德堂,见到了宣武军节度使朱温。
想不到,朱温竟然自案后走出,迎接而来。
李振忙恭敬止步见礼:“李振拜见大王。”
一声大王称呼,朱温心悦,伸手挽起,笑语:“李抱真大人的名头,本军早就如雷贯耳,能得先生来见,本军荣幸。”
“谢大王。”李振感动回应。
“来,坐。”朱温不再文绉绉,简单笑语,转身走回案后落座。
李振走去一旁,客位跪坐,看向朱温。
眼见朱温一身紫袍,头戴梁冠,身材魁梧,脸型瘦削,鹰钩鼻,一双眼睛有些犀利,也可以说是一种上位者的杀伐霸气。
朱温案旁左侧,站立一名青袍官员,三十出头,面如冠玉,文质彬彬。
但见朱温抬手介绍:“这是敬翔,本军掌书记。”
“原来是敬翔大人,李振闻名已久。”李振忙尊敬起礼。
“李振大人的名头,敬翔也是闻名已久。”敬翔微笑起礼回应。
李振微笑点头,忽听朱温问道:“李振,你对天下大局怎么看?”
李振转头,从容道:“大王如今是第一强藩,日后君临天下的机会很大,能够与大王争锋之辈,大体是河东军,淮南军,川南军,余者不足为虑。”
朱温愣怔,道:“川南军?韦氏的西南地盘?”
“正是。”李振从容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