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总会踢到铁板。
“哆嗦个什么,人小娘子不说得清清楚楚,脉案呢?拿来某先看看,莫不是你个庸医欺七郎年少不更事,为挣几个黑心钱,瞎开的药方吧!”
要知道,作为从河洛片区厮杀出来的当地豪强,且不为王世充李密等人的拉拢而动摇,转身投诚了远在长安的李唐政权,并屡屡立下战功,在洛阳一带打得有来有回,足以说明张家,或者说张士贵本人极有眼光,绝不是如他幼弟这般不经事的少年郎。
路郎中都快哭了,还是勉力将脉案呈上。
对着个有权有势,粗中有细的壮年将军,没多少人维持得了镇静与自若。
张士贵捏着那脉案大咧咧地坐到了最大最宽敞的一间诊室上首,接过一盏乳茶一饮而尽,方眯着眼端详起字迹些微潦草的纸张。
宋平闻得动静也忙不迭过来侍候,他到底比明洛更懂事世故些,一看贵人眉头锁起,便拿胳膊肘碰了碰明洛。
明洛自然明白阿耶的意思,无可不可地慢吞吞挪了过去。
男女大防,也不是她自恋,她是很避讳与家世显赫的成年男子打交道的,尤其这位张将军,似乎对她观感不差?
听方才说话的口吻便知一二,今日过后,不定街坊四邻怎么传呢。
“这字和鬼画符有甚区别?果真是连脉案都心存敷衍!”张士贵多半没看懂字,但不妨碍他能笃定眼前这位抖个不停的混帐郎中决计没把他幼弟放在眼里,方酿成如此局面。
明洛陪着小心,接过后一目了然,心下却道此人糊涂。
大黄牡丹汤对多数肠胃疾病确有疗效,一度被草原和北方视作神药,但医用的前提着实分明,须脉象平滑有力,一般用于肠痈初期,脉滑平稳。
而七郎因着出城又回城的时间耽搁,算是进化成了急性恶疾,弄不好肚腹中已经穿孔化脓,故才有压力减轻药剂服用后的好转,不过表象罢了。
“药材都是对的,大黄丹皮芒硝瓜子桃仁。”她组织着语言,即便内心已经将这庸医骂成了筛子,面上还故作深沉,极力遮掩。
张士贵冷哼一声:“用不着为他遮掩,总不能你们还是同门旧识吧,你且说说,他这脉案方子可对着我家七郎的病症?”
话音刚落,另一边的张七郎好似心有灵犀,啊的唤了声痛,便昏死过去。
什么叫点睛之笔,这就是了。
张士贵的神情彻底沉到了底,重重撂下了茶杯,发出极其突兀又震撼人心的声响。
明洛在心底不停为自己祈祷,面无表情道:“大黄牡丹汤普遍用于初期症状,似张七郎般拖延后的肠痈,脉象又虚浮,确系不适合。
而之所以服用后会有好转,是因为肠痈恶化,肚腹中多半已流脓,即腹压降低,故而疼痛缓解。”
之后十有八九会引发腹膜炎,甚至败血症。
唯一解法,不过下针开刀。
问题是,她哪里是什么外科圣手。
啥啥都没有的古代,她拿锤子给做手术哦。
流脓恶化都是意思清楚的词语,张士贵没道理听不懂,他愤恨地扫了眼噤若寒蝉的路郎中,平静地望向垂眸的明洛。
“医师但讲无妨。”
万众瞩目下,明洛还是在宋平担忧的目光下说出了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