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的这次离去,也意味着江西百姓将迎来他们久违的安宁生活。而王守仁坎坷的人生并未就此迎来坦途。
正德皇帝是自明朝开国以来,最具争议的皇帝,也是有史以来最为另类的皇帝。皇帝高高在上,乃九五之尊。权位如此之重,身上却仍有许多无形的枷锁与禁锢,而正德皇帝正是想打破枷锁和禁锢,这种情况最不应该的就是出现在了一位帝王的身上。他不惜违背了历朝祖训、社会规矩,堂堂皇帝落入众矢之的。在许多人眼中很难想象,别人不惜一切代价,欲夺取皇位,朱宸濠就是摆在眼前的一个鲜活的例子,而正德皇帝他却恰恰相反。对他而言,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紫禁城只是一个办公场所,或者再加个游玩场所,心中真正的归宿,却是豹房和宣府的镇国府,对于豹房,他更是从称帝第二年便入住,直至今日,仍喜欢住在其中。镇国府更是当成真正的家,在他的眼中,好像威武大将军才是自己真正身份。对于紫禁城,并不是讨厌紫禁城本身,正德皇帝的思想,是一种在那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想,往好的方面讲,算是一种超前的思想。
张忠回来了,正德皇帝漠不关心,态度同关心外边的百姓一样,只是静静地钓着自己的鱼。张忠悄悄向江彬禀报了江西一行的经过,气得江彬直咬牙,王守仁的能耐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而现在,最为头痛的莫过于扬州知府蒋瑶,他身为扬州当地的最高父母官,有责任维护当地百姓生活生产的安定和谐,但是有正德皇帝和他身边一群势力小人在,那是千难万难的。
这一日,蒋瑶照例来面圣。此时正德皇帝正好在专心致志的钓着鱼,江彬、吴经等静静的等在一边,蒋瑶早已了解正德皇帝的习性,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进行打扰的,于是也一同静候在一旁。
经过一盏茶的功夫,浮标发生了微微的抖动,鱼儿正在啄食。正德皇帝神情变得更加专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浮标,脸上出现少有的认真与严肃。浮标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猛然蹿向一个方向,鱼儿已经上钩。正德皇帝不失时机的拉竿收线,上钩的鱼儿被提出水面,是一条约重五斤的鲫鱼。“哈哈哈!”正德皇帝开怀大笑,很是高兴,欣然将鱼放入一旁木桶中。江彬、吴经等人也不失时机的奉承道:“皇上钓鱼的技术真的是越来越高明了。”
“是啊是啊,当今天下,皇上若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的!”
奉承言论正德皇帝听得多了,居然也不腻,洋洋自得。
蒋瑶不失时机,上前拜倒,道:“微臣蒋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鱼儿上钩,正德皇帝心中高兴,见到蒋瑶前来拜会,亲切地道:“蒋知府你来啦!”
蒋瑶跪地回话:“皇上圣驾降临敝处,微臣作为当地父母官,自当及时恭请圣安。”
“恩,好,呵呵,快起来吧。”
“谢皇上。”
正德皇帝作势甩鱼竿,突然又收势,转身问道:“蒋知府,这琼花是十一月采种的吧?”
“回皇上的话,琼花正是在十一月采种。”
“现在正好是十一月,不就是琼花的采种时节么?”
“皇上所言不错。”
“蒋知府,你送朕一些琼花籽吧。”
“皇上,还望您恕罪,没有琼花籽。”
“琼花不是你们扬州一带的特产吗?怎么会没有琼花籽?”
“琼花本来是有许多的,琼花籽也相应地有很多,但是自从宋徽宗去北方打猎,从此之后,这琼花就绝种了,所以琼花早就没有了,也没琼花籽送皇上。”蒋瑶仍是先前卑躬屈膝的态度。
正德皇帝脸色微变,随即转为平和。他明白蒋瑶含沙射影的话,所谓去北方打猎,学名是北狩,是当俘虏的意思。靖康之难后宋徽宗和宋钦宗成了金人的俘虏,北宋也就此灭亡。蒋瑶讲此话可说是明目张胆地将正德皇帝比作亡国之君,他态度卑躬屈膝,语气缓和,实则言辞惊人。
江彬等草莽式的人物,不懂蒋瑶话中深意,只道是扬州的琼花在宋徽宗北上打猎时就绝种了。
正德皇帝虽玩乐成嗜,早年也读过一些书籍,明白蒋瑶看似平和话中的锋芒,但是他却并未因此而大怒。面对这样的情况仍不生气,绝对是一国之君中的另类。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收起鱼竿,道:“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朕腻了,两天后咱们离开扬州,继续下一站,你们都下去准备下。”
“是,皇上。”江彬等领命而去。
“蒋知府,你也可以下去了。”
“是,皇上,微臣告退。”
接着为正德皇帝办差之名,江彬等又趁机捞取油水。
蒋瑶为正德皇帝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饯行宴,面对这一桌丰盛的山珍海味,正德皇帝兴味索然,出乎意料地感叹道:“这么多美食佳肴,得花多少银子啊?”
谁也不相信这话是从正德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蒋瑶等地方官员一怔,连忙跪倒在地,心中忐忑异常。
正德皇帝正色道:“吴经。”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你替朕算算,这么一桌宴席值多少银子,然后向当地衙门要来这些银子。”
“是,皇上。”
正德皇帝边起身,嘴上边嘀咕:“当着什么官啊,消费竟这般大!”
自蒋瑶以下,所有人都懵了,一时间都缓不过来。
十二月,正德皇帝同他的大军来到了留都南京,张永在此将朱宸濠进行了上交,正德皇帝特别开,还大大奖赏了张永。而最不开心的无疑就是江彬,他心中有个极大的阴谋,将此作为寄托,压制着心中的愤懑之情。但是他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最大的障碍还是王守仁。无论怎么绕,王守仁时常被卷进诸多的是是非非中,始终徘徊在危险与灾难的边缘。
“江大人,这个王伯安可真的不容易对付,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张忠同江彬说道,他是深有体会了。
江彬一脸沉重,道:“王伯安身在江西,我们无法对付到他,要想解决他,必须将他诱出江西……我们派人去传唤,他是决计不会前来的,如果换皇上的话,那他就不得不来了。”
“江大人想到了什么妙招?”
江彬冥思苦想数日想出了一个办法,脸上显露着奸猾的笑容,在吴经和张忠在二人耳畔嘀咕一阵,张、吴二人听了面露得色,直点头,夸道:“江大人此计果然高明之极。”
“江大人啊,我发现江西巡抚王伯安有很大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在我朝中当数第一人。”吴经特意在正德皇帝垂钓时说出此言。此时,周边非常安静,唯有少数的鸟兽声响,正德皇帝虽专心垂钓,却也听得清楚。
江彬故意低沉着嗓门道:“嘘——别说话,皇上正在钓鱼呢?”
吴经作出一副极为歉疚的神色,捂嘴后退到一旁。
正德皇帝听到“我朝第一人”后,表面上仍是安静垂钓,纹丝不动,实则竖起耳朵倾听着,以为江彬会出言询问,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仍不住放下鱼竿,回头问道:“吴经,你刚才说王伯安什么数我朝第一?”
吴经面显慌张,忙不迭跪倒在地,磕头认错:“皇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扰了您的垂钓!”
正德皇帝起身走到吴经面前,用双手将吴经扶起,微笑着道:“朕又没怪罪你,你别害怕。快跟朕说说,王伯安他的那个特点是我朝第一?”
江彬、张忠互相偷偷斜视,心中窃喜。
吴经满脸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正德皇帝马上板起脸,道:“你若是不说,朕便治你的罪!”
吴经慌忙答道:“奴才说,奴才说,奴才觉得江西巡抚高傲自大属我朝第一!”
“高傲自大?王伯安怎么高傲自大了?快给朕说说!”
“皇上,奴才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你说吧,朕免你无罪!”
吴经面露欣喜,忙道:“谢皇上,皇上真是宽宏大量……”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快说说王伯安!”
“是,皇上。皇上您出巡这么多天,足迹遍布四方,可谓是劳苦功高。王伯安被皇上封为江西巡抚,他未曾面圣,却在人间天堂杭州西湖赏玩游乐。现皇上距江西不过百里地,江西巡抚却仍迟迟不来面圣谢恩,奴才以为,王伯安定是自恃平朱宸濠之乱功高,高傲自满,眼中竟没有了皇上您。”
江彬不失时机地上前说道:“是啊,皇上,王伯安他得您恩赐,升任江西巡抚,非但不感谢您的恩德,还如此大胆顾自游山玩水。实在是傲慢之极,罪大之极!”
正德皇帝听了江、吴二人之言,并未恼怒,而是淡淡地说道:“王伯安未来面圣谢恩,那是他公务繁忙,游玩西湖,他平乱不易,稍作放松也是应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忠说道:“皇上,您太仁慈了,假如全天下的人都像您这么有仁爱之心,天下就太平了,绝不会有像朱宸濠这等犯上作乱之事了,但是,王伯安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傲慢无礼了,奴才们都替皇上感到不值。奴才以为,再怎么说,王伯安也至少当面来拜见皇上,以表谢意。”
正德皇帝被说动了,微微点头。
江彬补充道:“王伯安他自己不来,皇上您可以下圣旨叫他来,如果他抗旨不尊,那王伯安的司马昭之心就暴露无疑了。”江彬这番言论,给王守仁扣上了一个更大的帽子。
正德皇帝点头道:“你们说的有理,就这么办,替朕传道旨,命江西巡抚王守仁速来见朕!”
“皇上圣明!”江、吴、张三人齐呼。江彬之计极为阴险,正德皇帝下旨,王守仁便没有理由不来面圣,而江彬同时在半路埋下杀手,截杀王守仁。事后,将罪名推给朱宸濠所剩同党,理所当然。王守仁若是不来,那便是公然抗旨,杀他更是光明正大。
王守仁接到正德皇帝的圣旨,心中忐忑,料定其中必有阴谋,但是又不得违抗圣旨,面对前方不知名的灾难,只能随机应变。稍作准备,第二日便即北上,数日即到芜湖,不用一日光景,可到达留都南京。
就在这时王守仁收到了张永的密报,讲明这觐见正德皇帝背后的阴谋。王守仁后怕连连,这密报若稍慢半日,自己便掉进了江彬的陷阱之中。自上次杭州西湖边行馆中一叙后,张永已同王守仁达成合作关系,所以张永也开始照顾起王守仁。
王守仁左思右想:“直接前往南京无异进鬼门关,必死无疑。我若回去,便是抗旨,到时候江彬一干人等必不会善罢甘休,也难有生机。不如暂且不入南京,也不回去,就在这四处游荡,正好借机放松一番。到时候皇上追问起来便说是有人欲加害我,我为了躲避才耽误面圣的时间。嘿!叫江彬这群人惊出一身汗,反正事实上也真的是有人要加害我,我也没犯欺君之罪。”主意打定了,王守仁就琢磨着到哪里去游玩。
芜湖位于安徽省东南部,地处长江下游南岸,南倚皖南山系,北望江淮平原,浩浩长江自城西南向东北缓缓流过,青弋江自东南流向西北,穿城而过,汇入长江。芜湖镶嵌在皖江与青弋江的交汇口,在安徽境内也属较为富庶之地。境内多有风景幽雅、山水秀美的游玩圣地。王守仁想到了九华山,九华山位于芜湖西边相接的池州青阳县境内。
九华山与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四川峨眉山并称为华夏佛教四大名山,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大愿地藏王菩萨道场。同时又是皖南斜列三大山系之一,同黄山、天目山齐名。
九华山以峰为主,共有九十九峰,其中以天台、天柱、十王、莲花、罗汉、独秀、芙蓉等峰最为雄伟,十王峰最为高大。另有盆地峡谷,淙淙小溪,山势嶙峋嵯峨。更有九子泉声、五溪山色、莲峰云海、平冈积雪、天台晓日、舒潭印月、闵园竹海、凤凰古松等诸多风景胜地。山间古刹林立,香烟缭绕,古木参天,灵秀幽静,有诸多寺院,最为著名的有甘露寺、化城寺、祇园寺、旃檀林、百岁宫、上禅堂、慧居寺等,素有“莲花佛国”之美称。山中还有金钱树、叮当鸟、娃娃鱼等珍稀动植物,实是一座美妙神奇的妙山。
王守仁徒步来到九华山,游历其间,垂涧渊潭,深沟峡谷,流泉飞瀑,气象万千,不禁畅吟道:“奇峰一见惊魂魄,自是造化一尤物。哈哈哈!东南第一山,果非虚名!”
“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身后突然传来雄浑吟诗声,虽然遥远,但仍字字清晰。声音很熟悉,王守仁心头一喜,忙回身看,吟诗者方才还在几十丈开外,一转眼的功夫,竟从王守仁身侧的大石后闪身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剑成名。接着,刀世仁和四名弟子纷纷现身。
王守仁这一惊可着实不小,自刀世仁后,每出现一人,惊讶程度就会增加一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剑成名反问道道:“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王守仁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不能再这里了?”
“那我有说过你说我们不能在这里的话么?”
两人一见面就你来我往地斗上了嘴,刀世仁忙劝道:“好啦!都这样两个老家伙了,怎一见面还像个小孩子?不是叫后辈们笑话么?”众人均开怀大笑。
公冶忠义三人上前向王守仁行礼,薛横泪仍是不言不语,朝王守仁瞧瞧了,不过目光中已没有了那股冷峻之色。王平安和王强也向刀、剑二人行礼问好。
刀世仁好奇地问道:“伯安,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王守仁无奈的苦笑,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缘由大致讲了下。刀、剑等人听了以后,替王守仁十分不值,刀世仁叹道:“功名倒也不重要,只是……只是这般无疑是绝了忠良能士报国为民的门!世道如此黑暗,真叫人心冷。”
“是啊!”剑成名也道,“小人当道,不知咱们这江湖还能安定几日。嘿嘿!也只有安定一日是一日,咱们尽己所能,一切听天由命。”
众人陷入了沉默,眼看着山水,却满腹愁肠。
过了好一会儿,王守仁打破了沉寂,问道:“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你们的伤好了吧?”
刀、剑二人相视一笑,剑成名道:“修养了这么几个月,伤已经完全好了。”
刀世仁问道:“你的伤也好了吧?我看你射箭挺厉害的,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王守仁一脸宅异,剑成名笑道:“嘿嘿,实话跟你说,我们压根儿就没有走。”
“没有走?这是怎么回事?”
“忠义,你说。”
公冶忠义说道:“王叔叔,那日我们同您分手以后,并未走远。师父们担心您的安危,都决定留下来,师父静静养伤,师伯暗中保护您。我们师兄弟四人去找寻那南方五祖的下落,这五人恶事做尽,非做重重惩罚不可!但追查两月,终是无功而返。”
王守仁听后,大为感动。剑成名则道:“得了,伯安,肉麻的话千万别说,我们不爱听,放在心里就可以了,真心实意的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王守仁微笑点头。。
刀世仁道:“你们的伤都恢复了,想必那煞神的伤也好了,我担心他会对伯安你不利,你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王守仁点点头,剑成名说道:“我估计那煞神定不会善罢甘休,现今朱宸濠身在大牢,有重兵看管,想要救人极难,但是听说皇上要先放了朱宸濠,然后重新逮捕,想来那个时候,煞神会出手。所以那时定要加重防范。”
刀剑二人言辞均是在理,王守仁点头称是。
剑成名道:“现在时日已晚,明日再上山,看老天爷的脸色,马上将有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希望来年百姓们好的收成。距这不远处正是九华街,咱们可到那里的化城寺借住一宿。”
王守仁三人在前,其他六人在后,也不再谈论国家大事,尽捡轻松的话说,谈笑间而去。
九华街是一处平均海拔约六百多米的山中盆地,四周青峰耸立,环山如城,正是九华山的核心地带。九华街可说是真正的山中闹市,世外桃源,其中黑墙白瓦,百姓人家,寺庙林立,僧俗共处,农佛并重。九华街上虎形山下的化城寺更为九华山开山祖寺。
化城寺是九华山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寺庙,地藏菩萨于此道扬,是九华山寺院的“总丛林”。化城寺为四进院落式建筑,庙前有一圆形广场,广场中间有一个月牙形的莲池,名月牙池,传说为当年地藏放生池。化城寺建筑古朴,佛理深远,前来朝拜的僧徒、居士、信徒络绎不绝,故香火十分鼎盛,常年不断。
王守仁等拜见化城寺主持本生和尚后,在寺院客房中住下。
腊月时节,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光,寒风凛冽,白雪随着夜幕的降临而纷纷落下。王守仁用完寺中小僧送来的斋饭后,一个人来到了院中。仰望着空中飘飘洒洒的大雪,愁肠百结。晶莹的雪花落在了王守仁的头上,肩上,须毛上,不知不觉间,竟积了寸厚。他也不为所动,仍是笔直地站立着,好似寒雪中挺立的寒柏。
身后传来了踏雪的声音,王平安见到王守仁独自一人站在雪中,身上好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心中担心,上前劝道:“老爷,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大雪中啊?快进屋吧,免得着凉了。”王平安伸手替王守仁掸去身上的积雪,发现王守仁脸颊上有隐隐泪痕。
走廊拐角处传来剑成名的声音:“明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守仁二人回头一看,剑成名三人已经走到拐角的这边了。王守仁僵硬的脸颊上现出一丝笑容,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剑成名道:“还不是怕你寂寞,太伤感了,睡不着觉,所以就来找你聊聊天。”
王守仁微微一笑,走进屋内。王平安示意刀、剑二人先进,二人有礼的进入。东方明日则让王平安先进,王平安推辞道:“少侠你先进,我给你们沏壶茶去。”说着,转身就走。
东方明日进屋后,王守仁道:“明日的修为又有进步了,苦寻南方五祖两个月帮助还是挺大的。”东方明日脸微红,低下了头。
刀世仁道:“伯安,我认为你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
王守仁道:“那也是被逼的,我对眼前的生活早已厌倦。”
剑成名道:“伯安你是不忍放下江西百姓啊,这肩上的担子重,过的日子也就是越艰苦。”
这时,王平安端着茶水进来了,说道:“现在已经是黑夜,喝茶影响睡眠,这是热腾腾的白开水,喝了能暖身子,对身子也有好处。”说着,给每人地上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
刀世仁道:“平安心思缜密,厚道实在,伯安你有平安服侍,可是一大福气啊!”
王平安忙道:“刀大侠您说笑了,服侍老爷是应该的,这些都是小的份内之事。”
王守仁道:“是啊,平安跟了我三十年,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没有过一句怨言,也没有丝毫差错,却从未过过一天安心舒适的日子……”
王平安道:“老爷,您快别这么说,平安能跟着您,服侍您,那就是平安最大的福气,心中束缚着很。况且太老爷对我王平安恩重如山,平安所作的远不能报答太老爷他老人家对平安的恩情。平安只希望能求得良心安枕。”王平安比王守仁小三岁,到王家已经三十年。三十年前,王平安还是少年,那时虽家境贫寒,但父母兄弟都在,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好不幸福。可是好景不长,王平安父亲不慎得罪了财主,财主勾结当地官员,王平安父亲蒙冤入狱,母亲因此一病不起,他同一兄一弟上衙门理论,结果衙门官差施以拳脚,一兄一弟被活活打死,王平安也被打成重伤。不就之后,王平安之母也病逝。就在王平安绝望之时,王家路经此地,在破败的山神庙中碰巧相遇。当时王守仁尚未考取功名,其父王琼则是朝中官员。王琼得知事情原委后,大是愤怒。于是在王琼的帮助下,惩办了奸商恶官,为王平安一家洗脱了冤情,同时厚葬了王平安父母兄弟。自此,王平安跟了王家,也跟着姓王,改名“平安”。天下虽大,离奇事情不少,却也有无数类似或相同的事情,如王平安的少年往事,在无数穷苦的百姓家中发生过,或是因两天地产,或是因家中小女美貌等等。天下穷苦百姓都一般的遭遇,为富不仁的人,总会给穷苦百姓带来莫大的灾难。
王守仁同刀剑二人闲聊一阵后,便各自散去。由始至终,东方明日都未曾说一句话,一直在旁静听。
第二日一早,雪已停了,积雪达到一尺多,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是今年南方入冬后下得最大的一场雪。
王守仁住在化城寺第一进灵宫殿后边的厢房中,一个人早早的起床,稍作洗漱,来到院中,抓了把雪,往自己的脸上擦拭,冷意袭脸,顿时清醒。随意漫步,穿过第二进天王殿,来到第三进大殿之中,道上碰到寺中僧人,均是互相双手合十,恭敬行礼。王守仁恭敬地向大殿上供奉的地藏菩萨顶礼膜拜。
“阿弥陀佛。”王守仁行完礼起身后,身后传来佛家的宣号声,回头一看,正是化城寺主持,本生和尚一脸慈祥。王守仁忙双手合十,行礼道:“大师,有礼了。”
本生还礼道:“先生有礼了。”本生长得慈眉善目,两端白眉微微下垂。
王守仁道:“天寒地冻,大师也早起。”
“修行之人,不因外界寒热,世态炎凉而作何改变。”
“人在世间,身不由已,许多时候人不得不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变化。”
“那只是虚浮的外表,拥有一颗恒久的心,是通往佛境的首要条件。”
“保持一颗恒久的心却也不易。”
“阿弥陀佛。”
“呵呵,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在下官场沉浮多年,多次动摇了为官之心,时有退缩,欲隐身避世。”
“官场荆棘遍野,犹如身处豺狼虎豹丛中,胆怯退缩之心难免。先生至今仍身处其中,洁身自好,心有担当,可见心意胜过常人坚定,其中摆动,那也是人之常理。官场同我等修行有所不同,却也是一种修行方式。善意的终点依旧是造福世间万民,泽被天地苍生。”
“大师所言不错,从此以后,在下定坚持己心,以心正行。心者身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一切因我灵明动,灵明正,言行便正。”
“先生修习高深,老衲佩服。”说着,本生做一请的姿势。
“大师言重了。”王守仁拱手后,也做请。
二人并肩来到大殿偏厅,礼让后盘坐于蒲团之上,小沙弥恭敬奉上茶水。
王守仁名声在外,本生早有耳闻,近日短短数句交流,已经有所体会,心中乐意结交。本生外边声名虽不如王守仁,却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得道高僧,王守仁心中敬佩。
王守仁看到了犹豫不绝的东方明日,便叫唤道:“明日,你过来。”
东方明日向二人瞧了眼,马上又低下了头,心中犹豫,不敢上前。
王守仁又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害羞的什么,快过来。”
于是东方明日红着脸,走到了二人跟前,向二人跪拜行礼道:“明日见过本生大师,见过王叔叔。”
本生道:“小施主多礼了,请快快起来。”指着一旁的木椅,道:“小施主,请这边坐。”
东方明日道:“明日是后生晚辈,怎敢同有道前辈同坐。”
本生道:“有德不在年高,无智空长百岁。老衲看小施主年纪虽小,却有德有行,实是同辈中的智者高人。”
东方明日忙连连摆手,道:“大师过奖了,这明日是万万不敢当的!”
王守仁道:“明日,在我们面前你无须这般紧张客气,大师叫你坐,你就坐下,不然反倒无礼。”
“既然如此,明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向二人拱手入座。
小沙弥也为东方明日奉上了茶水,王守仁同本生相对饮茶,细品数口后,放下茶杯,王守仁早看出了东方明日有心事,有话要对自己说,便问道:“明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东方明日经这一问,刚刚脸色恢复的脸,又红了起来,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道:“佛家常说凡夫转境不转心,圣人转心不转境。刚才大师和王叔叔却说需有一颗恒久之心,既是恒久之心,那便是坚定不变的。可是,这样两者不是互相矛盾的么?”
二人微感意外,想着东方明日小小年纪,竟有此一问。王守仁答道:“你所说的转心不转境中的‘心’指的是一种对待无法改变的外界环境态势时的顺其自然的心态;而恒久之心中的‘心’指的是一种对待挫折打击永不动摇、积极向上的心态。细细想来,两者并不矛盾。”王守仁顿顿了,继续说道:“佛门修行传道和官场修行传道是两种不同的修行方式,最终目标虽是相同,其中过程和理解却有差别。当你从正确的角度去看待和理解时,就会发现,它们是有共通点的。”
东方明日有所思索,而后又问道:“王叔叔您刚才所说的‘心者身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这其中的‘心’好像同上边两种又有差别?”
王守仁对东方明日这一问十分赞赏,心中念道:“此子极有天赋,若细加栽培,日后定有所成。”说道:“你说得不错,这话中的‘心’指的是人的本质所在。心虽主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于一人之心。心即我的灵明,是天地万物的主宰,离却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人须闲时大纲思量,宇宙之间如此广阔,吾立身其中,须大作一个人。求理于吾心,此圣门知行合一之教。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
“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然则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也。是非之心,不滤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此乃天生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明明觉者也。良知之在人心,致良知,不假外求。若能向里求,见得自己心体,无时无处不是此道。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正如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王守仁将讲述的内容延伸到了自己所研究的心学范畴当中,东方明日虽然资质上佳,但也非神人,对王守仁的这番言论一时理解不透。
“阿弥陀佛。先生之言其中大有深意,”本生对王守仁这番心学言论也是初次听闻,一时无法解透,却感觉其中极有深意,奥妙无穷。
“象山先生曾有言:‘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面对东方明日的不解,王守仁也不为意,道,“这其中的道理,不是我能一下子说清楚的,还有些东西不可言传,只可意会,需要你自己的认真领悟,你且记住,心即理,二者是不可分割的;知行合一,这是心学的核心;最终的目标那就是致良知。你照着这条道走,依你的天赋,总有一天会参悟的。”
东方明起身道:“王叔叔教诲明日铭记于心,日后定会认真揣摩。”
王守仁一行九人都有着深厚的功夫底子,山道之上虽然积满厚雪,却无法阻碍他们踏游九华山。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九华山天台。九华山胜景在天台,天台峰是九华山的主峰,自古便有“不登天台,等于没来”之俗语。本来九华街上天台不过十五里路,王守仁一行人却是绕了很大一个圈才来到这里,时经数日,游历了九华山大多景点。
立于天台正顶,放眼眺望浩淼雪海,不禁胸襟开阔,气血上涌。下边巴掌大的九华街隐隐可见。极目远眺,天地浑然一体,长江如练,若隐若现。近旁一巨石上刻着“非人间”三字,字体凹陷处,尚有积雪。
这些日来,王守仁同四位少年交流很多,从为人处事到武学典籍,从修身养性到行侠为民,范围广博。也将自己的武功要理交给了四少年。四少年天资过人,一点即通。薛横泪对王守仁的态度也有所改变。这改变不在外表,而在心中。
“客行日日万锋头,山水南来亦胜游。布谷鸟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蛮烟洗过青扬瘴,乡思愁尽芳杜洲。身在夜郎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王守仁高声唱道,又回想起当年前往贵州龙场驿的情形。
王守仁面对着神奇的自然万物,对东方明日道:“明日啊,你且记住王叔叔这四句话,这是我毕生心血之所在。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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