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仰望这星空,默默地问自己,这样做合适么?也难怪敬之他们会担心,我自己也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做。
想起数月前,他偶然听闻,七皇子数年闭门不出,被传言,不是长得太丑,就是病的太重,可舒景着实被吓了一跳,当年,他重伤被扔在城外自生自灭,被舒阳救起后从未回过盛京,应该早就被发现失踪,皇子一年无音信,就会被宣告病逝,怎么会传言他闭门不出呢?
舒景思索了几日,终究决定到盛京看看,若是有人帮他遮掩,必定是礼昭仪,不现在是礼妃娘娘和二皇兄,其他的时候还能躲着,可皇上的五十大寿都不出现,必定叫人起疑,到时,罪责不轻。
可是,他不愿自己是个皇子,对他而言,那是丢不掉的枷锁,忘不了的悲伤,更何况他现在,最最不能见的,便是二皇兄了,舒阳是秘密潜入北渊国的他国权贵,被暗阁的人识破,一路追杀到边境,当时,他们不但见过,还交过手,只是,若不是那人受伤,露出了怀中的玉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暗阁阁主,竟然是他的二皇兄,只希望他永远不会知道舒景会是他的七皇弟,若此时在盛京相见,二皇兄定当他是奸细,不会手下留情,但若是被二皇兄知道,怕他会自责那穿胸而过的一剑。
他探过自己的府邸,不由得惊讶,这一出空城计,整整八年都没被人识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离皇上五十大寿还有三个多月,他还没想好计策,到底该怎么办呢?
记得当初,还与六皇兄有约,一起过中秋,一起过新年,他失约了,六皇兄一定很失望。所幸,今日听敬之说,六皇兄的病情大有好转。
一个重物撞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皓已经睡下了,是谁弄的那么大的动静?
缓缓走到门口,凌子墨的声音已经传来:“景儿,门口倒了一个人,是饿晕的。”
人人都道盛京好,乞丐踪影见不了,人人都知盛京富,锦衣玉食乃家常。外面的人怎会知道,盛京亦有穷人饿倒路旁。
一看,是个文弱书生,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偏僻的地方?
扶进屋,喂了些糖水,没一会儿便醒了。这清瘦的书生看了下四周,马上反应过来,是被人救了,挣扎着要起身拜谢,舒景温和的笑了笑:“别乱动,免得一会又晕了,先吃饱了再说别的。”
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吞下三个包子,舒景才问:“你是谁?怎么饿晕在这儿了?”
他立即站起来,对着舒景深深一鞠躬,感激地说:“在下洛楠,是前来参加秋试的考生,只因在下疏忽,被偷了钱财,无力支付房钱,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只得到偏远些的地方另找个便宜些的客栈,不曾想……”洛楠羞红了脸,“多谢恩公相救,他日定当报答今日之恩。请问恩公,这附近可有客栈?”
舒景再次打量了他,身上只穿一件粗布长褂,在这初秋的夜晚显得格外单薄,今日没有雨水,可长褂上的尘土已蔓延到了膝盖处,脚边的都已看不见原来的颜色,可见他确有难处:“这附近没有客栈,你出来住店,怎么不见你的包袱?”
洛楠的脸羞得更红了:“被客栈老板扣押抵债了。”
“哦,大半夜的,你且在这住一晚吧,今儿太晚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这……打扰了,多谢恩公!”
舒景笑着说:“能遇见,便是缘分,我叫舒景,他叫凌子墨,别再叫恩公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洛公子,可起来了?”次日一早,安皓见洛楠迟迟没有出现,便过来看看。
“在下衣冠不整,恐难以见人。”昨日凌子墨拿自己的衣服给他,结果,这书生说,穿不惯这样的,只得拿了安皓的衣服,安皓比洛楠矮些,胖些,他穿在身上,露出了小半截胳膊,小半截腿,故而,早上一直没敢出房门。
安皓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一见他那情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一会,才边笑,边含糊地说:“你等着,我再给你找找衣服去。”
洛楠到了大堂,看到舒景和凌子墨都在等他来吃早饭,他的眼睛一下子红红的,就差没落下眼泪来,他自去年入京,一直一个人生活,这样的情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对家人的思念。
“坐吧,吃早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洛楠原本就是这里的一员。
“你是哪里人?来这参加秋试?什么时候秋试啊?”食不言,寝不语,在安皓的脑子里没有半点概念,他想问就问,想说就说,自然,也没有人会拘束他。
可洛楠还是有些拘谨,他忙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认真地回答:“在下余杭人,是来参加秋试的考生,每年一次,十月二十初试,秋试是朝廷选拔官员而设的,每次选取一定数量的人入朝为官,在下今年是第二年参加。”
安皓亮起了崇拜的眼神:“十月二十,一个月都不到了啊,你今年能当官了么?”
洛楠眼神躲闪,不自信地说:“这个,那,参加秋试,也不一定能当官的。”
“你不是都第二年参加了么,怎么还不能当官啊?”安皓好奇的问。
“这个,要考得好,才可以的。”洛楠望了下安皓,显然是对这样的解释不满意。
舒景吃完早饭,优雅地漱完口,才替洛楠解释:“本朝的科举制度,分为文试与武试,文试一般在秋天举行,故而也称秋试,秋试总共分三场,初试、复试、殿试,只有贡士和经正二品以上官员推荐的才学之士方可参加初试,由主考官出题,考四书五经,初试前三十及前一年初试前三十的复试落选者,可参加复试,由初试官员以外的官员主考,复试分诗书、策论两场,选前十五至二十五位为进士,由吏部登记,成为被选官员,前十位进行殿试,前三甲,由皇上亲自定夺。”
洛楠听了大惊:“那我可以直接参加复试?去年的前三十位。”
“我也就这么听说,具体的,你不妨去贡院打听一下。”舒景奇怪,怎么他参加秋试,连基本的规定都不知道,殊不知,另三位惊讶于他的无所不知。
“多谢公子提点,公子见多识广,在下望尘莫及,今日我便去贡院一问。”洛楠深深一拜,急忙往外跑去。
舒景见他如此,忙叫安皓跟上,吩咐他帮洛楠赎回行李,再给他些盘缠。
“景儿对寻常人家不太关心的科举制度都知道得如此详细,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收了姑娘的桃花梳,便是愿娶她之意呢?”凌子墨见他们都走了,才悠悠开口。
舒景见他嘴角的弧度,就知道,他又拿当初的事来取笑,都说子墨不善言辞,他从不觉得。
凌子墨见舒景羞红了脸,红透了的耳朵还一动一动的,十分可爱,他摸摸舒景的头,认真地说:“我得离开一阵子,约莫半个月,你可别又跑没影了。”
“嗯,万事小心。”
“你也要加倍小心,盛京的水很深。”凌子墨不安地提醒。
外人都觉得舒景和凌子墨是主仆,其实,他们是生死相交的朋友,两个人各有自己的天地,却从不相互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