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这样啊——”少年磕磕碰碰说道,抬手挠挠脸颊,游移的眼神有些局促,“是萨奇给我看的故事…”
“抱歉,我好象太激动。”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自转移注意力,把目光投到旅馆老板娘身上,她半低着头手里忙碌着,看起来象是根本没注意我方才的失态,只不过…
表面上的平静不能代表什么,或许,她伪装得很好呢?
“你的书能让我再看看吗?”少年伸手按在话本上,脸颊微红。
“好啊~”我微笑着将冒险传记推出去。
此时,身后大门方向传来声音,有谁正推门而入…“对不起。”比了比后面,我低声与少年商量,“不过,你能不能让他们不要这样盯着我。”
原本喧哗的大厅早已经安静下来,坐在那里的大汉们散发着浓烈的敌意,明显是发现我欺负这少年,于是打算动/粗的表现。
我承认自己险些失控迁怒,只不过,尚未发生的就不存在,不是吗?我诚恳的眨了眨眼睛,“呐——”
“啊啊…哦~”少年象是不好意思,猛地回头吼道,“继续喝你们的酒!老子…”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更大声的惊叫打断,“卧槽!哈尔塔你怎么在这里?!”
“老子早就成年了!”少年面红耳赤的跳起来。
真…看不出来…我满头黑线的侧眼偷觑,身边站起来约莫到我眉梢的少年,之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并且飞快接近。
“你这样子还早,哪个混蛋带你来的?乔兹还是比斯塔?”后一个问号的尾音比前一个压低许多,明显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絮絮叨叨象个老头子…我叹了口气,把话本小心翼翼收回,然后回头,看向把少年逼得无声炸毛杀气四溢的来人。
金褐发色,前额顶着古里古怪的飞机头…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我挑了挑眉。
…………
男人啰嗦半天,游移的目光无意间对上我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就此定格,深深看了我许久,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哈尔塔,快离开她。”
话音未落,男人猛地上前将少年扯到自己身边,同时带着他退后几步;急切而粗鲁的动作带起椅子翻倒在地,发出的声响,让本就凝固的气氛更加紧绷。
“喂!萨奇?”少年踉跄几步稳住身形,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我,一脸茫然。
被唤作萨奇的男人神色凝重,一手探向挂在腰际的武器,语气徒然锐利,“当年你留守所以没见过,艾德.沃海战之前,这女人在哥尔d罗杰船上。”
哈尔塔少年的眼睛瞪得滚圆,“海贼王的船员?”一边怀疑的看着我,语气飘忽。
这般形势下,我无力分辨,被如此定义的心情究竟是悲是喜,余光中,却见本已经放松的那些人瞬时刀剑出鞘火器上膛,飞快组合攻击阵型,短短数息就形成合围之势。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糊里糊涂火拼不是我的风格,至少要弄清来龙去脉…我把焦点定在被唤作萨奇的男人脸上。
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儿,脑海灵光一闪,我忽的从记忆一角拣出关于对方的印象,“白胡子。”我说觉得眼熟,当年不正是这人和菠萝头追着我打么?
“另外那个菠萝头呢?”所谓故人相见分外眼红,啊不,是激动;眼睛往店内扫视良久,方才失望收回,我有些可惜的问道,“死了吗?真是英年早逝…”
“胡说什么呢!”飞机头脸皮一抽,眼底的杀意忽然淡化,象是泄了气,松开刀柄重重抹了把脸,“你这女人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说话间人走上前,扶起翻到的椅子,摆正之后自己慢悠悠坐下来,“居然还活着啊~”
…………
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让人实在听不出,是感慨他乡遇故人,还是遗憾仇家没死成。
“你就没想过认错人?”我看了眼收敛战意若无其事挨到身边的人,想了想,把装着牛角面包的篮子递过去,以示友好。
对方诧异的接过,低头往里面挑挑拣拣,口中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一点也没变,我怎么可能认错。”
被记仇记到这份上,还真是…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到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这里是你们的地盘?”
“嗯?”男人挑起一边眉梢,撕下一角面包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含含糊糊应了声,“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我要确认下。
视线转移到柜台里边,见争端平息就端酒过来的老板娘身上;如果她和白胡子有牵连,我可以考虑留点余地,毕竟,当年踩着人家兵器,勉强算是欠了点人情。
“你是来找莉莉丝的?”萨奇的样子有点心不在焉,倒是先去解除同伙警戒,才又凑到附近的哈尔塔少年低声回答道,“她和乔兹有些交情。”
这种说法有很多解释…我飞快盘算能轻松解决的途径。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直到老板娘莉莉丝把酒放到萨奇面前,接着,她的目光移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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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是来找我的。”美艳面孔虽然笑咪咪的,女人的眼睛却完全没有笑意,“虽然认得乔兹队长,但是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那倒省事许多。”我微微眯了眯眼,“贝洛蒙特.莉莉丝?诺恩在哪里?”敌意随着压低的声音释放出来。
老板娘的表情突地顿住,“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等等…贝洛蒙特.诺恩…”
还敢装傻?我抬手点了点她身后墙上那幅炭笔画,决定让她死得明白,“贝洛蒙特.柏伦的遗稿,原本在诺恩手上,他是你什么人?父亲还是祖父?”
“那个另结新欢的负心人,埋在哪里?”随口一句话让玛丽空等五十年,自己却在别的地方娶妻生子的混账。
“诶?!”老板娘惊讶的睁大眼睛,随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我还以为…”抬手拍了拍波澜壮阔的胸口,她恢复了慵懒气质,“贝洛蒙特.诺恩,是我祖父的兄弟。”
“你是来找诺恩的?”停顿片刻,挑高眉梢,脸色变得古怪,“居然时隔四十多年?”
“啊~既然你说是误会,那么…”我极力摆出平和的表情,“有个女人等了他五十年,现在我要把他带回去。”
“可是诺恩早死了。”她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就挖出来。”我坦然回答。
…………
“噗!”边上默默吃东西的萨奇发出被呛到的声音。
面包渣喷得到处都是,整张脸忽青忽紫,还不住咳嗽,特别是哈尔塔少年猛力击打他背部急救之后,更是象马上要翻白眼。
嫌弃的撇撇嘴角,我顺手拿起柜台边摆放的毛巾砸过去,“擦擦,脏死了。”
他接过去随意抹把脸,又顺手抄起托盘里剩下半杯的牛奶咕噜灌进嘴里,这才一副活过来的表情,气还没匀就用会把脖子扭断的速度,侧首盯着我,“挖出来?”
“不是我想的那种吧?”
“新世界和伟大航道前半段之间的距离,还没有辽阔到通用语都差别很大。”隐晦表达出自己的不满,顺便摈弃对方的智商,我往后仰了仰,“你那玩意戳到我了。”
彷如过期面包的发型,在他那张欠扁的脸靠过来时,险些顶到我的额头。
短短一刹那,近在咫尺的眼睛深处,似乎滑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转瞬间他又将它收敛得很好,恢复大大咧咧的态度。
“发型可是男人的坚持。”
退回原先位置,萨奇对着老板娘笑得没心没肺,“莉莉丝,把这家伙要的告诉她。”拿起酒瓶又放下,象是习惯性抹了把头发,啧了声,随即撑着台面纵身翻到里面。
“我去洗脸。”丢下一句话,他熟门熟路往角落的入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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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目光投到莉莉丝身上。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盯着萨奇的背影半天不说话,沉默良久,才回过神似的,呆呆的啊了声,“刚才拿给萨奇队长擦脸的…是抹布…”
“那有什么关系?”我挑了挑眉。
“是没什么。”莉莉丝摇摇头,涣散的目光重新凝结,过了好一会儿,她淡淡的说道,“很抱歉呢~我无法提供你想知道的消息。”
“贝洛蒙特.诺恩,与我祖父死于海难。”
低头,重新掏出一支烟噙在嘴角,点燃,深吸一口,袅袅上升的烟雾中,女人美艳的脸庞终于透出几丝轻嘲。
“五十多年前,两个北海男人追寻先祖进入伟大航道,历尽艰险仍然一无所获,后来,终于漂流到塔希提。”
“祖母疯狂迷恋其中那个弟弟,不惜用谎言绊住他的脚步;谁知道对方信以为真,在某日按照传言出航,半个月后,船的碎片漂回岸边。”
“留下烧成灰烬的生命卡,和那副画…”莉莉丝比了比身后的墙壁,“海贼都是傻瓜,毫无根据的传言居然有人深信不疑。”
“你指的,是塔希提附近愿望岛的传说吧?”蓦然插话进来的,是边上抱着胳膊作深沉状的哈尔塔少年。
见我看他,哈尔塔少年蹦到萨奇空出来的椅子上,孩童似的,笑容灿烂,“乘上日出时通往愿望岛的海流,抵达之人能获得巨大宝藏…好象是这样。”
“正确的说法是…”莉莉丝轻声补充。
“黄金沙砾海滩,结满宝石的树木,溪流流淌美酒;倘若财富无法满足,宫殿深处住着三面六眼神诋,去寻找吧~你会心想事成。”
“可是,千百年来却没有任何人找到过它。”
“据说,神诋通晓一切,我的祖父与贝洛蒙特.诺恩,为追问答案而去。”
“真是愚蠢,对不对?”低迷的话音象是自言自语,眼角始终保持的讥诮,令得她整个人阴沉而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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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许久,莉莉丝返身走到挂着画的墙壁前,将炭笔画从画框中取出来,“帮不上你,真的很抱歉,请把它当作贝洛蒙特.诺恩带回去。”
接过递到眼前的画卷,展开细细看了看,我轻声念出画纸背面潦草的文字,“[唯一的海洋,是月光下你流泪的眼睛],贝洛蒙特.诺恩。”
怔忡半晌,我叹了口气,将它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