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扭曲的空间平复下来,甩开脑海中由失重感带起的眩晕,我定了定神,伸出的手扶到一堵微微干燥的障碍物。
慢慢适应眼前的昏暗,我偏过头,就着少得可怜的光亮,打量所在环境。
不大的房间,一角放进单人床就占据大半,床角胡乱搭着几团衣物,余下空间塞进几件家什,留出行走通道后几乎没有剩余,连转身都艰难。
空气里飘浮些许酒精味道,位于房间门九十度角的那堵墙有另一扇门,门缝开启一线,倾泻而出的昏黄是唯一光源,里面隐约传来水流喷洒的声音。
我恰好站在门边,手下传来的触感显示墙壁是木制的,天花板上吊着熄灭的灯,伴随脚下传来的带有节奏的起伏正微不可察摇晃…
这里是一艘船。
再联系逃离之时,仓促间锁定的空间方位,我大概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曾经被四散在各地作为标记的物品,那些沾染的气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褪,启动咒文卡我选定的是所能感应的最强烈的一处。
此刻抵达才知道,原来竟跑到那个人曾经的敌手船上。
白鲸,莫比迪克。
…………
或者该说是,白胡子海贼团,四番队队长萨奇的身边,这么看来…他居然带着?还以为会随手丢掉什么的。
无声掩过去,静静看着堆放在床角的衣物,沉默良久,不甘不愿伸出手,我试图从这团堪比咸菜的衣物里,找回自己留下的东西。
指尖触及一抹冷硬,揭起衣角能看到皮革质地刀鞘,那个飞机头的兵器压在里面,和衬衣裤子皮带纠缠不清,可是,我的硬币踪迹全无。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我半倾身,盯着靠近后才看清楚的小海豚图案床单,浅浅叹气,“你是怎么做到,武器还挂在腰上就脱掉裤子的?”
脑后那道风压险险停滞,来人倒吸一口气,“是你?!”
“嗯——”将手举到能被看清楚的高度,我慢吞吞直起身,又原地一转,径直坐到床沿,“晚上好,打扰了。”
等确定对方散去杀意,我才摘下兜帽,抬起眼睛,“冒昧前来,实在不好意思。”
原本形状搞怪的飞机头发型披散着,金褐发丝沾了水湿哒哒贴在额前,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象在看不明生物,明显是随便围上去的浴巾松松垮垮。
等了好一会儿,眼见沉浸在目瞪口呆的那人还没办法回神,我挑了挑眉,阴险的抬手点点某块摇摇欲坠的布料,“虽然你身材不错,可是大晚上的,这样容易感冒。”
男人的脸瞬间扭曲,片刻后之后被火烧到似的,飞快转身窜回他刚刚跑出来的地方,那扇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门碰一声阖上,门下缝隙悄然熄灭的灯火再次亮起。
“你先别走,稍等——”男人隔着门似是手忙脚乱,小小的声量听上去…有些仓惶?
实在不习惯鼻端充斥的古怪气息,我起身离开,走到浴室门边,学着他压低声音,“慢点也没关系,我来拜访,自然是不会马上离开。”
…………
隔了一阵,那人终于打开门,衬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只不过,上衣歪歪斜斜扣子还扣错几个,拖鞋也左右脚穿反。
许是觉得我的眼神诡异,他抬手抹了把脸,“你怎么忽然…”边说边越过我,径直走到床边随意把那堆衣物扔到地上,又往床下踢了踢,然后返身从角落拖出一张椅子,扭头四下环顾仿佛要找个空位,转身之间又撞到家具…
忙忙碌碌象个心神不宁的家庭妇男…我抬手捏捏额角,开口打断他目的不明的团团转,“我呆不了多久,站会也没关系。”
“诶——”那人动作停住,转过脸来,象是无意识的张了张嘴,“你马上就离开?去哪里?”
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我直接说出目的,“想借个浴室洗澡,还有热水吗?”
沉默几秒钟,他放下手里的折椅,返回去在床头摸索几下,室内亮起柔和光线,那人静静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的开口。
“你碰到什么事了吧?身上怎么带着血腥味?”他眉宇间的茫然沉淀下来,眸光流露出几丝冷静的锐利,“是谁?”
“果然是常年海上征战,真敏锐。”我耸耸肩,抬起手腕抹掉缠在伤口上用于伪装的气,“这一点点味道都瞒不过你。”
垂下眼睛,看了眼,表面除了一整圈红痕已经看不出什么,只是内里血肉还在缓慢愈合的手腕,笑了笑,我抬起视线,看着走到跟前的男人。
“海军本部,大将青雉。”
…………
特定的称呼点燃那人眼睛里的战意,连气息都绷紧,“青雉——”
犹豫片刻,我还是觉得洗个澡的功夫应该耽搁得起,“我很快就离开,不会打扰太久…”
“呆多久都没所谓,老爹不会介意你在这里。”那人猛地开口打断,侧过脸,飞快皱了皱眉,“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见老爹。”
说完之后也不等我作出回答,他后退一步,冲着浴室抬抬下巴,“这个时候大浴室已经不提供热水,而且里面都是小伙子,希望你不介意,我刚刚用过它。”
“我当然不会介意。”我微笑起来。
踩进水汽蕴氲的狭小浴房,身后的门随即被那人阖上,隔着厚实木板,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尴尬,“架子最上面的毛巾是新的,还有睡衣…你可以穿。”
…………
花了点时间冲掉满身尘埃,顺便从镜子后面找出嵌在墙内的壁橱,借用简单药品给伤口做了应急包扎,然后,我才抱着换下来的斗篷,慢吞吞走出浴室。
“多谢了。”我冲着把椅子挤在角落,并且正襟而坐的那人,再次道谢。
对方筢筢头发,满脸不自在,“不需要这么礼貌,只是举手之劳。”抬手比了比某个方向,“我找别人挤一挤,你好好休息。”
走到他示意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放上去,我随即一愣,之前的小海豚图案换成纯色,枕巾被褥散发阳光曝晒过的味道,身后,那人的气息正缓缓朝出口移动。
“其实,我不习惯陌生环境,你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坐下来,对已经把手搭到门把上的人,说道,“我们可以聊一聊,等到天亮。”
站在门前沉默许久,那人安静返身,把角落的椅子直接拖到我附近,面朝着我,眼睛却微妙的别到另一处,“随你的便,要聊什么?”沉沉音色,象是跟谁赌气。
“霸气。”我微微眯起眼睛,“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强者都看得见其他人身上的气,气的颜色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又是如何触发它,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霸王色。”
我想知道两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否存在共通性,差异之处又如何调整;这方面的知识,书籍上没有系统记载,似乎是修炼者们言传身教,有些人甚至自己摸索。
而我眼前这位,二十几年前彼此争斗时兵器上就缠绕着霸气,是个极好的请教人选。
他的表情呆滞许久,最后极是诧异的瞪大眼睛,“你在跟我开玩笑,不知道霸气,你身上缠的是什么?”眼神诡谲的反复打量我,“至于颜色,据说每个人的气都独一无二,只不过能真正看清楚它的不多。”
“我所知——”微微仰头,他盯着天花板,陷入思考般喃喃低语,“老爹、当年的罗杰、金狮子,海军那里的几位…听说七武海有一两个吧?都是顶尖人物。”
…………
一个一个点数往人物,他垂下视线,目光落到我脸上,挑高一边眉梢,“你看得见?”
气的颜色我当然可以看见,只需要用上凝,但是…“你呢?你看得见我是什么颜色吗?”
得到对方摇头否认之后,我抿抿嘴角,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换到另外的疑惑,“触发条件是战斗或者危险?霸王色是天生的吗?”
最后,“聆听万物之声…”
“等等等等!你一下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他急匆匆开口,双手乱摇,眼睛里几乎转起蚊香圈,“每个人情况不同,霸王色倒是真的千万人中才找得出一个。”
“你实在好奇,以后自己向老爹请教,我教不了什么。”停顿片刻,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也不觉得你需要学习。”
说完之后,他起身离开椅子,神色间仿佛带出稍许异常,“你别担心睡着会被袭击,老爹的规矩我们一贯遵守。”
“没有谁敢碰不愿意的女人。”
我愣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误会到哪里去,“诶~我怎么可能担心这个?”笑眯眯的看了看那张半黑半红的脸,抬手,懒洋洋解开睡衣扣子,让他看清楚坦荡荡的胸膛。
“你?”一双眼睛瞪到快要脱窗的程度,几秒之后,视线忽然之间消失,那人快速转身,险些绊倒椅子,“你把衣服扣好!”
诶?!低头,我才发现正在无声变化的身体,“啊嘞?时间计算失误,抱歉抱歉——”
毫无诚意的一边就给对方造成的惊吓表示深刻忏悔,我一边伸手从斗篷里掏出半包饼干,咯吱咯吱再嚼一块下肚,擦干净嘴角,最后才招呼道,“现在没问题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转回身的那人眼角抽搐,“你怎么回事?”
“要试试吗?荷尔蒙饼干。”我扬了扬手里开封的包装,又在看清楚对方目光中难以言喻的情绪后,笑了笑,“放心,我没兴趣变成男人,只是有时候这样比较方便。”
…………
奇怪的是,当我这样解释之后,那人眼睛里徒然松懈下来的神采,很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变得诡异的气氛,让我与他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