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祭的庆典,总体来说与我记忆深处元宵节的花灯夜市…有些类似。
屋宇檐角挂满灯盏,流水一样的光辉象是把整个城镇都笼罩起来,街道两边搭起临时小摊位,各式各样小玩意,看得人目不暇接。
到处都是喧嚣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绝大部分都是年轻面孔,或穿戴随意或一身戎装,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也或许陪伴在美丽娇俏的女孩子身边,鱼儿一样游曳在恍若白昼的平安祭夜晚。
身处这样满目繁华旖旎如梦景致,慢慢的,就连我放下那些有的没有的,暂时融入会叫人忘乎所以的夜色,没心没肺及时行乐。
那什么后半夜被人邀请到家里去,那什么到时候聚会的人各种冤家路窄…谁管他,车到山前必有路嚒~
更何况,顶着包子.安娜模样的我应该不至于露出破绽才对。
就算海军本部高层们直觉逆天,我不是也正想办法打消怀疑嚒?能在房间里自己撞到床脚,走大平路能面朝下跌倒…如此四体不勤还不够的话,嗯嗯嗯~
大不了等下找机会,给他们来个狠点的一次性解决撒~
所以,不多想。
…………
我蹲在街尾一处捞金鱼摊子前,手里紧紧攥着网兜,呆呆盯着水盆里那尾通体银白的鱼,只生怕目光一错,它就又一次溜得不知去向。
十几分钟前,从街头逛到街尾的我路过捞金鱼摊子,然后就迈不动腿。
它在我经过的那一瞬跃出水面,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银白细鳞闪烁浅浅辉芒,被灯光一晃,又沉入水底,那种静谧的活泼,非常非常美丽。
想要它————心念方起,下一秒,我就付诸行动。
只是…
手里边拿的网兜已经是第三次付款得来的,脚边好几个破掉的网兜,依稀仿佛是在无声嘲笑我的失败。
看摊子的是个大叔,坐在一只小矮凳上,手里摇着蒲扇,顺便还很热心,只不过再几次指点我仍没办法如愿之后,大叔递过来的眼神,已经仿佛带出点同情。
我想他大概是觉着这姑娘…真心笨…
…………
水波悠悠荡荡,木盆里游曳的鱼群五颜六色,花团锦簇似的,那尾银白点缀在红白墨紫之间,扇形尾鳍若有似无摆动…
然后,在我小心翼翼把网兜探入水中并将它网起来,离开水面的前一秒…扑腾一下,它又落回去,小小的水花飞溅,带起涟漪扩散开,它躲进深处,又一次留给我摇曳背姿。
我呆愣几秒钟,慢吞吞地抬起头,把手里网兜举高几公分,透过兜底破洞,一脸阴郁的盯着摊主大叔看,( ̄△ ̄;)。
“诶~我说姑娘,你太温柔了啊——”摊主大叔很是无奈的摇头,“捞金鱼要快准狠,逮着它立刻抄进碗里。”
下巴冲着我另外一手拿的玻璃碗抬了抬,摊主大叔象是很无语,随后又叹口气,“算了算了,再送你一个网兜,不要这样看着大叔我啊姑娘。”
————大叔你真是个好人,o(≧v≦)o。
我立刻放开废弃那支,一手接过全新的网兜,然后,重新低下头,目不转睛盯着热热闹闹的水盆,手指紧紧掐住木签制成的网兜杆子,几经犹豫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好一会儿,水盆里倍受惊扰的金鱼们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四下惊窜,那尾银白也静静的浮到木盆边缘,轻纱似的尾鳍摇摇晃晃,象是停歇喘气?
我抓紧时机,悄没声把网兜探过去,顺便依照摊主大叔传授的经验,另一手的玻璃碗跟着掩上前…眼看着,成功的希望近在咫尺。
…………
之前说过,平安祭街道人声鼎沸,几乎堪称接踵摩肩,虽说捞金鱼摊子位于街道末端,经过此地的人却也是不少。
于是乎,悲剧就发生在我手里网兜触动银白鱼肚那一秒,背后蓦地传来碰撞,力道不算太大,却也足够两臂往前探直横过木盆的我失去平衡,一个脸朝下真正栽进盆里。
当然,我没有一个倒栽葱埋进水里,因为机智的我反应迅速地撑住自己,拿着玻璃碗那手手腕按在木盆边缘,另一手直直按在盆底。
可是…指尖捏着的木制网兜就此断裂,无声无息的变成两截,胸口磕到木盆边缘那点痛,真心比不上我发现网兜没了的那点失望。
保持着险些趴进水里的姿势,我默默瞪着半尺距离不到的水面,水花四溅带起的涟漪里,鱼群惊惶游窜,靠得进了,还能看见倒映在波纹上,扭曲又狰狞的包子脸。
之后,才是姗姗来迟的惊呼,“对对对对不起啊啊啊——”
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的声线属于年轻男孩,一边忙不迭道歉,一边扶着我的肩膀,“真的很抱歉啊啊啊——”
等到被从地上拉起来,我举起手里只剩半根木柄的网兜,一言不发,阴森森的瞪着从背后袭击的年轻人。
毛手毛脚的年轻人有一脑袋…映着灯火透出些浅金的粉色头发,海军制服,额头带着发带,圆圆的眼镜跟着架在发带上。
许是这一刻我的眼神非常凶恶,年轻人慌手慌脚,吱吱呜呜几声,连话都不会说了;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年轻人后边街道又走过来一个人。
“克比——”衬衣外边罩着背心,金黄发色,脑门上架着黑色不知是不是发箍的玩意,说话时候眼神语气都残余微不可察的纨绔味道,“你又怎么了?”一手搭到矮他半个头左右的粉毛肩膀上,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贝鲁梅伯…”粉毛一脸看到救星的表情,“我撞倒这位小姐…怎怎怎怎么办?”
“诶?”被粉毛唤作‘贝鲁梅伯’的人一愣,看了看我,顺便看看我手里的半只木签,嘴角微微一抽。
好半天,这金毛终于在我和粉毛两人炯炯有神的注视下回过神来。
“捞金鱼啊~”随手把粉毛揪到我眼前,金毛用一副哥俩好的表情,压住他兄弟的肩膀,“克比~为女士效劳是男人的义务。”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向我,“小姐你看中哪只金鱼,请务必告诉他。”
“唯一那只银白色的!”我斩钉截铁回答。
很好!终于逮着一只冤大头,个人表示:识时务的年轻人,我喜欢!(ˉ(∞)ˉ)。
…………
十分钟后,我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举高些,衬着灯光,很是愉快的看着悬浮在水里的一尾银白,圆滚滚肚子,圆滚滚眼睛,扇形尾鳍,薄纱一样。
“实在很抱歉!”
粉毛的声音再次撞进听觉,等我把视线透过装金鱼的袋子落到他身上,就见他双腿立正,一副灵堂哀悼的气势,深度鞠躬。
“啊——”我嘴角微微一抽,“没什么,海军先生不用这样。”
低垂的脑袋又停顿几秒钟,粉毛才慢腾腾直起身,抬高的脸表情是终于松了口气,之后抬手挠挠脸颊,视线游移不定,也不知是要怎样。
倒是他的同伴用很自来熟的语气开口,“等下有烟火,要一起看吗?”说话时头往某个方向偏了偏,示意道,“我知道一个很棒的位置,再过去些的水道那里,也可以放灯。”
水道?哦~我知道,是马林弗德岛上人工开凿的航道支线,供给小型船舶和救生艇使用,平时普通居民也鲜少靠近,平安祭有放灯习俗,那些水道倒是会被拿来使用。
想了想,我点点头,“等下买盏灯。”
入境随俗嚒~马林弗德庆典里的一项传统,居民会把点燃的灯放到水里,让它们沿着水道飘向大海,一来祈求生者平安,二来寄愿亡者安息。
…………
接下来一路无话,粉毛和金毛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走在我边上。
我想他们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往来人群过分拥挤了些,这两个人是有意无意在保护身为老百姓的我。
倒是…很正直的年轻人呢~我趁着人影幢幢,两人专心留意附近的时候,瞟了眼粉毛,又瞟了眼金毛,之后垂下眼帘。
粉毛克比两手提得满满的,三只花灯是来的路上顺便买的,店老板还说可以把心愿写在小纸条上塞进灯里,顺水飘走,最后会被海神收到,如果诚心足够,就可以心想事成。
听卖灯的老板这么说,除了我满头黑线,连金毛贝鲁梅伯都很相信的样子…于是掏钱买下最贵那款,╮(╯▽╰)╭。
又因为付钱的是金毛,唯三是身为‘女士’的我,劳动力就只能粉毛承担。
当然,这是题外话。
总之,三人一路裹在明显是同一目的地的人潮里,挨挨挤挤,花了好些时间才抵达‘视野很好的’水道边。
…………
目测能并行三架救生艇宽度的航道支流,往常算是军事管制的位置,此刻很热闹。
航道支流两岸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阶梯,许多人站到下边近水处,在把点亮的灯盏放到海里。
航道水面密密叠叠飘浮着灯盏,星星点灯火光一路延伸出去,乍一眼看去,竟有些与横跨天穹星河交相辉映的味道。
粉毛和金毛护着我,三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不那么拥挤的阶梯,又排队依次走下去放掉满载希望和追思的灯盏。
最后上得岸来,还没来得及离水道一步之遥的岸边退到更后边,高空忽的传来炸裂声响。
呯——呯——呯——接连不断的脆响,随之而来的是绯红锦白亮紫晴蓝,冲天而起的烟花在夜幕里迸射交织,层层叠叠逶迤铺陈。
漫天的斑斓绚丽,一瞬间晃花所有人的眼睛。
我跟着仰高头,盯着映彻天穹斜里横里缭乱的姹紫嫣红,看着网罗夜幕的妖媚颜色,亮到极致的刹那间颓然堕落…
周围的人们被烟花迷了眼甚至连呼吸都一瞬遗忘,我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踩空的足下失去凭借物,身体悄无声息下堕,几秒钟后,耳边听到第二波焰火炸裂的清脆,掩盖落海这一刻的闷响。
…………
冰凉海水转瞬间淹过口鼻,连同我的视线都浸没在漫无边际的墨黑里。
马林弗德航道支流洋流速度不急不缓,我沿着水向往前漂出一段距离,而后赶在胸腔氧气耗尽之前,踩着水把脑袋探出来,又深吸一口气,往航道中央游出十几米。
这时候,我听见两岸渐渐发出惊呼,显然是有人终于注意到水里的情况。
紧接着,有几个人迅速跳下水,往这边游过来。
我浮在海水里,先把手里抓着不肯放开的装金鱼的袋子举高些看看,确认它没什么损伤之后,这才返身往落水那个方向游过去。
克比和贝鲁梅伯也已经跳下水来,并且飞速接近中。
只不过,当他们看到我姿势虽然不是很优美,但至少没有溺水可能性的时候,面上的惊惶也跟着减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