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之后,更觉得这船的气派,这种水中游船,跟青丶楼其实是一样的营生,不过水中的有水中的情调,看各人的喜好而已。
船中的小隔间很多,也有大厅,几乎跟青丶楼的布置和分隔是相同的,黑衣人跟上去之后,仔细分辨着地上的水迹,去追寻慕玥离的下落——到底是杀手,跟着从水迹去寻人,也并不艰难。
很快,这人便有了发现,随着一道水痕,愣是找到了一间隔间,这隔间倒是不小,里面有舞女的身影,更有丝竹之声。
“碰——”黑衣人没有客气,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直接踹门进入了隔间之中。
“啊啊啊——”一群女子的尖叫,里面顿时纷乱至极,女子们都躲向四周的角落,而门口正被他把守着。
他挨个儿看过这里的人,屋中只有一个样貌平平的青年,端坐在刚刚的位置上,并没有躲避或是闪开,手中还端着一只夜光杯,很是惬意的喝着葡萄酒。
表演丝竹的穿得整整齐齐,衣服很厚,看不出水迹,舞女们都穿着极少的衣服,露着腰身和手臂,头发都是披散的,而好些身上都是有水迹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新的表演方式。
“你有看见一个少年进来吗?”黑衣人手中的剑指向了端坐在美人堆中,神态自若的男子身上,“浑身湿透,样貌清秀。”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面带微笑的耸耸肩,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杯中之酒,似乎丝毫没有被这带着剑的凶神恶煞的人给震慑住。
“有还是没有?”黑衣人再次厉声问道,这人漫不经心的态度分明是一种挑衅和激怒。
“你自己看呀。”青年开口了,声音竟极为好听,有如碎玉。
压住心中的怒火,黑衣人挨个儿的看过这里的人,尤其是那七八个舞女,神色慌张的,哭泣的,哆嗦着的,抱着胳膊缩在地上不敢动弹的,还有……那个神色平静,低眉看着地上铺着的毯子少女。
“你,过来。”黑衣人将剑尖指向了那个面色平静的少女,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眉眼表情分明就和刚刚那少年极像,还有她湿漉漉的头发,绝对不像是旁边的女子那样的微湿,而是彻底的湿的。
那少女抬眼望向了他,他心中一沉,这一抬头,果然发现她和刚刚那少年十分相似,若说是兄妹也绝对可信:“呵,原来你是个女子。”
只是他这句话才落音,刚刚在地上平静无比的少女突然之间就有了动作,操起手边的果盘和酒壶劈头盖脸的就对着他砸了过来,眼前一片凌乱,他伸手去挡开,还没有等他看清楚,便觉得胸口一痛。
低头一看,那少女如同豹子一样敏捷的窜了过来,手中一把匕首没入了他的胸口,他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原本还有一口气,想要来个鱼死网破,只是对方像是知道他的动作。
她也跟着跪下来,两个膝盖压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她干净利落的抽出了插在他胸口的匕首,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却连眼都没有眨一下,以极为熟悉的手法和力度,在一个最好的位置将他的喉咙割开了。
“呃——”这是这黑衣人发出了的最后的声音,抽出几下后便彻底没有了气息,一双眼睛不瞑目的瞪大。
呼,慕玥离松了一口气,用那人的衣服擦了擦匕首,然后抹了一把脸,脸上都是鲜血,黏黏糊糊,十分不舒服,不过这不影响慕玥离放松的心情。
而且满脸的鲜血,这样这里的人也认不出她是谁来了,虽然过程有些波折惊险,都是总体还是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的,至少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如果没有意外,这件事情应该传不到宋凌轩的耳中去的。
“啊啊啊啊——”舞女歌女们的尖叫更为猛烈了,看着那黑衣人倒地,门口空了出来,一个个的都是夺门而出。
慕玥离没有多做休息,站了起来,拖着那黑衣人的尸体到了窗口,然后将那黑衣人给推了出去。
这满地的鲜血她也没有办法管了,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这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跑,而是坐在他一直坐着的位置上,连一丝一毫的挪动都没有。
屋中的青年坐在主位的蒲团之上,一条腿立起,而另外一条腿盘起,正拿着酒壶往他的夜光杯中斟酒,神色姿态都无比惬意,放佛刚刚的杀人只是一个他司空见惯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姑娘,你不要这样一脸血的看着我,我会有点害怕的。”青年好似突然发现了慕玥离正看着他,停下了斟酒的动作,放下酒壶,一手捏着酒杯,做出一个害怕的表情,“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了啊。”
慕玥离拿着匕首朝着他逼近,眯起眼,看着这青年,虽然样貌平平,但就凭这份自若,这青年就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想想我应该喊什么呢?”青年似乎很是头痛这个问题,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非礼啊!不对,到底你是个女子,你若对我无礼,占便宜的也是我,这应该是我求之不得的,那……杀人呢?”
说话间,慕玥离已经迅速靠近了他,跪坐在他身边,将匕首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来试试?”那青年还是端坐不动,即便看到慕玥离靠近他,他也没有闪,现在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不躲,反倒将脖子朝着匕首上送。
“你易容了。”慕玥离看着那白皙如玉的脖子,和稍微有些粗糙的脸颊,在下巴处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分割区,上下的肤色有一丁点的差距。
青年敛了笑容,不过很快又绽放了微笑:“好眼力,这都让你看出来了。知道我为什么易容吗?因为我本来的容貌实在太好看了,既然是来这里寻乐子,都是些姑娘,我怕姑娘们看到我,会爱上我,或者嫉妒我。”
“你扎了三个耳洞。”慕玥离看着他的耳朵,有三个耳洞,而右侧的耳垂上有一颗很小的黑痣,“宋国男子不扎耳洞,否则会视为是对身体发肤的伤害,是为不孝。”
“嗯对。你又对了,我不是宋国人。”青年放下了酒杯,举起了双手,目光在慕玥离左肩上的一点朱砂红上扫过,“我投降了,眼力价太好的人,我都不敢招惹的,我这人呢,粗枝大叶惯了,最怕太有心的女子。”
这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害怕,要么他是疯子,要么就是深藏不露,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慕玥离只能认为是后者,她将匕首直接丢到了一边,对那青年拱了拱手,“打扰了公子喝酒听曲的雅兴,是在下的不是,若有缘再见,在下一定请公子喝上几杯。”
说罢,慕玥离没有停留,飞身跃出了窗户,直接跳入了水中。
“可是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姓甚名谁呢,我怎么跟你去讨酒喝呢?”窗户那边,青年趴在窗口朝着水中快速划过的那道水痕喊道,带着无限的遗憾。
“主子,属下来迟。”这个声音将一直趴在窗口看着那水纹的青年唤了回来,“属下失职。”
“什么失职不失职的,是我让你们自己寻乐子的,有何失职?”青年笑了笑,不过很快便收了笑容,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那黑衣人的衣着该是宋凌轩的人啊,那小妞怎么招惹上他的人的?”
“主子?”跪在青年面前的中年男子小声问道。
“去。给我查一个人。”青年眼睛一亮。
“谁?”
“知道是谁,还用你去查吗?”青年瞪了那中年男子一眼,“反正是个少女,十五岁上下,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有点冷漠,杀人不眨眼,左肩上有一点朱砂红。嗯对,就是这样的。”
中年男子苦了脸,这叫他如何去查。
“好了,乌青,你去查查今日这条花街柳巷中所有值得关注的事情,比如砸场子了,比如恩怨纠纷了,特别查查怡红楼可有出这样的事。”青年正了脸色,正经的吩咐道,“那少女,有两点值得我在意的地方。”
“是。”有了具体目标,乌青松了口气。
“还有,我刚刚屋中的歌女舞女让人全处理了吧。”青年又补充了一句,“省得麻烦。”
“是。”应了之后,乌青这才拱手退了出去。
慕玥离回到了相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还没有进入明珠阁,便见了明珠阁中灯火辉煌,心底不由得又沉了下来。
这都接近子时了,应该已经是黑夜一片,怎么可能还是这样灯火辉煌的场景呢?
不敢直接回去,慕玥离悄然靠近了明珠阁,看看明珠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八小姐到底去哪儿了?”张妈正在厉声询问跪成一排的丫头们,“说,你们是怎么看小姐的,一个大活人。”
红玉、紫罗,包括伤还没有愈的婉儿都跪在地上,慕明德和吴氏都在,慕玉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如同木头人一样。
“奴婢,奴婢不知。”紫罗颤抖着,然后指向了红玉,“红玉是你说小姐睡下了,愣是不让我进去伺候小姐。说,是不是你将小姐藏到哪儿去了?还是小姐大半夜偷着出去玩儿,而故意瞒着不说。”
“玥离怎的这样淘气,这大半夜的是去哪儿啊。”吴氏摇着头跟了一句,看了慕明德一眼,“老爷你可别生气,如果是出去玩儿,那人是没事的。红玉,你倒是说说,小姐去哪儿了?”
红玉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大事不妙了,在外偷偷看着的慕玥离心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