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道人一时语塞,避重就轻:
“本来我们三大仙山平起平坐,同昭四海,是该渡智延福于大地苍生;今天你身为上神,与我在这里互相质问,真也好,假也罢, 如此不顾体面,于小辈而言有何益处??”
底下一听,甚觉得有理。
不管两边谁说的是真的,在这大度上面,暮苍峰占了上风。
可大多数弟子是明白人,即使被扣了魔族的帽子,出云峰这么多年,行医救世也不是假的。
且不说在没有这解药之前,出云峰的常正用了百年修为兑了药,使他们的手可恢复如初;就说凡间受过出云峰恩惠的人,何止千万;凡间几次大的瘟疫,若不是出云峰有人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后来有人专程到出云峰拜谢,他们也只收些果子食物、布匹药材,其他宝贵物品一律婉拒,达官贵人相邀也一律谢绝。
暮苍峰虽说不轻易涉世,除魔卫道不留活口从不手软,手段上,比起当年的离魂谷,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这十几年开学堂,风起斯也是明着收了不少金银宝物,据传言说,堆了整整一屋子。
同是仙山,单单论起“淡泊”二字,出云峰实在是超过暮苍峰的。
除去性情单纯的小子,余下有半数之人,觉得蹊跷。
若不是有大事,明清道人不会现身,常琅祖师更加不会。
“待会若有事发生,你们随机应变!能跑的就赶紧跑。跑不了就躲起来。”年长一辈的跟身后的小辈们说道。
九公皋他们知道常琅的身份之后,也莫不讳言,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场面一时静悄悄。
常琅点点头深以为然:“是啊,往日我们二人不能互相说服。既然今日你是来普度众生的,我实在不应该搅和。如此这般,我便安静在一旁,看着司辰仙君,将这解药发了吧!”
他作出一个相请的姿态来,竟然十分恭谨。
本来看着常琅的人,现在又转过脸去看明清道人。
明清道人面无表情,但安三平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迟疑。
这解药给了,众人自然感恩戴德,可手中也少了一样筹码;若是拖着不给,只怕更惹怀疑。
安三平赌他会给。
毕竟他今天要对付的,是魔族,眼下收服人心最为紧要。
果然,明清道人上前一步,手中化出灵丹一盒,交于九公皋说道:
“请分发给各位掌门。服用后,十二个时辰内,不可动力动气。”
他递过仙丹,木然板着脸,故意不去看喝茶喝得赞不绝口的常琅。
安三平突然走了个神,觉得当年常琅培育常正接掌衣钵,而没有选择常望了,其实是有私心的。
对常望了有私心。
常望了的性情,与他颇为相像。
或许,当年他执掌一方仙山,劳心劳力,觉得无趣;看到常望了那样的弟子,不觉便把自己逍遥一生的愿望给了他。
整个出云峰,望了师叔最不受期待,也最不受束缚,潇洒恣意。
若说天资愚钝,他怎么可能发明出幻影术那样高明的法术来?
且说解药送了出去,场内气氛也有所缓和。
有几家出来谢恩,说道:
“难得二位上神聚首,我看不相关的人,在此叨扰已是不妥,不如我等弟子等在山下,再寻时机前来行礼。”
此时场内响起两个声音, 不约而同说道:“慢着!”
众人一看,一个是安辞,面有不忿;另外一个是个美人儿,素衣长发,绝色眉目之间有肃杀之气!
安三平一见是她们二人,连忙要出去,被常琅自身后轻轻拉住了。
安辞说道:“方才一代圣贤,竟然无故说我们是魔族而并非仙山,这也罢了。又说我们拐了他的徒弟风起斯图谋不轨,这个罪名,我们出云峰不能认!这弟子们若下了山,众口铄金,只怕要种下祸根,出云峰若没了,与世人无益。既然我们行得正站得稳,兹事体大,还是说清楚的好!”
谷花音立刻说道:
“方才提到离魂谷之祸,晚辈身为离魂谷幸存后人,不得不留住各位,毕竟我是被风道长亲自请到这里的客人,也亲耳听他说过此事,当时他所言,杜凤泽召唤朱炎兽,有些修士们明知不报,这都脱不了干系;可若是这杜凤泽背后有人筹谋,那么大的阴谋,难道只为灭一个离魂谷吗?各位不想知道?再则难道情愿帮这个不知道的幕后黑手,背了这个锅?”
安三平一听,钦佩起来,他娘亲安辞曾经与他说,女子美丽者常常聪慧,心眼就多,果不其然。
谷花音这一番话不仅自证了身份,堵住了往日想要欺负他的人的嘴,更是让众人因为好奇也罢,关心也罢,为了能将离魂谷的心病剔除,还是留下来听个真章为上。
常琅笑道:“是啊,解药拿了就走,这位来得及行的礼,还没有行,确实……于理不合嘛!”
说话间出云峰的几位,常正常望了并几位弟子仙姿昂扬地到了。
一见常琅,立刻拜倒在地,常琅会心一笑,连忙让他们起身,又说道:
“你们明清师叔也在,如今也是天外天的司辰仙君,这里除了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你们就不要端着身份了,趁着今日,跟他们四堂十三派一起,再参拜一番吧!”
常正等人毫不含糊,便面向明清道人,齐齐跪下行礼。
身后众人一看,还等什么?便也跟着拜起来。
一时山上山下,场面十分壮观。
安三平本不愿意,但看常正也跪下,自己怎能欺师灭祖,也跟着跪下了,抬头之时,见明清祖师一瞬间有些失神。
之后起身,谷花音才出来说道:
“今日谷花音在此,请各位能替离魂谷三千英灵,求个真相!我离魂谷四百余年,从没有做过有悖道德之事,制恶扬善,诲人不倦,那样惨烈的结局,不该是他们的!
我自亲眼目睹那一幕,夜夜噩梦,没有一天不想着,为亲人族人们报仇!眼看着,真正的仇人呼之欲出了,还求各位,看在当年的情分,为离魂谷讨个公道!”
她说得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男人们见了,个个心生怜惜,想起那日冤枉她是林小邪一伙,确实没有证据,如今不提往事,只不过是求他们留下来做个见证,便把心中三分愧疚,化成五分义气,十分嗓门:
“既然如此,我等便听一听,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我等必定饶不了他!”
谷花音听说,回过身去便问明清道人:
“林小平所说,杜凤泽是您座下弟子,是也不是?他当年凭借镜心功法一战成名,对战之人据说是天外天战神手下一位武将,那武将如今何在?同是天外天任职,若仙君能找到这位武将,问上一问,或许也能知道些什么!”
这话问得直截了当,众人屏住呼吸去看明清道人。
谷花音说到这位武将,安三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虽然是猜测,但是他总觉得有些关系。
明清道人的侍从芳时曾经与他说过,明清道人原先的侍从不在了,至于为何,他并没有说。
明清道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姑娘,杜凤泽不是我的弟子;既然与本君无关,那位武将我就更加不知道是谁了。你当我司辰仙君成日里是很悠闲的么?”
谷花音问道:“你敢以暮苍峰祖先之名,发下神誓吗?”
她这般不依不饶,明清道人冷冷说道:
“你放肆!再敢无理取闹,便将你丢下山去,永世不得上暮苍峰!”
这个时候,常琅竟然笑眯眯托着酒杯打起了圆场:
“老弟老弟,莫要动怒!你看看,我比你痴长四百岁,可却比你年轻英俊,可不就是我不爱生气?你何必自降身份,与一个这么貌美的小姑娘置气计较呢?”
他说着又转向满面泪痕的谷花音,安慰道:
“小姑娘,没看过上神之誓,很好奇是不是?你放心,今天一定给你看一出,别哭了啊!来来来,到我这个徒弟身边来,他这一路上,都在跟我夸赞,你有多美,这么一看,真是不错!”
谷花音正在气恨,听到这老不正经的一番话,恼羞成怒,又不能朝常琅祖师发作,只好拿眼睛直瞪着安三平。
安三平本来是要上前请她过来,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脸红。
常正脸上也十分尴尬,常望了倒是喜气洋洋地很想插嘴,被安辞一眼扫过,赶紧将手耷拉下来。
常正见谷花音不动,说道:“小姑娘,你不来,这上神之誓就听不到了啊!”
谷花音见常琅发话,他还是常月的师祖,不得不给他的面子,便乖巧走过去,越过安三平站在了小楼的身边,谁知小楼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谷花音。
谷花音才站稳,只听常琅祖师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闲庭信步走出去,面向众人,笑眯眯地说道:
“听好了啊!”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伸手举过头顶,引出一袭灵气铿锵说道:
“诸天上神,山河精灵,吾乃一届散仙常琅,忝居上神之位,今立下誓言,我出云峰世代弟子与人为善,行医济世从无私心;离魂谷灭族一事主谋,更不是出自于出云峰!而是……暮苍峰!若有一字虚言,便引三道天雷,经噬吾身!生生世世为畜生道!”
话音刚落,当真有三道天雷,嘭嘭击落下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眼见着那闪电雷鸣,朝着常琅过去了,一阵轰鸣之后,再看常琅,安然无恙。
“这就是……上神之誓?”
众人一时全都静了,不知如何说起。
安三平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听常望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原来师父您,知道他不会给你发誓,干脆拿自己发了个上神之誓啊?师父,您不愧是我的师父!”
不说其他,谷花音只听见了最想要知道的一句:
“背后之人来自暮苍峰……”
她面色刷白,口中不住问道:“是谁,上神,你告诉我们,他究竟是谁?”
常琅深呼吸一番,看了肯面色铁青的明清道人:
“是他。”
话音落下,甚至连暮苍峰的九公皋等人都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跟着便指责道:
“常琅祖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常琅听了置之一笑:“我们出云峰,东西倒是经常乱吃,话,从不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