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借此时机,去往宇文氏讨个公道,也好会会这位老谋深算的宇文家三长老。”
祖剔这般说着,看向清未。
“宇文洛笙致我落得这般田地,我与他不共戴天,此事定然要讨个说法。只是荒瀑之事,还须先行去往敕旗客栈朝秋掌柜赔罪后,再论其他。”
清未言罢,双手呈拳紧紧握住,面有不甘之色,似是有事纠扰于心。
“如此也好,这趟关外之行,愚兄就陪贤弟走上一遭。也好一睹那真正的秘宝是个何等样珍贵物什,引得整个北境趋之若鹜,还害得贤弟颠沛流离。”
若说与祖剔结拜伊始,是见祖剔豪气干云,心怀天下。得了他几次三番真心相助,清未打心眼里已然认下了这个年龄几乎是他两倍的大哥。
虽在此前便与宇文衍结义,他也始终认为那个天真纯良的少年,不至做出这等损人利己之事,可真相未明之前,仍不愿同祖剔提及。
若其当真对宇文洛笙李代桃僵的谋划半点不知情,哪怕同整个宇文氏为敌,也会认下他这个兄弟。
看到一旁的蛇毒,镇定自若的神情下,眼中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局促之感。眼神紧追着清未,应当是有话要说。祖剔心下了然,正待借口告退。
“大哥稍安,愚弟还有一事。”
“贤弟请讲。”
祖剔站住脚步,只见清未一把取下架于床边的名剑岫霸,双手托举呈上。
“宝剑配英雄,大哥胸有丘壑,心怀家国。这岫霸当是大哥这般豪杰所持,方得不误其名。”
蛇毒见状直起身子,张了张口,手刚探出又迅速缩回,欲言又止。
祖剔哈哈大笑,伸出双手,却并未抓那宝剑,而是抓住清未平摊的手掌,使其握住,将剑推回。
没有理会清未疑惑的神情,“铿”一声清响,抽出腰间配剑。
“贤弟博闻强识,可认得此剑?”
但看那剑长约三尺,剑身厚重,宝雾腾辉。剑脊上有紫色闪雷纹路,自护手延伸向下至剑尖,精芒夺目,气势非凡。
清未摇头,虽然第一面时便觉祖剔配剑不凡,可他于观星台所观名剑录,却都是些年代久远之物。祖剔配剑,铸成当不过百年,故而不识。
祖剔并指轻抚剑身,神情专注。
“此剑名为紫电,乃前朝末年三国时,吴大帝所铸六剑之一。剑出而轰雷掣电,紫芒乍现。虽声名不及岫霸,却跟随我多年,颇为喜爱。这岫霸剑,贤弟自当留着。”
“可这岫霸乃社稷之剑,我一介乡野散人……”
清未话音未落便被祖剔打断。
“贤弟这是哪里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家国之事关乎万民。况且以贤弟才能,若是入仕朝廷,前途无可限量。”
“是啊,这宝剑可是姐姐用命夺来的,弟弟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蛇毒看见祖剔无意拿取,终于放下心来,言语之间,却颇有不忿之意。
“既如此,那我便先携着。”
清未苦笑,这两人一唱一和,好似这岫霸剑自光武帝崩殂后,雪藏至今非他莫属一般。当下也不再推脱,将其悬于腰间。
“我见这位姑娘似乎有事要讲,为兄便先去整顿营帐了。”
祖剔一抱拳,掀帘而出。
清未也看出蛇毒犹犹豫豫的神情,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扶着她重新仰倒在榻上,盖好毛毡。
“如今你为赤蛇追杀,定然是回不去了,待伤好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听闻这话,毒蛇低下头,脸上媚态尽去,不知盘算些什么。清未也不着急,又在榻边坐下,随意把玩着岫霸的剑柄。
“公子可愿听听我的事?”
这声音竟然带上了几分哭腔,清未错愕回头,见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清未从未想到,似蛇毒这般人物,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更不曾想到,她哭起来也是这样般好看。
捏着随身携带的绢巾轻轻拭去她脸上滴落的泪水,清未冲她一笑。
“早便对姐姐的身世有兴趣。”
蛇毒破涕为笑,“姐姐原本可也是良家妇女呢。”
“甚至还是官家夫人。”清未补充道。
“弟弟如何得知?”
“若是乡野村妇,可无从得知南皇后是如何为祸朝堂的。”
“弟弟可真是机灵,从那日破解秘宝文书之时,便知晓弟弟颖悟绝伦。”
蛇毒娇笑着夸了一句,神色逐渐严肃起来,还隐隐有些哀戚。
“奴家本姓陈,诨名小惜,江南海河州人氏,盐帮出身,故而习过些武艺。夫家曾任七品符节御史,数年前南皇后篡权作乱,诓楚王司玮带兵进京,诛灭杨氏一族。夫君作为持节御史,遭受牵连身死,家破人亡。”
“我仗着武艺得以逃脱,却于混乱中弄丢了女儿。之后听闻府中被抄之时,并无小童尸首,便一人漂泊江湖想寻到女儿,找了好些年也未曾找到。”
蛇毒,或者说陈小惜,眼中哀戚之色愈发浓厚,想来至今也不曾得知她女儿下落。
“那又为何会替赤蛇卖命?”
“后来知晓了一些江湖隐秘,发觉这赤蛇乃是藏于夜幕之下,于江湖和朝堂都有些势力的庞然大物,想着或许能借此寻到女儿,便找了些门路,投身赤蛇,凭着武功底子和狠辣手段,才坐到了小统领的位子。”
“可即便如此,赤蛇也未能替你探听到女儿的下落。”
清未知道,依陈小惜的性子来看,如果当真有女儿的消息,哪怕赤蛇再如何对她恩重如山,也会决然离去。
小惜点点头,“即便我成为了蛇首之下司掌暗杀的小统领,似乎对整个赤蛇来说,依然算不上什么,因此也并没有耗费任何资源精力去替我完成诉求的想法。现在被迫脱离组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在你伤好之前,我会照顾你,算是报答你当初喂我服下假毒药的恩情。再者秘宝一事,我也有过,累你被一路追杀。伤好之后,你欲去往何处?只身去寻找女儿吗?”
“这正是我想提的。”小惜神情一凛,正色道。
清未正当疑惑,却见她强撑着掀开毡子,起身下榻。
瞧她面色发白,摇摇欲坠,清未赶忙伸手欲要扶住她,却被她伸手挡开。颤颤巍巍走到清未身前,竟“扑通”一声,径直跪下。
“你……姑娘这是何意!”清未大惊,又待伸手去扶。
“此番蒙公子搭救,公子若不嫌弃,小惜愿为奴为婢,服侍公子左右,只求公子收留小惜。”
“这……”清未一时语塞,伸出的手也僵住。
“我观公子人中龙凤,他日成就必不可估量,倘若公子真有平步青云之时,小惜不求其他,只愿公子助我寻回女儿,小惜愿奉侍终身。”
“可我如今功力尽失,且体质特殊,若无奇遇,武道之上寸步难行了。”
“小惜看中的是公子的智略、见识,还有公子的品行,若是公子应下了,小惜相信公子定会全力以赴为我完成夙愿。”
清未轻轻点头,当日在客栈之中,说要保唐嫮周全也是这般,不惜自废修为,也要言出必践。
“可若是尽我所能也寻不到呢?”
陈小惜惨然一笑,眼角还挂着泪花。
“那便是小惜命该如此,能与公子相伴了此残生,小惜亦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