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仙并不住在清静庵里,而是住在庵后面的山溪边上。这里原本只搭着一间草棚,如今却是临水建着好几间竹舍,左右还零星的种着几株桃树。
在竹舍前面,搭着一个大大的观水台,两边是长长的廊檐,沿着溪水蜿蜒到林深处。彼时,观水台上坐着一个白衣黄冠的女子,正低着头煮茶。见着云起几个过来,她这才徐徐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杜笙和韩栋双双停下了脚。云起原是跟在他二人后面,见他们一副吃惊的样子,他下意识的往溪对面看去,却只见着一个窈窕的背影。不过很快,妙仙就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如山中幽兰般的脸来。
眼见着韩栋和杜笙还傻站着,他忙伸手推了推他两个。偏韩栋还如大梦初醒一般,一拍手道:“难怪叫妙仙,这样貌,这浑身的清辉,可不就跟仙人一般。”
杜笙倒是轻咳了一声,哗的打开扇子,大步走到观水台前,高声道:“某杜笙,见过妙仙仙姑。”
时人风气开放,入道冠做女冠者也多自由,并不似凡常僧尼静修。这妙仙一没剃发,二没穿着道衣,只除了头顶上的黄冠,仿如俗家女儿一般。只见她微微一笑,原本如天人的气韵顿时散了去,与人亲近了不少。只听她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才泡好玉涧茶,你们快来尝尝。”
杜笙拱了拱手,率先走了上去,坐在了妙仙的对面。韩栋有些不岔,不过他少见这种场面,所以脸耳皆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学着杜笙自报了家门后,上去坐在了杜笙旁边。
云起也照着样做了,坐在杜笙另一边亦不说话。
好在杜笙是个会说话的,妙仙更不用说,所以他们两个很快就从茶谈到了诗上去。云起倒还好,默默的喝着茶。看着在品茶,实则跟牛嚼牡丹一般。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竖着耳朵听杜笙和妙仙说话,他想着以后人问起他也有话说不是。倒是韩栋挤进去说了几句,只可惜并没引起妙仙的注意。
正说着话,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妙仙不好再只招待他三个,起身到前面去了。云起三个亦不敢再在观水台上坐,而是挪到了旁边廊檐上。三人正讨论着今来了那些人,就见着谢明瑜和暮县令相携而来。他们后面还跟着苏大儒,正低头跟妙仙说话。
云起三个先过去拜见了几位大佬,这才拉着余正则到廊檐下坐下。至于谢明瑜,却是和苏大儒几个德高望重的先生坐在观水台上。今来的文人不少,整个朝云县的读书人几乎都来了。廊檐上坐不下,有人便席地而坐,瞧着热闹的很。
“不是说有三位女冠么?怎只见着妙仙一人?”韩栋往四处瞧了瞧方问。
“听说其中一个寻得了如意郎君,跟人家去了。至于另外一个,你瞧那不就是。”杜笙指了指远处。韩栋正觉得可惜,闻言瞧了去,果然见着一个抱着个玉瓶的女冠。
余正则对这些却是不感兴趣,掏出一本书瞧了起来。
杜笙却是扭过头问云起,“对了,乘风,朝云书院的云晔跟你可有什么关系?我听说那位叫玉茹仙姑就是跟了他家去的。”
云起想了下,才想起“晔”是云灼的字,这才回道:“是我七弟。”
韩栋闻言立马羡慕的看着云起,“乘风,快给我指指,你七弟是那个?”
云起不解,杜笙却是笑道:“瞧乘风这模样,就知道他七弟亦不会差到哪去。”
“站在对面柳树下的青袍书生就是。”云起当真找了一翻,这才发现云灼,他正跟黄灵蕙说话。
韩栋见了,半含酸道:“这些跟弱鸡一样的白面书生究竟有什么好?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我这样的就不好么?”说完,心里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去岁他就不跟着爹娘下地了,晒的跟个黑炭似的。
“你这是嫉妒,你见过几个读书人跟你这样的。”杜笙豪不留情的道。
“去去去,我就觉得我们这样挺好。你这样的,我一个打三个。”云起说着弯了弯手臂,试图让他看看自己的肌肉。没错,他如今也还黑着呢。
韩栋见云起如此,也自豪的弯了弯胳膊。他生的孔武有力,这一弯胳膊,立马将云起给比了下去。
“幼稚。”余正则从书本上抬了下头道。
其他三人闻言一愣,瞄了余正则一眼后,同时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却原来余正则年纪最小,身体还未长开,所以两样都没沾上,可不就恼了。
这边才笑起来,观云台上也热闹了起来。妙仙身前多了把琵琶,铮铮的谈了起来。
在她前面的空地上,黄灵蕙亦跳起了霓裳羽衣舞。众文人皆停止了攀谈,一边喝起了小酒,一边欣赏着黄灵蕙的舞姿。有那兴致上来的,还站起来高声吟两句诗,自然得到一众叫好声。
廊檐下,更是摆着一架长架,上面铺满了宣纸,旁边还有已经磨好的墨水和毛笔。若是有成诗的,可自行上前写下来,最后自有人取了送到观水台上让人品鉴。
一曲舞毕,就有人过来说翠烟楼的如烟姑娘到了。且来的还不止她一个,还有她的几个好姐妹。她们这一群人进了竹坞,就似林子里的花齐开一般,越发的热闹了起来。
可别小看这群楼里出来的小娘子,个个亦是从小学那琴棋书画,与书生们说起来亦是不怕的。一时间,林子里热闹极了。
早前写的诗已经单挂了出来,摆在前面供人品评。当然,除了写诗。亦有做画的、吹笛子弹琴的,更有那抽了腰中配剑舞剑的,不一而足。也少不了像云起这样看热闹的,要不是端一杯茶,要不就端杯酒,或与人说笑,或静坐,悠闲的很。
韩栋和杜笙约着去前面做诗,余正则也没看书,正靠着柱子品茶。云起跑到前面品了一回诗,自觉自愧不如。待见着旁边的桌子上堆着上好的颜料,他一时技痒,想着何不将此时所见画下来。说干就干,他将一张没有裁的宣纸铺在了旁边的空桌子上,又瞄了眼在场众人,这才开始画了起来。
云起不太擅长国画,但是还是会画的。此时此景,自然国画更适合。许是因着他也是画中的一份子,所以下笔后出乎意料的流畅。画着画着,他就跟入了境一般,忘记了身外的喧嚣,连着身边多了个人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