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东洋学生装的年轻人?”
那人的嘴唇似乎没动,仿佛那声音是从齿缝间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慕如烟有些慌乱地撩了撩额头上的刘海,拼命地摇头。
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在找陶国华。
“真的没有看见?”那人边问眼睛边往芦苇丛望去。
“真……真的没有……”如烟很害怕。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陶国华快藏起来,别被这个人发现了。
“真的没有你慌张什么?”
“我……”
“你刚才进芦苇荡做什么?”
“解……解手。”
慕如烟豁出去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要不是为了隐瞒陶国华的行踪,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打死也不会在男人面前说出“解手”二字。
尤其是这种陌生男人,万一对方起了坏心眼怎么办?
可是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只想着能把这人蒙骗过去最好。
“是吗?”这人显然不信。
“慕姑娘!慕姑娘!”路的那边传来阮婆子的喊声。
“哎哎!婆婆,我在这儿!”
“你解手解好了吗?”
“好了好了,这就来!”
如烟立即大声回应,心想这阮婆婆还真是喊得及时。
男人听了这才相信如烟说的是真的,下巴一努,说:“走吧走吧,路上别乱停留!”
如烟应了一声,快步朝路上奔跑。
她想回头看看芦苇深处的陶国华是否安全,可是她不敢。
她知道身后的那个男人正在盯着她的背影,只要她稍稍回头,对方就会立刻起疑。
一口气跑到了大路上,阮婆子的脸上挂着不悦。
翠翠在一旁凑过来拉着如烟的手说道:“慕姑娘,这世道不太平,婆婆也是好意思,她担心你走丢了。”
意在为阮婆子的不耐烦作解释。
如烟岂会计较这些事儿,她知道阮婆子是好人,立即歉疚的对阮婆子说:“婆婆,真是对不住,让你和翠翠久等了。”
“走吧,再不走这一天又过去了,咱们要在这半道上过夜不成?”
阮婆子一扭身,带着一股风独自走在前面,翠翠搀着慕如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跨进陶家大门的时候,慕如烟被陶家大宅的恢弘气势所慑服,举止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她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犯了人家的忌讳,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注意。
一路上不时有丫鬟婆子们好奇地往她身上看,还拉过翠翠悄悄地问这姑娘是什么人,翠翠和阮婆子表情严肃没有回答。
进了大厅,陶修文正背着手在厅里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听见脚步声进来,他转过头露出愕然之色。
“如烟姑娘来了?”他连忙过来相迎。
本来刚才管家还和他商量,是以故人之女的礼仪把如烟接来,还是真如棺材铺洪昌隆的意思,把如烟娶进来。
娶如烟这事儿他经过反复考虑之后,极力反对,那样显得他有趁火打劫之嫌。
况且儿子一回国就惹下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无心细想自己的事。
如烟礼貌地福了福身子,规矩地垂手低头立在一旁。
陶修文忙吩咐阮婆子和翠翠:“你二人快去把兰香苑规整出来给如烟姑娘住。”
二人痛快的去了,陶修文忙叫如烟坐下:“姑娘有心事?”
毕竟是老江湖,如烟一进门他就看出来了,见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定是有话要说。
如烟见四下无人,轻声说道:“陶老爷,我……我在路上遇到您府上的少爷,让我给您报个平安。”
“你遇到忠锐了?”陶修文大惊。
全城都在捉拿这个兔崽子,他竟然还没有走。
“是,大少爷在城外的芦苇荡里,他说很快就会远走高飞,请陶老爷勿念。”
“勿念?这个混账东西,惹下人命官司说走便走!”
陶修文气得一拳捶在桌上,气得脸都黑了。
盼了几年盼儿子回来,这还没来得及见面就又要走了,这还有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他无暇和如烟多说,撩起长衫抬脚便匆匆朝厅门外走去。
如烟是客人,不便问人家的事,只得怔怔地站在厅里发愣。
好一会儿,翠翠进来拉着她说:“如烟姑娘,走吧,兰香苑已经为姑娘整理好了,过去看看?”
如烟跟着她进了兰香苑,这是一个僻静处的清幽小院子,一进院门就闻到扑鼻的兰花香。
“哇!好美呀!”
看着满院子的花草,如烟忘我地深吸了几口气儿。
“姑娘,上楼去看看你的卧房。”阮婆子走了过来。
这是如烟第一次见到说书先生所说的、戏文里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闺房——绣楼。
这可不是她家那从小到大住的草屋能比。
“姑娘,今后你就在这儿住下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和翠翠去做。”
“不不……阮婆婆,我是来做丫鬟的,我怎能住在这儿?你们住哪儿?”
如烟吓得连连摆手,她觉得自己既然是入陶家来做丫鬟,就应该和阮婆子、翠翠她们住同样的屋子。
“我们就住在楼下的西厢房里,姑娘有事儿叫一声我们便上楼来。”
“姑娘,你可别傻了,这兰香苑可不是谁都能住的。”
阮婆子认真地说,从老爷安排如烟住这个院子开始,她就听出老爷没把如烟当使唤丫头用。
也看出老爷不想娶如烟,若是想娶,便会把她安排到秋香苑,那可是过去大太太住过的地方。
陶家历代大夫人都是住在秋香苑。
这个兰香苑建造至今还未有人住过,原本是为陶家小姐建造的,谁知大夫人只生了两位少爷便走了。
看来老爷是想把如烟姑娘当闺女收养了。
这边如烟安顿了下来,城外河边的芦苇丛里,陶修文正带着几名家丁悄悄地在寻找着儿子。
最后分成几路的家丁都聚到他身边来汇报,全都没有看见大少爷的踪影。
“这个逆子,看来他果真狠心走了……”
陶修文内心极其失落,颓丧地转身朝原路返回。
远远的一个山岗上,陶国华趴在大石头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眼睛湿润了:“父亲,总有一天您会看到儿的出息!”
陶修文回家之后,令全府上下守口如瓶,口径一致,那就是无论谁问起,都说大少爷还在东洋留学。
若是再有人证实,说在渡口和街市上见过大少爷,便全都矢口否认,坚决说那不过是和大少爷长得相像之人。
官府派人上门来问过几回,陶家人咬定没有见过大少爷。
官府碍于陶家在本县的影响,加上陶修文又拿出一大笔钱财给那短命兵安抚家口,这事儿也便算是过去了。
谁又愿意为一个兵痞子,真的去得罪有财有势的陶家呢?
这么折腾了两个月,事情平息了,陶修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来,他微闭着双眼坐在躺椅上歇息。
朦胧间,感觉有人把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他蓦地睁开眼,欣喜地抓住对方的双手:“燕茹,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