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虽然热闹,李翰却和王苏衍杠上了。王苏衍先前不过准备不周,突遭暗算,才有失仪态,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反手迅速捏住李翰手腕。李翰沙场喋血,眼神和招式都带着股狠辣劲儿,自然的威压迫使王苏衍行动减缓,两人的拉扯角力,竟然如同孩童打滚。宴会之中不曾携带兵器,因而即便是拳脚也不会伤人性命,但非常不雅。特别是李翰脸上戴着个獠牙面具,王苏衍却是一位貌美少年郎。牛头鬼拉着少年郎不肯松手,外人看来,就有几分滑稽。这两人倒地不过瞬间,三位女护卫无法援手,林一亭也无法靠近。须臾之间,林一亭已经站到了王苏衍和护卫之间。三位姑娘的蚕丝绝技,林一亭是见识过的,断然不能让她们得到机会,于是招招压制她们出手。三位护卫交手之际,也暗自惊叹,竟然有人能将她们逼到如此境地,竟然无法分神关注王苏衍。
大厅之中被这几人搅了个遍,围观的也惊讶了,不知是谁竟然敢公然在聚宝阁闹事,明摆着就是挑衅萧氏阁卿,明晃晃地打脸。
正闹腾,一位丽衣女子款款而行,到了跟前,微微一挥手。大厅之中的欢腾之气,竟然被一股蛮横之力扫平,只见女子身后跟着个魁梧的壮汉,身子都快比得上梁柱的,满脸横肉,表情凶悍,就差将恶人的标签贴上了。女子笑意盈盈,道:“不知是否是小女子招待不周?两位贵客,莫非是为了糕饼打起来了。倒是铃儿失礼了。”
她说话极为好听,声调微微上扬,就如银铃一般,有些刺耳。若不是身后站着一座巨山,那便是一副美人图。可惜李翰和王苏衍,此时谁也不让谁,这个捏着鼻子,那个揪着耳朵,越打越没了章法,和市井之中的泼妇揪扯头发,挠人脸颊有得一拼。另一边却是花招百变,手中无剑,双手散发的寒意,和纠缠不清的绕指柔丝,两两争执,闹得不可开交。
铃儿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几个人全然当她不存在了。堂堂聚宝阁最为崇高的首席,在这些人眼中也如同街市上人尽可欺的弱者一般。铃儿道:“若非铃儿无礼。诸位若是再闹,铃儿便要为了接下来的竞拍,不得已将几位逐出了。”
先前跟在王苏衍身后的剑士站了出来,回铃儿道:“姑娘不必忧心,这几个人,在下可令他们立即停手。”
铃儿还未回答,只见这位剑士闪身到了林一亭身旁,接过了她的攻击,柔声道:“去将少爷绑回来。”
这声音似乎格外熟悉,林一亭略微一顿,只觉得一股大力,向她压来,不过片刻,已经被那人占了优势。没想到一日之内便遇到了三个高手,其中的两位年龄竟然和林一亭相仿,武功完全不在其下。
剑士轻声道:“姑娘可收手了,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林一亭知道敌他不过,又不能凭白和他消耗,若是李翰被擒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道:“幸会了,若有机会,定要向阁下讨教。”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转身奔向李翰。
王苏衍已经被护卫拴住手腕,拉了回去,外人看不出他手腕脚腕上的细丝,只看到这位面具公子,自行往后退开。李翰识趣,拱手作揖,站立在侧。
周围看客却是指着牛头鬼面具,一个劲儿地起哄:“这牛头怪怎这么不识好歹,拉扯人家公子,还不肯松手,莫非真要抢个貌美的回去结亲。”
另一人道:“我瞧着他先前被打,也是活该,没头没脑地撞了人家。还拉拉扯,大失颜面。幸好有这鬼怪的模样遮脸,否则当场不得羞愧死。”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其中有人起哄:“这莫非是聚宝阁自导自演的,让我等先娱乐一番,再好好地玩。”
嘈杂之声,虽此起彼伏,林一亭却听到一细微声道:“原是哪位公子莽撞,人家明明没有碰着他。偏偏将人推了出去,怎么好说是他的错。”
只不过微微听闻,便已经淹没在一片斥责声中。突然一阵地动,有些饮了酒不曾站稳的,竟然被生生震到了地上。这才看向铃儿身后的彪形巨汉,只见他收起小腿,又要跺脚。铃儿只是微微扬手,巨汉立即乖巧起来,收回伸出去的巨足。铃儿道:“还请诸位不要因此小事而影响了心情。聚宝阁在阁楼殿宇都设置了可供游玩之处,还请诸位好好享受,且不可辜负了阁主的一番美意。”
说罢,潇洒转身,额头的青筋几乎是强压下去的。今日这群人都不是聚宝阁能得罪得起的,任他们今日是结亲还是结仇,只要不至伤残,不出人命,铃儿还真是懒得开口。主人一走,莽奴也跟着走了,走一步,地面便颤一步声势巨大,消失在殿门之外。
林一亭瞧着李翰似乎不为外物所动摇,安然无恙。心神已经分了一半到先前交手的剑士身上。只见王苏衍气急败坏,啪的一个巴掌落在剑士脸上。林一亭一震,王苏衍莫非是疯了,这样一个高手,只能收用,哪有折损的道理。却见剑士未曾还手,依旧我行我素,不与王苏衍计较。林一亭戳了戳李翰,附耳道:“你可瞧见王苏衍身边的那位剑士了?他的功夫在我之上,王苏衍却不待见他。如此的能人,怎能受辱。这样的宝贝,王苏衍不知珍惜,我们可不能放过了。”
李翰点头:“这个人先前一直未曾出手,若他有护王苏衍之心,定是一眼看穿了我的诡计,只是他迟迟不出手,显然是不想插手。这两人之间有嫌隙。可见王家知人不善用,今后必定受此辖制。”
林一亭复看了一样李翰,这脑子还清醒,怎么如此莽撞:“你刚刚怎么见着王苏衍就扑上去了?这种人躲还怕跑慢了。”
李翰道:“我原本是想试探王苏衍的实力,这样的宴会之中,他的大批护卫无法入内,身边定然有精卫护航。我们上次见识过三姝的天蚕丝,虽然巧妙,却是需要三个人相互协作,无法迅速支援。我听说王仁极爱王苏珩和王苏衍两人,只是不知道这两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否合乎其理。于是就小试牛刀,成果还是丰富的。”
“若是你手下的将士,知道你以身犯险,未坐稳中军大营,虽然也敢跟着你奋勇杀敌,而元帅却不敢将如此众多的将士托付到你的手上。你刚刚的举动,怕是大大堕了神威将军的名声。”
李翰轻轻哼笑,道:“你可听说盆中花与荒野之花的故事?”
林一亭摇头。
李翰道:“有一人极其爱花,所到之处必然要将最为贵重的花卉收到自家院子。因得了一只上品兰花,爱若珍宝。命人专门雕刻玉盆装花,置于高阁。又怕太阳炎热,灼伤了花根,恨不能时时刻刻放在身边。偏偏他的园中长着一种杂草似的野花,即便是连根拔除,第二年春天也能照常绽放。因日日饱受嫌弃,仍然生根发芽。爱花之人不忍将它逼死,就不再理睬。一日,主人将兰花摆到了窗台上,兰花见到了野花,便讥笑道:‘我日日宿玉盆,享甘霖,肥料用品,都是万中挑一的。你这不起眼的野花,能得见我一面,已经是受福了。’小花不卑不亢答道:‘我本是籍籍无名之辈,受日月照拂,雨露滋润,不敢舍生,即便是雷霆雨露,狂风嘶嚎,仍然记得与春有约,不敢违逆。虽不能居于殿堂之上,受万人追捧,却是能长久存在。’兰花不屑。不多久,爱花之人年迈老死,腐烂在地。兰花无人看管,日渐消瘦。一日,盗贼入,兰花见到欣喜非常。若是这盗贼将它盗去,定然是富甲一方。然而盗贼见到兰花,却似不见,眼中只有装花玉盆。将兰花扔在后院草坪之上。不过一场雨,兰花便已经无法支撑,香消玉殒。最后看见野花,却怡然自得,纵使历经风雨,依旧欣欣向荣。你说这盆景之花和荒野之花,究竟你想做哪个?”
林一亭道:“你不就是在说,究竟是供奉于庙堂之上,还是潇洒于江湖之间。”
李翰道:“如今我的声名就似这装花的玉盆,而我就如同盆中兰花。若有一朝,玉盆去,我也定然会粉身碎骨。还不如王苏衍身边的这位剑士,虽然此刻不起眼,他朝定有放光彩之时。有人故意将我捧到高处,想重重摔下。我便要告诉他,这玉盆之中的不是兰花,而是除之不尽的野花。”
林一亭道:“我原以为你不在乎?”
李翰此刻不笑了,竟然让林一亭生出几分生疏之感,努力想要撇去。
宴会厅中灯光明亮,李翰拿着信符同林一亭一道入内,选了一个独桌入席。流淌着柔和的音乐,伴随着悠闲的步子,竟错以为此处是所销金窟。有些未曾蒙面的女子挂在面具男子腰间,柔媚动人,妖艳的红唇染着一层光晕,将面具之后的人,迷得眼睛都直了。想必先前那位姑娘所说的游戏,也包含了这样的女子。果然是富人家最常见的莺儿鸟儿。
林一亭偷偷瞧李翰,却见他闭目养神,打趣道:“你看这宴会厅里,多了些美人。你是喜欢这些的,不饱饱眼福?”
李翰果然看了,不过只是一眼就带过了,缓缓道:“美人之美有在脸像,有在骨相,美而不同,各有千秋,才算得上真正的美人。眼前这些,不过是浓妆艳抹,恨不得将一身挂满绫罗绸缎。虽然美丽,却空有一副外壳,实在不值得多看。”
林一亭却不然,道:“这些女孩子大都是被聚宝阁养出来的,流水一般,压抑个性,只知道曲意迎合,也是极为可怜的。你若见过李帅引见的那些刺客,刚才之语怕是要重复一遍。”
李翰道:“我见晶晶就很活波,鲜明得很。”
“那是你没看见她之前的模样,老死板,又不言又不语的,憋得我都难受了。我那一脸冷漠模样就是专门和她学的,是不是吓人?”
李翰略想了一下,林一亭给他甩脸子的模样,果然不好惹。
还未回神,一位装束简朴,贵气自成的貌美女子已经站在台上,道:“感谢诸位远道而来,为此次的共筹会增添光彩。这一次拍卖的,都是些不世出的孤本,难得一见的国宝。本来是想给各位多多透露的,又怕各位等着急了。暂时买个关子,诸位大可期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