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书院,后院的花园里,小蓓正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不是学院中的学生,表情很清淡,似乎在面对小蓓时强行挤出的一丝笑容,那样子有些勉强。
小蓓睁大眼睛去看她,道:“你是来这书院求学的吧?”尴尬一下,好似不想伤害一亭的感情,“书院是不收女学生的,你要失望了。”
一亭笑了,道:“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林书恒的姐姐,你是他的同学吧。我们在林家大门口见过的。”
小蓓一听,有些脸红,强辩道:“我听说了林同学许久没有来学院了,想去看一看他。他如何了?”说完有些焦急地看着林一亭。
一亭本来只有一个猜想,如今看到她的表情,倒是确定了七八分,于是道:“他没事,家里出事了,怕他影响到同学,就来给他请个假。”
小蓓连忙问:“他怎么病了?生什么病?医师怎么说?”突然有些脸红,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道:“我们认识,所以多问了几句。”
一亭并不在意,知道她想知道书恒的意思,道:“书恒受了惊,我送他去了一个地方,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就好了,不用担心。”
小蓓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病要一两年?他不会是很严重吧!可是要吃药,那药可苦了,他是不爱吃的。我要不要给他做些糖果,吃了药含在嘴里,也好受些。”
这丫头有些傻,呆呆地真在想要怎么让书恒不难受,好似她也感同身受一般。
一亭还要说一句,突然有个年轻妇女叫了小蓓,小蓓一扭头,看到他伯母,像个鹌鹑似乎浑身一抖。那女人道:“小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弟弟看一下饭好了吗?死丫头,一天就知道贪玩。”
小蓓嘴巴微微一撇,不说话,抱歉地冲一亭点头,快步走开。
不用说,小蓓的父亲只有一个兄弟,这一定是她大伯的妻子。只是看她对小蓓呼来喝去,没个长辈疼爱晚辈的模样,倒好像是个外人一般。
又在书院转两圈,好一阵怀念,淡淡的伤怀涌上心头。若是时光重来,没有人曾离去,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苦笑一声,走了。
汝南已经没了牵挂,将林家托付给王婶,便带了毛驴上了回师门的路。一路上无风无浪,接近师门了,一亭才觉得有些紧张。
上一次回师门还是为了救李翰的性命,拼死跑回来,拿回生丸。紧接着师父就宣布将她逐出师门,半点情面也不给,似乎早料到了一亭会在外面创下祸事。
那段时间,一亭是庆幸的,还好她已经和师门脱离关系,李宣盛找不到理由找她师父的麻烦,也避免了叨扰他老人家的清修。
登上了山,遇到一个樵夫,担着两捆柴,唱着山歌,往集市走。顺着他走过的路,登上了山。快到山门了,一亭一阵紧张,不知道今日是哪位师兄在守门。因她是师门下最后收的一位弟子,因而上头的都是师兄。
叩门三下,原本应该跳出来迎接的同门师兄,竟然一个也没有。一亭正好奇,猛然间察觉到草后似乎有一抹红色。那红色沾染在草叶上,凝结成一团黑。若不是一亭这种常年在死亡边界上挣扎求生的人,基本上是无法察觉的。
师门出事了。
这个想法刚在一亭脑海一过,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在师父的手下讨到好处。
这时,也顾不得师父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了,仔细检查山门附近,看看是否留下守山师兄的痕迹。一亭是金吾卫长,又得鹰眼栽培,对于这些细枝末节,非常清楚。
山门处,没有人,又往山上更高处的大殿去了。
山中生活简单,他们又是一群拜师学艺之人,生活就过得清苦了些。搭了几间草棚就住下了。正堂却是一座豪华似寺庙的古建筑。里面供奉着祖师的牌位。听师兄们的八卦,这所房子的每一块砖瓦都是拜在师门下的弟子一砖一瓦累计而成。
当年师门盛名传遍天下,求学弟子前赴后继,能在大殿里添砖加瓦的只有学成下山的弟子。凡是这样的弟子,死后都有资格进入其中。自然周围的其他建筑也开始修建起来,宝相森严,华美如宫殿。
而后的弟子受人敬仰者多,作奸犯科者有,受惩戒被逐出师门不在少数。人心思变,将偌大的一个门派,败得七七八八,人丁凋零。等到师父他老人家接管之后,将山上的大大小小屋舍,全部拆了,当柴烧,只留下了,这一间大殿。
此举颇受诟病,因师父那时的威望已远超众弟子,无人可以匹敌。众人愤愤不平,或脱离师门,自理门派,或争权夺利,互相拉扯。又经过师父的还一番整顿,才平定大事。凡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能够留得下来,并潜心学艺者,不过尔尔。可个个都算得上顶天立地的大才,少有出山。甚至有人窥见其中真理,深居山中修习。
经过几十年的与世隔绝,又有那个人想得起,世外之地,还有个鲜为人知的门派。
等一亭到了大殿门口,事情越发怪异,整个山就像是搬空了一样,半点人烟全无,唯有鸟兽在窃窃私语。
大殿里的长命灯还燃着,地上还有水痕,似乎正在清扫,忽然人就不见了。经书还翻开平摊在案几之上,可看书的人却已经没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师兄们匆忙离开。难道是师父出事了?
一亭转头就离开大殿,朝着师父闭关的小山头跑去。因山路难走,一亭又要翻过好几个山头,还要牵着毛驴,手脚都被捆住似的。等到了山头,已经是日过中天了。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师父修行的洞窟就在这个山包之中。
这本是一所藏于山峰之中的陵墓,挖空了里面的山留了一个坚固的空壳子。被师父找到了,留出来做了个山洞,专门搞些稀罕的研究。因为远离主要区域,也不常有人走动。
山洞大开,里面空空荡荡,并无半缕人烟,只留下收捡整齐的物件,连师父最重视的丹炉也只在一边虚放着。摸着鼎炉的表面,没有半点温度,看来火已经熄灭了很久。师父从不让火熄灭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偌大的门派,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收拾典藏都不能做到。又往里面走,因为里面本就不曾大开,因而一亭没有办法。
仍不死心地在山上游荡,期盼能够找到师父他们的一丁儿点踪迹。
独自住在山上过夜,伴着空山,聆听窗外的声音。风刮得更大了,呼啸从密林之中穿过,带着鬼哭似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山顶,久久不曾散去。
恍惚间,又回到过去的日子。一亭第一次到山上,听着这样的风,睡不着,独自抱着棉被,蜷缩成一团。山上没有女人,也没有人能够照顾她,就那么夹杂着不安与害怕,在风雨之中熬过了一夜。第二日,就求着要下山,说什么也不肯留下。谁知道一待便是十年,再听凄风苦雨的诉求,竟然多了几分熟悉,像是老朋友打招呼一般。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如此在山上等了七日,终究不见有人出现,一亭等得心灰意冷,稍作收拾,便下了山。
下山的路异常好走,仿佛一抬脚,就跨出这里似的。磨磨蹭蹭,时不时回头张望,期盼一眼能够捕捉到一个身影,始终都只是奢望。
在山门处,又逗留好久,才依依不舍走下山。若是要知道师门有何变故,又或是说是师父故意不见。
“一亭,你回来了?”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亭内心开始激动,忍不住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冷子山,冷师兄,也就是在江南时,他独自离去,再也寻不到踪迹的那位。一亭赶忙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