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轻薄的大红内衫,任由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覆着全身。
白甜甜抱膝蹲在车撵内的床榻上,呆呆看着摇晃的珠帘外,越来越苍凉的景致。
西宁关快到了吧?
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奔向她的哥哥。
这样的念头萌生了一千次,却又生生被掐灭了一千零一次。
从小,静妃就一直在教育她,要独立,不能太粘哥哥,不能成为他的牵绊和累赘。
这次更是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行程一定一定,要避开西宁关。
因为很快,他就会成为威震天下的镇国将军。
即使无法掌握皇权,也能成就不世之功。
这个时候,他如果知道她要远嫁,做那个被人们认为是他一生之敌的男人,终生难再相逢。
必定会舍弃这些唾手可得的功业,带着她退隐山林吧。
虽然常年不见,但是景帝了解他这一双儿女,因为他太了解废后,知道她会教出怎么样的孩子。
所以他也知道应该如何牢牢把控住他们的命运,让他们为帝国拼尽自己所有的气力,而无暇他顾。
可怜的白甜甜又怎会知,这两个她真心敬重和爱戴的长辈,会这样毫无遗漏的算计着她所有的价值,竭力掩盖着所有可能出错的地方。
在她不停的天人交战中,和亲队伍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远远绕过了西宁关,从最南面的甲雍关出了关。
看着珠帘外越来越荒凉的山脉,知道已经再无回头路,那仅有的一丁点儿,对于北楚二皇子的期待也终于消散。
白甜甜大病了一场。
直到临近北楚都城,也没有好起来。
大婚之前,她一直昏昏沉沉躺在行宫中。
只是恍惚间,似乎看见过几次一个冷俊的男子,
男人身欣修齐,面如冠玉,眼神深邃得如同最幽暗的深渊,便是随便站在她榻前看着,她也感觉浑身冰冷。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想念哥哥的缘故,让自己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直到大婚十天后,她的身体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在家中的小湖边,碰上了那个似乎在梦中见过的男子。
她才知道那人竟是她的夫婿,二皇子楚乾。
只是楚乾对她很是冷淡,明明她在行宫中重病的时候去看过她几次,但等她真正嫁入王府后,却再也没进过她的寝殿。
不过她并不在乎。
她此时心里想着的也都是故国的父皇,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静妃,还有她的哥哥。
那个只对她一个人笑的哥哥,此刻却站在滂沱的疾风暴雨中放声痛哭。
他没想到,最后结束这场战争的,竟不是他,而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血亲,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的妹妹。
但他知道,这是另外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的开端。
从他早上接到报告,说楚乾半月前迎娶的王妃,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时,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一场以他们二人为棋子的棋局。
在雨中站了一个时辰,冷冷的冰雨不停在脸上胡乱的拍,终于让他从震怒和剧烈的心痛中,慢慢冷静了下来。
竟然敢靠牺牲她的幸福和人生来进行博弈,那么这两个执棋的男人,他都不会饶恕。
即便他也只是个棋子,依然要跳出去,把这棋盘掀翻,把这天捅个窟窿。
最后一滴眼泪被无情的暴雨带走后,白影的眼睛变得干燥而冷冽,这世间,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血色。
距西宁关上千公里外的应王府内,此时却是春景怡人。
无以排遣忧愁的白甜甜,正亲自拎着藤条花篮,走在去往山后花园的石径上。
莹冬今天竟反常的没逼着白甜甜梳着王妃的发髻,穿上华袍美缎。
她就像往日在南齐般,穿着柚绿色的棉袍,用上次哥哥回京时做给她的乌木簪子,随意将长如黑瀑的青丝挽在脑后。
她的目光空洞而没有丝毫的生气,完全没发现迎面走过来一位英朗的玉袍男子。
走在她身后的莹冬,却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后停了下来,用很小的声音提醒后面的宫女们低头。
等白甜甜快要和男子相遇的时候,莹冬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小颗透明的圆形白水晶。
白水晶准确无误的被弹到白甜甜膝弯的某个穴位上,正茫然行走中的白甜甜膝盖一软,突然一个踉跄朝左前方扑去。
离她还有几米的玉袍男子,此时正在脑海中努力回想着。
二弟的府邸他以前也常来,但是对面走来的美丽少女他竟从未见过。
看她的装扮不像是王妃或者妾室,倒像是某家任性,不听话的小女儿。
正思忖间,那邻家小女儿突然一个踉跄,手中的花篮朝他飞来。
他轻巧接过了花篮,在她快要和青石板路面来个亲密接触接触的瞬间,俯身环住了她的腰,轻轻把她带了起来。
她头上的木簪被甩到了路边的草地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淡淡的花香弥漫其间。
因为猝然的惊吓,她久病后苍白的面庞泛起了潮红,原本空洞的眼睛,也变得灵动而有神采起来。
不知所措的盯着那个与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的男人,白甜甜感觉自己的心跳因为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变得如同鼓鸣般,让她彻底听不到一切外界的声音。
“姑娘,你没事吧?”
似乎过了许久,那个好像极遥远而急切的声音,才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突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妥,赶紧夺过他手里的花篮,捡起草地上的木簪,慌乱的朝他来的方向走去。
虽然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的脸,但后面回想起来,她竟完全没看清他的模样,只依稀感觉有些像楚乾。
但是又和楚乾如狼般冷冽的模样不同,这玉袍男子温润如玉,和熙只如春日暖阳。
他微笑着看那小姑娘离开的背影,眼里的光芒如同此时的天光。
过了半晌,他才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莹冬的余光一直看着俩人,在某一时刻,她的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等他走得远了些,她才带着那群侍女,慌忙去追上远处的白甜甜。
而在距离她们几百米的一棵巨大楠木阴影下,一个穿着黑色侍卫服饰的男子,将整件事的始末看在眼里。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石径重新变得安静后,慢慢朝应王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