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就站在欧阳修的书房外,不多时,欧阳倩红着眼睛从书房内含泪奔出,快步向东院奔去。
薛氏这才缓缓走进书房,欧阳修一脸不高兴道:“有这个必要把倩儿赶走吗?”
薛氏缓缓道:“你要搞清楚一点,你的三个儿子还没有娶妻,两个女儿还没有出嫁,家里一点储蓄都没有,俸禄都被你风流喝酒花光了,老娘还得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他们,还有你自己,你如果想要女儿照顾你后半生,我可以带着孩子们走,成全你们父女。”
“说得这么绝情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你还有脸说没怪我?”
薛氏柳眉倒竖,怒吼道:“我的兄弟死了,薛家绝后了,你知不知道,他只是不懂事,被人利用,真正害你的人,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却把我兄弟往死里整,你替他说过情吗?你女儿是人,我兄弟就不是人,就该死,是不是?”
欧阳修被妻子骂得头脑一阵眩晕,视力更加模糊了,他不敢再顶嘴,只得叹口气道:“倩儿孤身一人,又没有成婚,你把她赶出去,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她有钱,有男人养着她,她没告诉你吗?这些年她吃的穿的用的,一点都不差,是谁给她的钱,是谁在养着她?你告诉我,我倒想知道是哪个多情男人把你女儿照顾得如此之好?”
欧阳修已经知道是范宁在暗中接济自己女儿,但他不敢说,妻子一旦泄露出去,会对范宁十分不利,他女儿就没有人照顾了。
“我也不知道,倩儿不肯说,只是让我不要担心,估计是我的某个学生在帮助她吧!”
薛氏咬牙道:“谅她也不敢告诉你,你们欧阳家尽出丑事,我真受够了。”
“好了!”
欧阳修忍无可忍,厉声道:“你到底有完没玩,我已经同意她走了,你还不满意吗?”
“我当然不满意,除非你让我三个儿子都考上进士,除非让我的两个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否则这个家不会有安宁的日子!”
薛氏说完,转身怒气冲冲走去。
欧阳修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娶妻不慎,家无宁日啊!
欧阳倩回到小院便开始收拾东西了,她的小丫头怯生生问道:“姑娘,我们能搬去哪里?”
欧阳倩叹口气道:“先去客栈住两天,然后租一间小院子,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女人,永远不想再看见她。”
“可是我们没有钱。”
“我知道,等会儿你和我先去取点钱,就取五十两银子,够我们住几个月了。”
小丫鬟犹豫一下道:“姑娘,我们还是给范官人说一下情况,姑娘有个依靠也好呀!”
欧阳倩心中此时无比孤独凄凉,她当然渴望范宁来帮助自己,给自己一个依靠,但她又怕被人发现后连累到范宁,便咬咬嘴唇道:“过几天再说吧!我现在心很乱,先安顿下来,我们以后再告诉他。”
薛氏没有给欧阳倩机会,第二天中午,她便带着几名家丁把欧阳倩的几口箱子扔了出去,欧阳倩雇一辆牛车,凄凄然离开了自己的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为了便于百姓告状和收集民间舆论,谏院并不在皇城,而是在太平兴国寺南大街,中午时分,范宁正在收拾书桌,准备出去吃饭,这时,茶童小文跑进来禀报道:“官人,刚才门口卫兵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找官人,是官人的亲戚。”
范宁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我去看看,你把桌上茶具收拾一下,再去告诉李谏司,说下午的调查我就不去了。”
“小人记住了!”
小文中午在谏院吃内部从事下人专供的份饭,三十文钱一份,一般不跟范宁出去。
范宁快步走出谏院,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小娘子,看打扮像个使女,范宁顿时认出了她,正是欧阳倩的小使女阿桃。
“阿桃,怎么了,你家姑娘呢?”
阿桃回头一指对面的牛车,“姑娘在车里,我们被夫人赶出来了。”
范宁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夫人说是姑娘害死她弟弟,迁怒于我们”
不等阿桃说完,范宁便明白了,这是薛宗孺之死引发了欧阳修家中的内讧,薛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满腔怒火发泄在欧阳倩身上也很正常。
他心中十分歉疚,自己居然把这个隐患忘记了。
范宁快步向牛车走去,只见牛车里被几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欧阳倩无助地低着头,不时抹一下眼角泪水。
“倩姐,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去和你父亲谈。”
“不!不!”
欧阳倩急忙道:“你不知道我家中情况,父亲身体不好,家里根本做不了主,再说再说我真的不想见到那个女人了。”
范宁注视她片刻,点点头道:“那好,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
欧阳倩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悦,小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范宁想了想,他先回去取了钱,又让牛车在清风茶馆停下,要了一间雅室,让伙计把几只箱子放进雅室,又交了十两银子定金,到晚上关门时为止,这间雅室都被他包下来了。
“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去找房子!”
欧阳倩道:“你和你一起去,阿桃,你在这里看箱子。”
范宁想到房子要她喜欢才行,便点点头,“那就一起去!”
他又给阿桃点了两壶茶和几盘点心,便带着欧阳倩坐上牛车。
牛车里,欧阳倩捂着嘴低声哭泣起来,范宁心中怜惜,握住她一只手柔声劝慰道:“你可以向好的方面想,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忍受着她,从今天开始,你就完全摆脱她了,不是吗?”
欧阳倩点点头,话虽这样说,可是父亲
她慢慢停住了哭泣,取出帕子搽去泪水,小声道:“爹爹知道是你在照顾我,我告诉他了。”
范宁连忙问道道:“那你爹爹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他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范宁追问道。
“他说如果觉得麻烦你,他可以找学生来照顾我。”
“哪里麻烦了,能照顾你,我求之不得呢!”
欧阳倩俏脸一红,白了范宁一眼,范宁心中一荡,索性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香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就想照顾你的。”
“那你还娶朱佩,不管我的死活。”
范宁沉默半晌道,“主要是距离,相隔那么远,我以为你早就成婚了,你定亲时,我还在县学,一切都阴差阳错,但上天还是最终让你来到我身边了。”
欧阳倩心中也明白,自己大阿宁三岁,父亲怎么也不会把自己许给他,过去的事情已经和他无缘,自己只能把握将来了。
她叹息一声,将头枕在范宁肩上,十分软弱道:“要不是有你可以依靠,我今天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外祖父也去世了,两个舅父都不在京城。”
范宁点点头,“我先买一座院子给你住下,把你稳定下来,然后你再给父亲送个信,给他报个平安,别让他担心。”
这时,范宁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兄长呢?怎么没有他的消息?”
欧阳倩黯然道:“他在恽州出任司户,因为大嫂的原因,他和爹爹已经反目了。”
“可你爹爹已经证明清白了啊!”
欧阳倩摇摇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想恢复到从前已经不可能,加上我那个继母在中间挑拨,我和兄长都被排挤出这个家了,这是她多少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范宁没有再说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话一点不假。
这时,牛车在外面停下,车夫道:“官人,东外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