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止凤阁。
素栀披着件元青色披风立在窗前默默看着那如水夜色,她的神色隐在暗夜中,看不清楚。
雪一直没有停歇。她伸手,看那雪片落在她的手心,竟然比她的手暖些。她暖不热它,却依稀记得,那双眸子,将它们融化了。
好累。
现在感觉到的,只有空。空荡荡的,那双眸子带着不明的情愫在她心里剧烈地撞击着。
“翠屏。”素栀轻唤一声,暗中马上有一个粉衣女子出现。当素栀看见她的第一眼,就马上想起了曾经那个一直陪伴着她的小丫头,那眉眼,那神情,竟是像极了。而她,竟然也叫做翠屏。一声轻唤,好像回到原来的生活。
却可笑地发现,只是空想罢了。
“我想见皇上。”素栀仰望着墨色苍穹,淡淡说道。
大殿上黑地绿彩的三足香炉里点上了龙涎香,递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就算赤着脚也不会觉得冷。刘昭一袭银白暗纹便服,端坐于龙椅之上,案台上堆积着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要议批奏。心里一阵叹息,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放下了点了朱砂的笔。
窗外,雪粒纷纷。
他略微有些失神。飞翎轻轻打开了门,说道:“皇上,祝姑娘来了。”
“快请。”他微扬起笑意,站起了身。素栀拂了拂身上的雪进了大殿,那暖意扑来,将她的脸染红。素栀见了刘昭屈膝施礼道:“皇上万福。”
刘昭笑意融融扶住她:“这是做什么?打趣我吗?”他触到她冰凉的手,眉头拢起:“怎么手这么凉?穿的也这么少?”说着,将那冰凉握在手心。
素栀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说道:“皇上,素栀有话要和您说。”
刘昭微微一愣,空中的手僵了片刻缓缓收回,脸上依旧如沐春风一般:“但说无妨。”却把外衣解开披在了她身上。
素栀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复又闭上了。
刘昭眼眸温和:“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她浓密的睫毛轻盈扑闪着,声音轻到极致但他却听得格外清楚:“我……我想我该离开了。”
窗外清泠的风吹来,阵阵凉意。刘昭却轻轻笑了,伸手握住了她消瘦的肩:“我和你说过,这个天下是我的,亦是你的。”温润的声音却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素栀垂着眼睑:“可我,我没有什么帮到你什么。我没有资格和你分享这天下……刘昭,你应当知道我的过往。我……”
“说什么傻话。”刘昭淡淡笑着打断她的话,“你的过往怎了?这样传奇的故事。这样的皇后,是我的幸运。”
素栀抬眸,眼中秋水盈盈:“可是……”
你要以怎样的身份让众人接受?相府千金祝素栀?她原本就不该存活在世上的。歌女阿凉?那样让人不耻的身份怎么可以母仪天下。军医凌霖?这样来历不明且卑微的身份。先皇亲封的安华郡主?这样一个从胡地回来的青氏又如何可以?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境地,一直是这样的凄苦。
见她兀自沉思,刘昭轻柔将她耳边碎发绕于耳后:“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想当皇帝。那时我没有告诉你。其实......那是为了我的母亲。”素栀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她受宠这么多年,平日也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必然积了不少的怨气。我怕她以后过得凄苦。不管怎样她终究是我的母亲,我不想她日后受苦。所以一定要让自己有这样的权利……”
“依你淡泊的性子不愿理这些事情,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寄情山水之间。你的母亲一定很欣慰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素栀说道。
“嗯。”刘昭却苦涩地笑了,“可我今天才知道。早在前几个月,母亲就死了。是我父皇亲手……”话至此,再无声音了。素栀心里一震,她抬眼看这刘昭满是伤痛的眸子,先帝有他的打算,怕是担心太后干政。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害了母亲。”刘昭苦意荡然。
“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素栀连忙出言安慰。
“其实我一直在想,既然如此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便没了意义。我一直憧憬的便是和心爱之人一起住在田园,守着一间小屋,半亩闲田,种着几盆莲花。还可以开个医馆为别人治病。闲暇时一起携手去看夕阳西下云卷云舒看溪流汪洋。可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这幽幽深宫,我想......只要有你就好了。”他眼中有些光彩复又黯淡了,“之前种种,就如今日死。之后种种,就如今日生。素栀,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你幸福好吗?”
素栀说不说出话来,他直直看着她,她所读到的是不加掩饰的情愫和眷恋。他心中的痛和矛盾她几时了解过?其实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孤寂的伤心人,为何,自己还要给他这样的打击。
素栀终究还是心软了抑或是终究顺从了自己的心,叹息着点头,将头埋在他怀中的清淡香气之中:“以后你不再孤单。我会......一直陪着你。”
后来,她有些后悔了。
如果早知今后结局,她就不该这样心软。不然就不会有今后痛彻心扉的痛楚无休无止了。
这个天下,是他的,亦是她的。可痛苦,却是她的。